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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见有人深夜造访,不由得剑眉微微一蹙,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如夜一般傲立在门前,奇怪的是纵是背着月光,那人的双眸却也是灿若星辰,深沉明净,不可直视。
乍一看到那双眼睛,洛长安便不禁微微一怔,心生一股熟悉的感觉,略一沉吟思索,更是容颜大动,近乎激动不能自已地弹立而起,惊喜呼道:“怎么是你?”
来人身形虽然高大伟岸,但是脸形却是瘦长,正是伏魔井下的那个伏魔人。看到洛长安满面惊喜振奋之色,伏魔人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脸,呵呵说道:“多日不见,你的修为大有长进嘛。”
洛长安知道这伏魔人的修为极高,听到他的称赞,只当是一句玩笑,忙退身邀他入座,随即转身泡来一壶浓茶,恭恭敬敬地为他斟了,或许是缘于曾经在伏魔井下得其所救的缘故,毫不见外地笑道:“前辈斩灭心魔,脱困而出,可喜可贺啊。”
伏魔人抬手喝了一口热茶,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到这里,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传授给我那不二的心斋法门。”
洛长安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伏魔人所说的是那入止止妙境的法门,那法门是他最早于修行形意六合拳之际无意中心有所悟而来,一直以来都认为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觉讪讪一笑,呵呵连说:“不敢当。”
伏魔人也不在意洛长安是谦虚,亦或是当真不觉得心斋法门厉害,洒然一笑带过,缓缓将一盏茶饮罢,才又悠悠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不点灯,窝在椅子中发呆,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么?”
洛长安心念微微一动,想着邀伏魔人一并南行必然一路顺风,不过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淡然笑道:“没什么烦心事,只是明天一早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起以前这里的人和事,多少有些感怀罢了。”
伏魔人听洛长安这么一说,也不疑有他,自顾抬眼四处打量了一番,待看到墙上挂满了的字画,仿似起了一丝兴趣,起身四处细细赏玩了一番,淡然笑问:“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洛长安也不避讳,抬手朝着萧半如写的那一幅儒道纷争的字指了一指,说道:“除了那一幅,其他的都是我随意涂鸦的,不堪入目。”
伏魔人抬眼略略扫了一下萧半如写的字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些看起来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你的笔法好像有些怪异,还有其他的画作没,拿来我看看。”
洛长安到龙城之后,一共只画了三幅堪称不俗的作品。一幅是在流云台为醉三千画的《梦里家山图》,一幅是在隐王身前为醉三千画的《风雨五柳图》,还有一幅是在与颜渊比墨之际画的《三圣观莲图》。而今这三幅画,两幅经由醉三千之手,到了草原如今的新王者慕容垂手中,最后一幅或在颜渊手中,或在问鼎侯布公权手中。
洛长安虽然知道伏魔人要看他的字画多少有些考校的意味,说不定接下来还有什么难得的指点,但是无奈满意的画作确实不在手中,只能略微尴尬地摇了摇头。
伏魔人见洛长安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或许他不认为洛长安是真的没有其他的画作了,只是认为洛长安自认为眼下挂在墙上的便是自己最好的作品了。暗自微微叹息了一声,转眼间看到桌上未曾收拾的笔墨,探眼瞄了一下,只觉平平无奇,边默然不再提字画的事情。
洛长安见伏魔人对自己的字画大为失望的神色,纵使平日里再怎么淡薄,也不禁心生一丝不甘,稍作沉吟,淡然含笑说道:“要不我现场再作一幅,前辈再指点指点?”
