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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拂面南归少年郎

禅魔 间安 7680 2021-04-07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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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如诉秋雨如慕的深夜,青门峡南门百丈城楼之巅左中右三处烽火台,同时点燃,耀目的光火烽烟冲天而起,逼得四周幽沉的夜色猛地一缩,照得东西两侧的山峰一片苍茫,已然习惯了战火喧嚣而变得沉静的内城,再一次缓缓苏醒过来,兵甲的寒光摇曳,马蹄的杂沓喧鸣,显出沉闷而压抑的生机。

  不多时,南门外斜刺里延伸出去的东西双峰的远处,各窜起一条蛰伏许久的火龙,火龙越烧越亮,越烧越壮,最后化成两片漫无边际的火云。

  洛长安束身挺立在楼栏前,隐隐听到脚踏青石的声响往这边快速而来,紧了紧手中的九和破虏弓,悠然转身快步迎了出去,不等萧泰进门便已跨步踏上悠长而陡峭的石阶,快步而下,口中淡淡说道:“走吧。”

  萧泰爽快地移步相随,下得城楼,城关下的长街已然整整齐齐站满了士气高昂的士卒,隆隆的城门开启声如雷似鼓,从白齐中手中接过两匹骏马的缰绳,略为恭谨地递到洛长安的手里,继而翻身上了一匹青褐色的骏马,铿的一声拔出手中长剑,高举向天,沉声疾呼:“兄弟们,为了南门外死去的亲人和朋友,随我杀啊!”

  萧泰一句吼罢,猛然一抖缰绳,掉转马头,径直从半开的城门间窜了出去。

  身先士卒,勇往直前,不得不说萧泰已有三分大将的风范。洛长安心底暗自评述了一番,掉转马头疾奔而出,身后刹那间群情耸动,人潮追着震天的喊杀声汹涌相随,出了壮阔的城门,渐渐四散开来,严严整整的黑压压一片,如同沉重的铅云,往百里外灯火飘摇的狼军大营倾覆而去。

  百里之地,快马加鞭,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到,在黎明到来之前最为幽暗的夜色中,万千铁骑宛如飓风一般卷进狼军营帐,一时间喊杀声震天,惨呼声动地,离得营门口较远的中军内帐及两翼之地,沉酣的士卒被震动的大地惊醒,眨巴着惺忪的睡眼,裹着在这北疆深秋里已然略显单薄的毛毯,探头出营帐,想要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料实在忍不住的呵欠刚打了一半,忽而唰的一声,一柄泛着冰冷寒光的长刀斩破雨幕,不偏不倚地沉沉劈进了两眼之间,致死都带着惊骇和疑惑,未能明白敌军袭营这么回事。

  类似的一幕,在狼军大营的东、西、北三方层出不穷,宛若巨浪一般,往中军腹地汹涌翻卷而去。

  洛长安意已不在杀敌,早已脱离了大军,冲在了第一个,远远地看到狼军中军大帐外高举的狼旗,双腿夹紧马腹,探腰搭箭,开满长弓,手指一松,穿云箭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刹那间穿越稠密的雨幕,穿越高举狼旗的粗壮桅杆,遥遥坠向更深的夜色之中。

  咔嚓一声木断的轻响中,早已被风雨淋透而耷拉成团的狼旗呼啦啦坠落于地,紧跟在洛长安身后数丈开外的大乾骑兵一下子亢奋起来,一一舍弃奋勇扑杀到眼前的敌军,潮涌一般越过洛长安,朝着中军大营更深处冲杀过去。

  洛长安手臂往外轻轻一带,偏转马头往敌军稀疏之地微微一靠,探手夺过一名狼军骑士劈斩而来的弯刀,手腕一翻便将那人斩落马下,驱马向前,左右不断劈杀,往军帐外冲杀出去。

  北方夷狄的狼军战力非凡,经过乾军袭营之初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便重新集结起来,与深入军营的乾军展开了拼死搏杀,战局一下子陷入纷乱胶着状态,一串一串的流火窜起,照彻纷乱不休的秋风秋雨,照彻它们尚未落地便被飞溅而起的血水染得红透的绚烂芳华,照彻一张张酣战狰狞的年轻面容,照彻他们前一刹那把刀子捅进别人胸膛的兴奋狂热和下一瞬间自己的胸膛被贯穿的低沉冰冷。

