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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生山人将救治苍山侯萧鼎的功劳推到了洛长安身上,苍山侯又当场表示予以重奖,洛长安不好不要,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手中掌握的那片载着白楼观附近极小区域的地图,而苍山侯身后那张地图明显比他以前在别的地方看到的疆域更为广阔,也更为详细备至,于是心中一定,便张口索要一张与其一模一样的地图。
可是,就是洛长安自认为最为简单的要求刚一出口,苍山侯萧鼎的脸色就很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就是月生山人也是极为不自然地憋了口气,十分诧异地扫了他一眼。
洛长安看着二人的神色突兀变化,剑眉不觉愕然一蹙,随即猛地一跳,恍然醒悟到这地图只怕就此一幅,连忙就要更改,却不料苍山侯这时开口朗声朝门外喊了一声:“魏斯齐,进来把我身后的地图收了,送给小洛。”
守候在门口的中年儒士魏斯齐神色骇异地大步跨门而入,似乎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低低探问了一声:“侯爷,您的意思……?”
苍山侯萧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还要我再说第二遍么?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是老子一生治军的铁律,莫非你想让老子自己坏了规矩?”
萧鼎都爆了粗口,可见心中极为不乐意,但是自己出言在先,想反悔也已是不及,只能将不满发泄在心腹身上。魏斯齐跟随萧鼎多年,自然知晓他此刻的心思,当即不再多言,默默将地图收好,放入一个漆木长盒之中,十分郑重地交到了洛长安的手中。
洛长安没想到会把事情弄成这样,实在不愿接受,但转念一想,又将地图坦然接入了怀中,不管怎么样,自己先借过来钻研钻研,能找到白门楼所在之地自然最好,就算找不到,大不了再找个机会还回来便是了。
苍山侯萧鼎是个豁达的人,见洛长安坦然收了地图,心中的那点疙瘩也随之消散,双眼神光四溢地盯着洛长安,语重心长地叮咛道:“小洛,本侯爷现在可是将最为完整的大乾江山交到你手中了,还望你日后励精图治,忠心报国,撼我国土,复我天威。”
洛长安万没想到苍山侯会对自己讲这一番话,而且自己也从未想到投身报国之事,一时间不禁有些踌躇,不知如何应答。好在苍山侯萧鼎也没有逼他,而只是用那一双历尽沧桑而仍然坚定笃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的心底,一点点触动那一根饱含热血的琴弦。
“嗯,侯爷教诲,长安定当铭记一生。”
或许是受了苍山侯萧鼎身上胸怀天下的气势所感染了,或许是被萧鼎明澈透亮而饱含期望的眼神所打动了,洛长安止不住一阵热血沸腾,诚挚而坚定地作了如上回答。
苍山侯萧鼎得到洛长安的肯定答复之后,浑身的劲气顿时一松,略为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微微摆了摆手,缓缓说道:“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你去吧!”
萧鼎的话似叹息,又似感慨,洛长安感受得到其中蕴藏着的那一丝悲凉,肃然躬身长揖及地,默然转身,捧着装有大乾王朝最为完整的疆域的地图缓缓远去。月生山人见萧鼎面有疲惫之色,叮咛了一声多加休息之后,也默默地拱手告辞而去。
回了九生堂,月生山人也没再找洛长安多说什么,而是自个儿留在前院忙去了。
洛长安独自回到中院西首厢房,大开门窗,在房中大桌之上铺开自苍山侯手里得来的地图,又自袖中取出那块印着白楼观的碎皮,从地图四周开始比对,半晌之后没能发现任何相似之处,继而从东边而起,由北而南,一寸一寸地细细观摩比对。
初始时,洛长安还只为快速确认白楼观的位置所在,比对的速度比较快,可不大一会儿之后,发现苍山侯的地图绘制得确实详实备至,简笔勾勒之间,亦将山水河流,地貌地形描绘得清楚明白,想到苍山侯临别时语重心长的叮咛,不由得心生敬畏,深吸了一口气,舒缓心神,复又从头看起。
洛长安这一次一点一寸地分析参悟,脑海中更是不断浮现每一点寸之地何以排兵布阵的景象,不知不觉就入了迷,恍恍惚惚一日时光翛然而逝,直到夜幕降临,屋中彻底黑尽,再也看不得见方才醒转过来。
点亮桌上青灯,洛长安发现一旁的茶几上摆满了各式糕点和茶水,显然是先前有人来过,发现他太过入神而没有打搅。
他缓缓收起地图,负手踱至庭院之中,发现四周一片黑寂,其他人或许已经歇了,或许已不在中院行走,想到月生山人的良苦用心,兀自舒心一笑,反身回屋,吃了些糕点果腹,饮罢茶水小憩消化了小半个时辰,草草梳洗一番,上床仰天高卧,双眼看着黑乎乎的帐顶,脑海中仍是金戈铁马,一片喧嚣,不期然又仿佛回到了在祖宗祠堂得到『大魔经』传承时的那一刻的场景,不知不觉间酣然入睡。
第二日早起,天色晴好,洛长安刚刚洗漱完毕,便见月生山人的弟子徐癸,也就是月生山人不在之际于前院大堂坐诊的那个儒雅中年人,领着那曾在百炼堂二楼出手帮他化解过体内暗劲的中年儒士大步而来。
