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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醉是十年梦里人

禅魔 间安 8396 2021-04-07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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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微寒,长街漫漫,洛长安饿着肚子苦着脸在西城游荡了半天,也没寻着吃的,更没遇着贵人打赏。

  其实,这也怪不得龙城的百姓没有同情心,主要还是因为他身上穿着做工精细的青衫长袍,腰间挂着三尺有三的黑沉长剑,背负双手一摇三摆的,活脱脱一副为赋新词强作愁的骚客模样,哪有半分老老实实地窝在墙角根下的乞丐的风范!

  眼见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洛长安也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避开几个繁华热闹的街口,寻了个没啥烟火气息的地儿,学那些乞丐,往墙根下一窝,准备也拿出那般不把屁股下的石板坐穿便不起来的专业精神,坐等好心人接济。

  天渐沉渐黑,夜幕降临,洛长安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可身前依旧没有任何人赏赐。这个时候,他真想知道安家在龙城的大宅在哪,真想知道叶长门和萧半如在哪,可是他都不知道,也没见他们出现,只能就这么无奈又无望地守着。

  其实,洛长安讨不到饭钱,这同样也怪不得别人。要说乞讨,他就该寻个热闹点的地方,把衣服揉乱,把脸抹黑,再去寻摸一口破碗摆在身前,这才是正理。可他却偏偏选了这么个冷清的地方,鸟都不拉屎,哪有人布施。

  不过,这一次还真的不能怪他洛长安没有当乞丐的潜质,只能说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在这帝都龙城的大街小巷里,哪处关道口没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种幸福的地方,早就有人在守着了,哪能时刻都为你一个平常衣食无忧但保不准某一天突然兴致来潮想过一把乞丐瘾的富家公子准备着呢?

  既然好地方早就被人占了,他也就只能来这种没人来的地方了,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那些乞丐唾得满身碎末,才不会被揍得鼻青眼肿嘛。再说了,乞讨可不光要靠人多,更重要的还是要靠眼缘和运气的,说不定他运气好,遇上一个对眼的贵人,解决的可能就不止是一顿饭的困难了,还可能让他一夜间过回原来那种腰缠万贯的日子呢。

  洛长安饿得两眼昏花,只好这样无奈又无聊地暗自打趣着自己,话说他当初腰缠万贯的时候,也没见过得有多奢侈挥霍嘛。再说了,他要是当真就为了混一顿饭,这偌大的帝都龙城别的活计找不着,那各大酒楼里跑堂小二的活还能找不到么?

  他这也就是想偷着找个闲乐,顺便筹谋一下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现在离明年二月三阳宫的春考还有大半年,吃住到安家大宅里去定然可以,就是靠吃萧半如也不是问题,可这他都觉着不妥,也都不符合他的风格。自小死了娘之后便在小孤山长大的他,早已习惯了自食其力。

  或许是洛长安的运气真的不错,又或者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就在暗地里自我打趣的时候,头顶上自远处斜射过来的灯光微微一暗,一个蓝衣水袖的妙龄女子,撑着把自南国流传过来的油纸伞,俏生生地停在他身前,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洛长安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印象中从来都没见过,只当是好心人上门,正想用上一个善意的微笑换顿饭钱,却又敏锐地察觉到那女子的眼中深藏着一丝落寞忧伤,便有些笑不出来了,不是心生同情,只是不好意思趁火打劫啊。

  那女子看到洛长安抬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把头低了下去,似笑非笑的神情间不觉多了一分萧瑟,转身想走却又迈不开脚步,看着洛长风身上早已被风雨淋透了的衣衫和贴在脸上略显凌乱的发梢,微微叹息了一声,笑着说道:“小兄弟,陪姐姐喝杯酒去吧。”

  洛长安抬头略显诧异地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眼中略含萧瑟同情之意,那是一种同病相怜的眼神,心中不觉微微一动,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顿时无奈苦笑。想了想,架不住肚子造反,便弹腰起身,轻轻点了点头,潇洒说道:“好。”

  那女子见洛长安除却一身行装略显落魄狼狈之外,神情轻松,举止潇洒,没有半分哀戚之色,不觉心有所感,情绪似乎一下子好了三分,笑道:“小兄弟,你想去哪里喝酒?地方随便挑。”

  洛长安见那女子情绪微微好转之后说起话来略带三分豪侠之气,剑眉不觉微微一扬,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前两日听人说起过一个叫做流云台的地方,不如就去那里吧。”

  洛长安刚到龙城的那天夜里,西城门那个姓樊的守将说请酒赔罪时提的就是流云台的名号,他不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想来不会太差,又兼不知龙城还有什么好去处,便随口说了出来。只不过那女子一听他说去流云台,便转过头来用颇为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浮动着暧昧的微笑,哝声问道:“小兄弟真的要去那里?”