伏魔人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之色,不过转念间醒悟到洛长安还只是一个少年,有些略为强烈的自尊和好胜心实属平常,遂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洛长安知道伏魔人没对自己抱有什么希望,无奈笑了一笑,心中不甘之意更甚,转身往柜台后重新收拾笔墨,准备好好捯饬一幅作品。
这倒不是说他真的好胜之心当真如此强烈,只是经过弥天谷海山归墟图一行,不管是山崖外云海间横亘千里的通天铁索,还是最后与通天峰深处拔出的直立方棺,都曾让他觉得不觉想起伏魔井下的情境。另外,在自己认为比较敬服的人面前,他从来都不愿看到他们失望的神色,从前在那母亲姬红玉脸上不愿看到,而今在伏魔人脸上亦然。
掌灯、润笔、研墨、铺纸,静心、潜意、宁神、寻思,斋心堂内静如秋水,洛长安手动如云,待门前的月华稍长寸许,一切也都准备妥当。
对于洛长安而言,试笔写画本不是难事,但若要整出类似《风雨五柳图》那样的佳作,却又并不容易,写画与文章一样,最高境界乃天自生成,妙手偶得。近来虽有不少事情发生,洛长安情绪上也多有波折,但是不似早先时候那般郁结,此刻要乍然落笔,还真的找不到灵感。
沉吟来,思索去,倒挂的笔锋渐干,笔砚中的浓墨渐凝,洛长安也没确定写怎样一幅字画。写山不乐仁,画水难尚志,最主要的还是刚刚经历过弥天谷山海归墟图一行,自问于山水之上,短时间内绝对无法超越丹青圣祖颜卿真,弄不出什么新意来。
伏魔人见洛长安剑眉紧蹙,一副搜刮心肠的为难模样,知道他一时间找不到灵感,暗自短叹了一声,说道:“当初你在伏魔岩下斩心魔脱困而出,可比现在坚定执着干净利落,看来近来在你身上发生了不少事情嘛。”
洛长安微微一怔,眉梢轻轻颤动,自从伏魔井下脱困以来,确确实实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每每扪心自问,并不觉得此心与从前大有不同,知道伏魔人突发此言多有误解的缘故,遂只是稍稍沉吟了片刻,随即洒然一笑,爽快地抬起笔来,在大纸上写了一个“道”字。
洛长安实在没什么好写,在适才欢笑的刹那,脑海中忽而闪过在道远拜过的道祖画像,随即想到凌阳交给他的那枚小木牌以及上面那个意蕴深藏的道字,继而落笔成书。
伏魔人看到洛长安落笔只写了一个字,而且自始至终不见任何风吹草动,十二分的平常,反正早已有所预料,也不意外,象征性地往纸上瞄了一眼,看到那一个简略疏狂的“道”字,眉梢不禁微微一顿,浮起一丝讶异之色。
洛长安写的“道”字,虽然脱胎于道远木牌正面上的那一个原形,但是意味却与之不甚相同,一则他暂时不可能达到那样深远的意境,二则他的笔画不如那般浑厚深沉而又圆润通达,简单而直接点说,那就是多有不如,显得有些狂乱潦草,不过到底有所依照,笔画之间多多少少黏带了一丝那古老苍莽之气。
伏魔人无疑于书画上的造诣极深,见识也是十万分的广博,一眼之下就看出了洛长安写就的“道”字的出处,颇为意外地问道:“你去过道院?”
洛长安倒是一点也不惊诧,微微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书道两院择徒大选刚刚结束,我侥幸有所斩获,入了道院。”
洛长安说得极是简略平常,昨日大选结束,他入选道院和洛长宇入选书院的消息,便早已传扬开去,至少眼下整个龙城,几乎无人不知。只不过伏魔人既这么一问,显然不知这一消息,那么他解释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并没有丝毫得意炫耀之心。
伏魔人听到洛长安已然入选道院,倒是神色变动,多有惊讶意外,纵使他在伏魔井下不知道囚禁了多少年,也并不妨碍他对书道两院,亦或者说是对夫子和道祖的记忆,在那个久远的时期,要入三阳宫尚且无比艰难,想要成为夫子和道祖的弟子更是难比登天,最起码如眼前洛长安这样修为浅薄的,是绝对没有那个可能的。
伏魔人沉吟良久,似乎往久远的回忆里仗剑飞行了一圈,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底复又一片清澈明净,仿佛彻底明白了一些什么,深深看了洛长安一眼,探手抓过搁在砚台上的长笔,平静说道:“既然你已入道祖门下,那么或许能够看懂这个吧。”