洛长安看到百炼堂的人忽然来此,心中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很恭谨地执手为礼,毕竟这中年儒士也算半个救命恩人。
面对洛长安的长揖大礼,百炼堂的中年儒士面带微笑地坦然受之,随后微微拱了拱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大红请帖,郑重递送到洛长安的身前,诚挚笑道:“明日本店将举办品剑大会,特请洛三公子赏脸莅临。”
洛长安闻言微微一愣,经过那一日朴柳大闹百炼堂之后,相信整个苍山城的人都知道他尚未晋身武道一途的事实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百炼堂明知如此却还要邀请他去参加什么品剑大会。略微犹豫了片刻,虽有心婉拒不去,但架不过自己尚还欠了百炼堂一份恩情,无奈暗自叹息了一声,探手将请帖接了,恭谨称谢。
百炼堂来的中年儒士见洛长安收了请帖,微笑着再次拱了拱手,转身往前院而去。徐癸亦随之而去,只不过临行前颇有些意外地深深看了洛长安一眼,百炼堂的品剑大会向来一帖难求,就连他那享誉苍山城的师父李胜仙也没有收到请帖,不知道洛长安何德何能方才得此殊荣。
看着二人走后,洛长安摊开请帖略微扫了一眼,无非是恭请之类的谦辞套话,无甚新意,看罢之后就漫不经心地放到了一旁。不一会儿,便有仆人送上清粥与糕点。吃过早饭喝茶小歇了一会,又铺开地图,细细钻研参悟开来,不知不觉一日工夫如水而去,这回也不知道谁在天黑之际为他点亮了蜡烛,直看到半夜三更烛头燃透方才罢手歇息。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洛长安缓缓出了九生堂,刚到门外便发现百炼堂已然安排了软轿相迎,当下也不客套,掀帘登轿,任人抬着往百炼堂而去。
九生堂距离百炼堂不过三街五巷,并不算远,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洛长安掀开轿帘下地,转眼顾盼之间方才发现并不在百炼堂的大厅之中,而是在一处幽静别致的庭院里,一旁还有几副软轿停妥,几个衣着光鲜,体型富态的中年人各自负手顾盼,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名门望族,明显也是受邀前来观赏品剑大会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软轿一副接一副地抬进庭院之中,差不多日上三竿的时候,足足到了近有二十余人,朴柳与洛长宗赫然也在后续到来的人群之中,两人大老远地看到洛长安,神色都颇为不善,特别是朴柳,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恶毒神情。
自从她上次在百炼堂一闹之后,洛长安成了苍山城茶余饭后的笑话不假,而她也随之遭了殃,如今满城风雨,传什么的都有,而所有传言中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竟还有人传她当日大闹百炼堂是吃醋撒泼,说她暗地里痴恋洛长安,见不得他娶了别的女人。
朴柳自然不会喜欢洛长安,相反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可却架不住流言荼毒。这些日子,她能躲则躲,也偷偷查找过洛长安的下落,想要将他斩草除根,然而得到的消息却让她无尽气馁,她如何也没想到,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废物竟然不仅与神医李胜仙交好,而且还入了苍山侯的法眼,得其嘉奖赏赐。
在苍山城,纵使你来头再大,却有两个人得罪不起,一个自然是苍山城之主苍山侯萧鼎,另一个便是神医李胜仙。苍山侯萧鼎不可得罪那是因为他手握重兵,而且自身修为极深,李胜仙不可得罪则是因为他修为高深之外,医术通玄,活人死人只在翻掌之间。
洛长安得此二人作保,在苍山城就是横躺,也没有谁敢奈何他。自然,洛长安自己是不知道这些的,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仗势妄行,这不光是在乎苍山侯与月生山人的名声,更是他自身品性。
随着最后一顶大轿落地,庭院的大门轰然闭合,前些日子出现在百炼堂遣散众人的冷峻少年掀帘而下,举目环视了一周,目光与洛长安对上的时候,冷漠的神色如春雨稍霁,露出一丝暖意,略微点了点头,视线又很快移了开去。
冷峻少年环视一周之后,见邀请的人都已到齐,便微微拱手环身一礼,淡然说道:“欢迎诸位光临,这就请吧。”
冷峻少年说着抬步当先而行,入了中厅大门,便见那个儒雅中年人含笑迎了出来,延手引领众人进屋。洛长安因为距离屋门较近,所以走得比较靠前,走在他身前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进屋之后,洛长安很明显地感觉到壮汉的呼吸微微起了些变化,像是极度压抑着莫大欢喜一般,再留心一察,发现身后进屋之人也大多情状如此,唯独他毫无所觉,像没事人一样。或许,这就是有无修为在身的区别吧!