  洛长安被那女子的怪异情态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一笑,说道:“我刚来龙城不久,只听人说到过这个地方,你是主,我是客,还是客随主便好了。”

  那女子见洛长安神色坦然,明显没说假话,缓缓收了那副怪异的神情,点头说道:“那就去流云台。”

  流云台就在西城,离洛长安适才所坐的地儿不远,跟着那女子沿着一条冷清的直巷北上十余里,在往东横穿三个繁华的街头,便到了一片彩灯高照,红袖儿怒招的地方。

  洛长安站在那一排排花楼前,鼻端充斥着纸醉金迷的沉香,这才算明白流云台是一个什么样的地儿,不禁有些尴尬地转头看向那女子,有心想要换个地方。

  那女子似乎看透了洛长安的心思,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坦然说道:“来都来了,走吧,前面不远就是了。”

  洛长安无奈一笑,缓缓跟上那女子的步伐,心中也没有什么香艳迤逦的幻想,一片坦然。

  流云台在烟花巷的最深处,濒临波光潋潋的淮南河,这里没有前面那些花楼里站在栏杆上搔首弄姿的姑娘,也没有嘈杂喧嚣的声响。那女子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领着洛长安径直绕过曲廊进了后院,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都只是仿似熟人见面一样向他们点了点头,一没有丝毫阻拦,二也没问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那女子领着洛长安一路上七弯八绕,最后走进一处僻静幽深的庭院。庭院小巧别致,里面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木屋,外加沿着院墙栽下的一排文竹。那女子推开大屋的房门,点亮了烛台,将洛长安让了进去,边往外走边说道:“你先坐着歇息一会,我这就让人准备酒菜。”

  洛长安目送着那女子离开之后,才回头转身仔细打量房间里的陈设。房间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北墙下对窗立着一个三尺七寸高的书柜。

  柜顶简略摆放着一件青瓷和三两件陶罐,虽都不显富丽堂皇,但却无一不是珍品,柜子里或竖立或横叠地整齐摆放着数十本古籍,其中以曲谱居多,又间藏数本精妙的策论,书柜前摆着一张不大的紫檀书桌,桌上摆放着的文房四宝也都是珍品。仅这一柜一桌,便充分彰显了房间主人的高远志趣。

  西墙上挂着一幅侍女舞剑图和一柄珠光宝剑,图中侍女面容娇美,英气勃勃,身似矫燕腾空,折腰曲腿,回身反刺,正是越女剑中有名的招式:回头望月。南面是门窗所在,洁净无尘,东面却是挂了一道帘门,往里隔了一个小间,照帘门上绣的九凤回翔图案和帘门内飘逸出来的淡雅甜香来看,不难猜测帘门后面便是此间主人的卧房。

  洛长安差不多看完房间的摆设,正准备找个凳子坐着歇会,却又听到院门口有脚步声响起,走到门口探头一望,只见那女子左手拧着一个足有五六层的黑漆描金大食盒,右手五指各挂一坛足有三五斤重的醉尘香,不紧不慢地进了院门。

  洛长安是来蹭饭的,见那女子作为主人还如此劳作,忙快步迎出门去,伸手接过她拧在左手里的大食盒,又从她右手间接过两坛老酒,转身大踏步进了房间。

  大食盒打开,顿时一阵肉香扑鼻而入,洛长安只觉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不觉大咽口水,肚子更是咕咕直叫。

  那女子听到洛长安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脸上浮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快速地将菜摆上饭桌,又置好碗筷,拍开酒坛的泥封,大咧咧往桌前一坐,笑道:“小兄弟,喝酒吃菜。”