伏魔人说罢,微悬的笔锋悠然落纸。
洛长安尚还有些没明白伏魔人话里的意思,正待蹙眉品味一番,忽觉四周微微一震,天地元气霎时间纷涌流荡,斋心堂内好似起了一股飓风,似往伏魔人笔下汇聚,又似从那笔下而出。
洛长安猛然大吃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伏魔人手中的笔看去,只见笔锋悠长柔软,在白纸上弛行得十分的缓慢,浓郁的天地元气自四处蜂拥而至,汇聚于长锋之巅,落入那一点点笔墨之上。屋内似有飓风呼啸,但于人于物,没有丝毫损伤,而屋外则依旧月明星稀,不受丝毫影响。
洛长安挺拔的剑眉不觉微微凝聚皱缩,伏魔人写的并不是字,而是神符,与当初于青门峡北门徐将军府所看到的玄青宗的公羊羽手书开天符时的情境几乎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公羊羽一划开天,而伏魔人一笔写罢,好好的一横,中间却又一个短短的残缺。
伏魔人并不停笔,在已写就的一笔之上,又落笔徐徐推行,速度比之第一笔,明显更为缓慢了一些,斋心堂内的天地元气更为狂乱汹涌,威势更甚。洛长安只觉飓风已经裹到了身前,不由得心神摇荡,好在及时默默念诵起千叶千言伏魔印,才能勉强继续看着伏魔人写符。
大约过了足足一刻钟,伏魔人方才写罢第二笔,这一笔又与第一笔不同,长短虽然一样,但是中间再无短缺。洛长安看着上下两条不同的短线,不由得心有所感,灵台幽明,妖异的莲花花影上遥遥相对飞旋的图文浮现而出,从最底下往上看,第一第二笔,竟与伏魔人写就的一模一样,由此又是大为震惊,同时凝聚心神,颇为期待地盯着伏魔人继续落笔。
伏魔人写罢第二笔,没有停歇,又在第二笔上方,抬头徐徐落笔,只是这一次明显比前两次更为艰难,只一点落纸,便见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脸色涨红,神色凝重,额头上汗如雨下,不过却没有一点滴落。
随着伏魔人第三笔极为缓慢而艰难地前行,洛长安觉得终于不再只有斋心堂内飓风汹涌,斋心堂外十字街头,乃至整个龙城、天地,俱都轻轻颤动,天地元气不知道是纷乱狂涌到了无以复加的速度而变得静止了一般,还是当真就不再受到半点影响,感觉很是平静,只是笔端纸上渐现的笔墨之间,更显幽深玄奥,莫可捉摸。
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斋心堂乃至整个天地大动之中又有大定,洛长安任凭诸多不可思议的感触涌过心田,充塞灵台,再如潮水般隐退蛰伏,终至了无,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纸上慢如蜗牛又快于闪电的笔锋,紧张而又急切地等待着伏魔人将这一笔一点点推行完满,形成脑海中那幅自弥天谷海山归墟图中的通天直立方棺上得来的图文的下半部分。
整整一个时辰,伏魔人最终还是十分艰难地完成了第三笔,只是这一笔明显不如前两笔浑厚雄实,也不如前两笔稳定厚重,似有无数飓风在里头飞扬,近乎要从纸上飞出来,刮走整个斋心堂,刮走整个龙城,显得极为凶唳磅礴。
伏魔人周身轻颤不已,汗如雨浆,比之当初的公羊羽完成开天符之后的情形更为不堪,俨然已经近乎虚脱。洛长安亦是心跳突突,呼吸沉重,不管是伏魔人画出来的与他脑海中新得的图文的一半一模一样,还是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如同浪潮澎湃不已的感触,都让他难以平静。
斋心堂内一片沉寂,压抑,伏魔人和洛长安俱都沉沉喘着粗气,默不作声,良久之后,又都随着第三笔吸纳天地元气而饱满沉定长长舒了口气。
伏魔人颤颤巍巍地搁下手中的长笔,抬头对着洛长安勉强笑了一笑,张口之间正待说话之际,忽而天地震动,一股狂暴无极的波动,仿似厉兽巨吼,又似万鬼惨嚎,自东北方向呼啸而来。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