  洛长安拼死穿出狼军大营之际,周身上下血淋淋一片,就连坐下和另一匹拉在身旁的骏马,也都淋漓着鲜血,绝大多数是敌人身上的,但也有他身上的,那一袭原本平整宽大的青衫,早已破碎褴褛,刀口剑伤处,浸染着浓郁的血迹,紧紧地粘在他的腰背之间,不脱不堕。

  洛长安早已忘了疼痛,毫不怜惜地将手中已然断成两段的九和破虏弓抛却,紧紧拽着缰绳,夹紧马腹,匍匐在马背之上,向着远在千万里外的龙城飞奔而去。他在黑夜中走得很是干脆,很是决绝,竟连回头对如火如荼的战场看一眼的举动都没有。

  大战一起,惊天动地,纵使你个人修为再高,在千军万马纵横来去的冲杀阵里,也有精疲力尽的时候,到头来战败之下也只有一个戮身而亡的凄然下场。

  从黎明前的幽暗深处杀出,一直杀进第三天日落西山,绕行千里走深林涯涧小道深入大乾境内观山岭一带的数十万狼军,寄希望毕其功于一役攻下青门峡的前一夜,在苍山侯萧鼎和南门主帅萧泰父子二人率军联手合击之下,顽强地抵抗了两日一夜有半,最终还是惨然落败,死伤殆尽。

  惨红的夕阳余晖下,伤势更加深重的苍山侯萧鼎在月生山人、魏斯齐、萧泰、还有一个满身烈火红衣的少女的陪同下,越过尸积如山余烟袅袅的战场,踱马进了青门峡,缓缓往百丈高的城楼上登去。

  烈火红衣的少女自然便是萧半如,她从龙城回转苍山城的时候,半道上得知北方战事有变,苍山侯萧鼎已经亲帅大军驰援而去,便转道往北急急而来,只可惜到底比洛长安和醉三千晚到了两日,未能碰上。她此刻秀眉纠结,脸色凝重,一点也没有为胜利而高兴的意思,从开战到大战结束乃至现在,也仍未见到洛长安的踪影,这令她没来由的有些忧心,因为她很清楚,他的修为是那么的弱不堪言。

  漫长而陡峭的石阶缓缓攀登了一半,白齐中神色凝重地飞快从后面追到萧泰身前,拱手一礼,满怀忧虑痛惜地摇了摇头。

  萧泰轻扬的双眉微微一沉,颇为低沉地喃喃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先生的消息?”

  虽然打一开始到现在谁也没有开口提起过洛长安,但是萧泰这一声先生出口,众人都知道他说的必是洛长安无疑,脸色不觉都是微微一肃,蹙着眉头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白齐中,萧半如更是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双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双眼中寒芒四溢,仿佛洛长安找不到了是白齐中下了黑手似的。

  白齐中被萧半如冰冷的眼神盯得暗地里哆嗦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方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沉声说道:“我们的人都已经找遍了,没有发现先生的踪迹,只在狼军军营外南去的道旁找到先生的残弓半张,而且据八营的赛审图说,他当时离先生最近,曾看到先生开弓搭箭,射下了狼军中军帐外高举的狼旗,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萧泰皱缩着眉头默默点了点头,萧半如则是脸色大变,冰冷的妙目间闪过一丝纠结,随即腾起一股炙热,二话不说,大踏步往城楼下疾奔而去,到城门前抢过萧泰那匹青褐色的骏马,挥鞭朝城门外急追而去。

  萧泰在萧半如二话不说就发足往城楼下疾奔的刹那,剑眉微蹙着急急喊了一声“小妹”,不过却被苍山侯萧鼎淡然摇手打断了。萧鼎很清楚萧半如的性格,也很清楚她的心思,更知道洛长安此去龙城必是九死一生,他之前虽然说过让洛长安放手办事,一切后果他来承担,但是明面上的事情好应付,若是问鼎侯布公权私下里动手动脚,他却是有些力有不逮莫可奈何的。

  萧泰见萧鼎没有拦下素来溺爱的小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觉想起洛长安初来南门见他时说过与萧半如相熟的话,神色不禁微微一顿,没有任何情由地暗暗叹息了一声。