进了大厅,跟着冷峻少年沿一道扶梯蜿蜒而上,足足走了一刻钟方才眼前一亮,进入了一个空旷而敞亮的大厅。厅中陈设简约古朴,中间零星摆放着两只凤足踏虎高鸾架,每一只架子上横挂着一柄宝剑。
洛长安边往南向窗边行去,边默默打量着架子上的宝剑,其中靠左的宝剑青碧如水,通体一色,剑锋莹莹如玉,透着一股灵净隽永的气息,沁人心脾,靠右的宝剑暗黑泛红,剑纹纷乱,剑锋冰寒刺骨,透着一股霸绝天下的煞气,镇人胆魂。
洛长安远远地赏完两件宝剑,得了个感受之外,生不起多大兴趣,斜靠在窗沿上往外面瞄去,刚好可以看到街头那株大柳树,这才恍然醒觉此时原来身在百炼堂的第三层。
今日受邀前来的其他人,或深或浅都有修为在身,他们看到这两柄宝剑,神色可很难像洛长安那般淡定,一个个面色潮红,眼冒金光,仿佛天底下最馋的人一下子找到了最美味的食物,不自觉地搓掌难耐,大咽口水。
百炼堂的中年儒士待众人都看得差不多了,朗声开口笑道:“此刻在大家眼前的两柄宝剑,都是出自百炼堂前辈之手,经历过时代变迁的宝物。我左手边这一件名为斩龙,近千年来三隐三现,每一次出现都饱蘸人血,屠戮甚重,乃无上凶煞神兵。我右手边这一件名为碧血,近千年来亦是多易其主,然而每一位剑主无不是功参造化,道德高远之辈,是无上哀穆神兵。”
中年儒士简简单单介绍了一下两柄神兵,在场的诸人便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感觉不到剑气的洛长安亦是不由色动,这两件宝剑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
他以前看过许多杂记,其中多有记载这两件神兵的地方。斩龙剑与碧血剑确实出自百炼堂,而且是同一时代立场不同的两位匠师所造。
打铸斩龙剑的是当时的百炼堂堂主,他一心要壮大百炼堂,恰巧又遇上了当朝好大喜功的少年武皇帝,于是遍寻天下,最后在炎炎地狱之端取黄泉石,历九载雷劫,耗十年之功为武皇帝铸成此剑。斩龙剑一出,天降血雨,武皇帝持之纵横天下,开疆扩土,创下了一片广袤无边的大乾江山,在当时大乾的东西两侧,永远都能看得到太阳,史称日不落的中天盛世。
武皇帝一生屠戮甚重,在盛年更是因一噩梦而下旨灭佛,将大乾境内所有的寺庙拆除,将所有的经书焚毁,将所有的僧侣屠杀。直至今时今日,也没有人知道武皇帝当初梦到了什么,也没有人敢于想象万千僧侣的凄惨下场,哪怕而今已过千年,整个大乾王朝仍旧崇武尚道,排斥佛法,可见余毒之深。
灭佛举措完成后不久,年仅四十八岁的武皇帝便血竭而亡,斩龙剑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由此引发了一场异常剧烈的明争暗斗,更引发了多年战乱余下的政治隐疾,堪堪建立的中天盛世又于一日间轰然崩催,早年备受王朝压制的周边诸国宛若洪水猛兽一般伺机反扑,致使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百炼堂的堂主苦心孤诣为武皇帝铸造斩龙剑的时候,他的同胞兄弟却为一个庶出的王爷打造了碧血剑。仿佛是遇见了武皇帝的下场一样,在其驾崩之后,大乾王朝的统治政权摇摇欲坠,正是这位庶出的王爷手执碧血剑,奋勇杀敌,最终逼退强敌,挽狂澜于既倒,史称成王。
这位成王的功勋可谓卓著,不过很可惜的是就在他功成之际,于泰斗宫中的庆功宴上被重兵拿下,后来在狱中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当时在庆功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流传的版本实在太多,不一而足,至今仍是未解之谜,而历史上对这一段的记述也很是语焉不详,只匆匆地予其冠上了一个谋逆的污名。
成王死后,碧血剑被人认为不详而弃之深谷,直到三百年后方才始现踪迹。
从武皇帝和成王时代至今一千多年,斩龙剑和碧血剑总是一前一后,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都正好应证了大乾王朝的动荡,奇妙的是大乾王朝至今危而不倒,这两件神兵的主人的下场也是与武皇帝和成王多有类似,弑杀之主无不暴毙而亡,仁义之士又多遭名亏身死之刑。
一千多年间,反反复复,无外乎是。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