  洛长安早就饿得不轻,正等着那女子这句话呢,不等话音落地,便抓起筷子,风卷残云地狼吞虎咽起来。

  菜装在大食盒里的时候还看不出分量,拿出来却是摆了满满的一桌,足有近十二种之多,每一种又都色香味俱全,十分的美味。洛长安每一种都吃下去一小半后,便略略有了饱的感觉,这才放慢速度,有些尴尬地端起酒碗,向那女子敬酒。

  那女子在洛长安刚才大肆扫荡桌上美味的时候,已经喝空了两坛老酒,脸上沁染着一层动人的红霞,含笑举起酒碗,很是豪爽地与洛长安碰了一下,昂首一饮而尽。

  洛长安只看到那女子雪白的长颈上微微一阵滚动便把一大碗烈酒喝光了,心中暗惊不已,中途换了三口气才将碗中的酒水喝干,只觉得舌尖发麻,一连吃了好几口菜都没回过味来。

  那女子见洛长安只喝了一碗便已成这样,不觉呵呵一笑,也不再邀他同饮,自顾自地喝个痛快。

  洛长安放下筷子,坐在凳子上缓着酒劲,默默地看着那女子比他喝水还夸张地喝着烈酒,中途几乎都没吃口菜垫垫,不由得暗自咋舌不已,同时也暗暗有一丝疑惑,看她的衣着装扮,应该是大乾南方乃至境外南国之人,一般不会有此大得惊人的酒量吧。

  不一会儿,那女子又喝光了一坛,随手拍开第四个酒坛的泥封,见洛长安坐在那里停筷半天了,微微一笑,随意说道:“要不要再陪姐姐喝一碗?”

  洛长安的神情很是奇怪地变换了一下,他实在是不习惯那女子看起来不大却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姐姐的自称,不过也没明言,默默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高举着说道:“喝一碗。”

  那女子还像刚才一样,推着酒碗与洛长安重重一碰,昂首一饮而尽,随即静静地看着洛长安也将碗中的酒水喝了,又抬手给他满满倒上,接着又给自己满上,笑着说道:“喝酒过三碗,讲义气,好兄弟!”

  洛长安听得那女子说得豪气,虽然心中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是什么也没说,端起酒碗与她一碰,昂首喝了个底朝天。连续两碗烈酒下肚,顿时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热气直往外喷,忙又抓起筷子吃菜。

  那女子与洛长安喝完三碗酒后,喝得也没那么急了,一边慢慢的喝着,偶尔也会吃点菜,一边和洛长安闲聊:“小兄弟,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家乡在哪里啊?”

  洛长安虽不善饮酒,但三碗的量还是扛得住的,脑海中仍是一片清明,边细细咀嚼着吃进嘴里的菜肴,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家在青溪镇,隔苍山城不远,所以我算是半个苍山人吧。”

  洛长安之所以在青溪镇后面提一下苍山城,是因为世人不知青溪镇在什么地方,但大多都知道苍山城的大体位置,提一下苍山城,能让人有一个大概直观的印象。另外,还有一层深意,那就是隐晦地点明自己是苍山侯一脉的人,让那女子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至于洛长安为什么要如此隐晦又如此早地点明这一点,那是因为他从房间的陈设中推断出这间房子的主人不是普通人,很可能和朝中某股大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从那女子自始至终都泰然自若的做派来看,她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那女子听完洛长安的话,很明显秀眉微微挑动了一下,已经有点迷离的眼色微微凝聚了片刻,悠然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一顿饭吃完,已至深夜,五坛子老酒醉尘香,几乎都被那女子一人喝了,洛长安只喝了三碗,桌上杯盘狼藉,只剩下些许残羹冷炙。

  那女子俏脸绯红,已然有了几分醉色,右手搁在桌沿上,手掌托着尖俏的下巴,宽大的水袖滑落,露出一大段藕段般雪白的手臂,笑呵呵地看着洛长安,忽而问道:“小兄弟,你说姐姐美不?”

  洛长安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看到那女子眼底一片清明并没有别的色彩,眉头又缓缓舒展开来,淡然说道:“美!很美!”