  萧鼎知道洛长安必是赶着回龙城去了,当下也不再停留,继续往城楼顶上登去,月生山人紧紧跟在萧鼎身旁,脸色不大好看,忧虑中带着一丝微怨。他是亲耳听到过萧鼎对洛长安的承诺的,可现在大战告捷,尚未论功行赏,萧鼎就任凭洛长安单枪匹马回那四面楚歌的龙城去了,这让他心底很是郁闷难舒。

  萧鼎知道月生山人与洛长安相交日短但却情谊极深,很能感受月生山人此刻内心的不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不管是冲着洛长安的心性和能力,还是源于萧半如对洛长安的倾心一念,他都不希望洛长安就这样的回到龙城里去,可是他又莫可奈何,要怪也只能怪苍天不公,让萧半如在安澜之后出现在洛长安的生命里。

  暗地里悠悠叹息了一声,萧鼎微微转首偏向月生山人,低低说了一句:“长安的妻子在龙城,在布公权的手里。”

  萧鼎这句解释简单而直白,月生山人听了,身形不禁猛然一震,青门峡的局是布公权远在千里之外做的,这一点他比别人清楚得多,而且就在过去两军两日一夜有半的厮杀中,在狼军阵营中还藏着玄衣雕鞍十三骑里的人马,从战后战场的简略清点来看,玄衣雕鞍十三骑死伤惨重,加上之前被斩的十三和死在北门主帅徐崇景府里的老七,几乎算得上残损殆尽,唯有老大和老三二人至今未曾露面。

  玄衣雕鞍十三骑不光是问鼎侯侯府亲卫,更是早年随他征战南北的悍将,如今在青门峡一役之中便已死伤殆尽,这无疑相当于折了问鼎侯布公权的一只臂膀,而造成这一后果的罪魁祸首,也是乱了布公权整个布局的人,正是洛长安。依照布公权的霸绝冷厉,怎么样都不会轻易放过洛长安了。

  月生山人默默沉吟了许久,最终无力一声慨然浩叹:“他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萧鼎也知道月生山人此言不虚,可是洛长安就因为曾经在苍山城的时候于他面前不算郑重地许下过的诺言,纵使明知道自己此行成与不成都将是九死一生的结局,也毅然决然地立下军令状,冒死横穿长龙洞,到了青门峡,杀了徐崇景和老七,搅了布公权的大局,而今更是一点要求没提,一个人孤独而决绝地回了龙城。

  这样的一个坚韧决绝而又孤傲的少年,仿佛那九天上的神鸟,尚未展开翅膀,就已经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可就是那神采太过夺目,就是那羽毛太过华美,或许此后永远都再也飞不起来了。这如何不让人倍觉压抑!如何不让人深感痛心!

  萧鼎心底一阵阵压抑得难受,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地嗯了一声。稍稍加快了一下脚步,上了城楼之巅的楼阙,一脚跨进大门,抬眼处正好看到悬挂在横梁下随风轻摆的半山符,伟岸端凝的身躯不觉又是猛然一震,如一颗盘根的老松似的,牢牢站定,双眼间已经略有一丝莹然。

  月生山人紧紧跟在萧鼎的身后,进门后的第一眼,也看到了高悬荡漾的半山符,神色同样猛然顿住,紧握着双拳微微颤抖不已。洛长安早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想好了,也就是说他早就看穿了横在身前的是一条极度危险的窄径,却还是那么坦然潇洒而又坚决地走了过去,没有比这更令此时类似月生山人和萧鼎一样的知情人觉得压抑难受的了。

  萧泰从后面进来,看到木然停在门前的萧鼎和月生山人,眉头微微一抬,顺着两人的目光朝横梁下望去,看到那枚半山符,神色间略微有些意外,他从来都只把这一场战争当做军事战斗来看,丝毫没有想到过这背后掩藏着布公权的遮天大手,更不明白这里头还有更大的政治博弈,是以只是简单地喃喃说了一声:“原来先生已经把令符留在了这里。”

  萧泰说完,大步走过去将半山符取了下来。苍山侯萧鼎没有出言阻止,而是索然转身走到了楼栏前,俯首鸟瞰着狼烟密布的战场,举目遥望着暮色朦胧的山水,不由得浩然长叹:“大好河山啊,大好河山。”