  洛长安说的是实话,那女子听了之后,眼底深藏不见了的落寞哀戚之色又陡然浮了上来,深深长叹了一声,悠悠说道:“你我今天第一次相见,你都看得出来我美,可是有的人朝夕相处十来年了,始终还是没有看出来。”

  洛长安突然听到那女子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觉微微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她眼中深藏落寞的原因,也明白她请自己喝酒的情由了。她只是一个人憋得难受,想买醉倾诉一番,近在身边熟悉的人吧,难以启齿,不熟悉的人吧,又不是很放心,直到今日上街,碰上了让她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洛长安,才尝试着邀请了一下。

  带着洛长安喝了一顿酒,看出他不是一个孟浪之人,心中便少了几分提防,借着酒劲的催发,不觉喃喃自语,将一肚子苦水尽数倒了出来。

  原来那女子确实并非南方或者南国的人,而是一个纯正的北方游牧族人,十四岁来到这帝都龙城,随后便碰上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两人一见如故,交情日深,转眼间便已经快有十年了。然而,随着年岁增长,她觉得昔日两小无猜的另一半与她的隔阂越来越深了,近来更是想见他一面都难。

  昨日是七夕,她本满怀希望能见上他一面,可寻将过去之后,发现他正陪着另外一位女子谈笑风生,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她一下。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被冷落漠视的煎熬,悄然提前离开了。这两日来,总是郁怀难遣,这才冒雨到外面去散步,以期排解心中的愁苦。

  那女子说得很是粗概模糊,既没说出心中那人是谁,也没表露两人相处近十年间的任何细节,只有一股浓浓的悲伤情绪,随着醉酒后的呢喃和眼泪,汹涌宣泄而出。

  洛长安静静地坐着,听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一直到那女子最后趴在桌上熟睡了过去,方才缓缓起身,临出门的时候又觉得心中郁积块垒,不吐不快,便又折身而返,径直走到北面墙下的书桌前。

  缓缓摊开上好的绿芽纸,备好一支长锋长毫,最后一边细细研磨着松烟墨,一边沉淀着心绪。不觉间忽而想起上次在晴雨轩为安澜作画的情景,又不免一阵感慨,转眼扫了一眼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子,回头取笔饱蘸浓墨,径直往绿芽纸上大起大落。

  浓郁的墨汁顺着仿似万千寒毛倒立一般的绿芽深深沁入纸心,晕染开来,初时看起来还是毫无规则,可随着笔画增多,渐渐的一副壮阔的北方高原山水图显现出来,只不过太过清淡悠远,只能感受到一股浓郁而朦胧的意境,具体的细节却是完全分辨不明。

  洛长安沁染出意境高远的北方高原山水之后,下笔更显谨慎,时轻时重,渐渐勾勒出一副繁华市井的中景,显然便是帝都龙城,只不过也不太明晰,只有一层略约模糊的影子。

  画完两处彼此融合而又彼此彰显的远景和中景之后,洛长安提笔在砚台上挞抚良久,方才直锋落笔,寥寥数笔之间,便勾勒出一幅美人模样,正是醉倒在桌上的女子,提笔审视了好一会,又稍加点缀了两笔,画中女子立即活了一般,眉目间暗藏一丝如有若无的忧伤,嘴角微抿,似笑非笑,隐隐然透着一抹淡到极点却又让人感觉极为坚定的倔强之意。

  画中女子除了面部表情处理到了极致以外,其他身段亦是画得惟妙惟肖,既没有肃然端坐,也没有太过随意,水袖瑶衣,皓腕支颐,侧身向内,仿佛透过一扇无形的窗户,中望繁华的龙城市井,远望高远的北方山水,眼角略显迷离的余光,又似有似无地落在一片灰暗几至于无的剑影之上,再往外便是清风半段,草木数截,很是简约大气。

  画完整幅画之后,洛长安缓缓出了口长气,又自桌上寻到红泥水粉,酌情细细点缀了数处,让整幅画看起来更有层次感,更有活性,更有美感。最后又抬眼看了一眼门外黑压压的天空,微微深吸一口气,执笔往画卷左侧临头题了两句诗:醉是十年梦里人,秋风夜雨流云台。

  缓缓搁下长笔,洛长安静静地将整幅画包括题跋都仔细审视了一番,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负手轻轻踏出了房门,远远走了出去。四下里一片沉黑幽暗,这已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

  洛长安之所以花了大半夜的时间,耗费了巨大的心力,为那不知名的女子画下一幅画,一则是受了她情绪的感染,需要表达宣泄,二则是不想白白吃她一顿饭,那画就当是回报,三则他在下笔之前想到为安澜画画的刹那,便决定了要开个卖字画的店铺,这第一幅画自然要留下好的口碑才行了。 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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