  萧泰不明白萧鼎这声浩叹里的深意,只当他是在慨叹这一场战事胜得不易,是在表赞这一场战事得胜功勋,不过不知为何却又觉得异常压抑沉重。月生山人知道萧鼎这一声慨叹里饱含着对布公权之流的痛恨和对当朝天子无能的怨恨。

  萧鼎慨叹罢了,沉默了许久,忽而微微吸了口气,悠悠说道:“我们找了十六年的人出现了,虽然未能承袭大统,但是却统领着武极殿的所有事务,我想我们也该回龙城一趟了。”

  萧鼎这话是对月生山人说的,月生山人闻言,双眼间目光微微一亮,随即一暗,沉吟了片刻,略显忧虑地说道:“还是等侯爷的伤势痊愈了再说吧。”

  萧鼎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默默地微微点了点头,探掌在身前的楼栏上轻轻拍击了一下,脆响仿似惊扰了秋风,卷动檐角的铜铃,叮叮呤呤,透着一丝极为古老悠远的意味,一如西天朝升夕落的残阳,日日一样,又时时不同。

  青门峡北门下,俏脸泛白的醉三千手持一个小包裹,里头装的是赤炎大蟒蛇的剧毒獠牙和坚韧蛇皮,是洛长安有心无意地留下的吧。领着小马驹太白索然穿过热闹喧嚣的人群,穿过洞开的耳门,沿着狼军早已撤离尘埃早已落定的崎岖大道,缓缓往草原深处走去。

  青门峡大战虽然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但是她的伤还是未能痊愈,还是不愿离开日月潭边的小店,那里总是若有若无地飘逸着一丝洛长安身上的气息。可是,她的父汗已经数次传信相召,而今夷狄联盟早已崩散,拓跋氏元气大伤,正是慕容氏反击的大好时机。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她父亲不想再为她分心,只要她留在身边,纵使伤得太重,也无碍无恙。

  醉三千默默走出很远,忽而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身遥望着崔嵬天地的青门峡,嘴角微微一撅,无比倔强而坚定地说了一句:“洛长安,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青门峡大捷的消息传得飞快,不到半月工夫,龙城里便已传得沸沸扬扬,除却苍山侯萧鼎及其子萧泰之外,还有其中有几个人的名字被传得异常响亮。第一个是醉三千,连带着她是北方草原上第二汗王女儿的秘密也被挖了出来;第二个是手掌斩龙剑的洛长宗,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的大外孙;第三个是水云间的朴柳,当今天子成丰皇帝新立的皇后南国周一蘅的嫡亲表妹。

  洛长安的名字倒是没人提及,但是却并非人人不知他在这一场战事中所起到的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

  问鼎侯侯府深处的书房中,布公权执白,仍与那枯瘦而又和蔼的老者手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青门峡的战事成败,也一丁点都不在意玄衣雕鞍十三骑几已伤亡殆尽的事实,默默的不说话。

  枯瘦的老者见布公权不开口,他也半眯着双眼,沉默不语,只是每一次落子之际不经意地扫一眼布公权的时候,眼底的寒芒更甚,忌惮之意更浓。

  良久之后,棋到中盘,盘面上还看不出明显的胜败,布公权却是果断地弃子认输了,抬眼漫无目的地穿过枯瘦老者的肩头落在暗处,长长出了口气,悠悠说道:“这一局我输了。”

  枯瘦老者仍旧默默的没有开口。

  布公权沉吟了片刻,极为冷淡地问道:“阿大他们怎么样?”

  枯瘦老者老眉微微一沉,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大和老三未曾显露踪迹,所以活着回来了,其他人俱已命丧黄泉。”

  布公权略带戏谑地微微一笑,漫不经心说道:“没想到那小子还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够横穿长龙洞。如今侯府亲卫一下子多了许多空缺,你觉得若是让他补充进来,会不会一个远胜十三个?”

  枯瘦老者知道布公权说的是洛长安,近乎枯索的长眉微微一抖,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不过看到布公权似笑非笑的面容,疑虑很快便又消散了,淡而笑道:“侯爷素来慧眼识英才,这次自然也不会看错。”

  布公权极是平淡地哈哈一笑,笑声里无形中透露着一股豪霸之气,抓起一枚棋子往棋坪上轻轻一放,新的棋局开始。 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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