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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天谷中,通天峰下,众人遥望着极远处的云盆闪电骤然消解,不由得一个个心跳突突,眼望着那紫红色如玉的闪电所落之地正是那山腰石台的位置,不知道那石台是否已成齑粉,那铁索又是否由根而断?
李归云在短暂的激怒愤恨之后,很快又压下了心头的躁动,默然转身,挥手再一次朝着石上宛若血染的红泥印章发动猛烈的攻击,没有剧烈的声响,但整个天地都微微律动不歇,然而那红泥印章却再也没了一丝一毫的触动。
管潇等事先见过李归云激发红泥印章吞吐苍莽之气的人,不觉纷纷蹙眉,愕然不解,纵是李归云自己,也是始料未及,更不甘心,又一连出手数次,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石壁上深刻的红泥印章仿佛刹那间冰冻霜结了,没有任何的反应。
洛长宇、洛长宗、杜淳年和楚桓等人,匆匆赶到此地不久,未曾目睹李归云掌击红泥印章引动风云盘聚的情景,一时间未免有些不解其意,纷纷昂首仰视,看着石壁上古奥雄奇的印章图纹,略微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轻荡,顿时醒悟过来,这印章便是此番大选之争的关键。
洛长宇等人虽然不知道李归云轰击印章的情由何在,但是于其用意心知肚明,微微怔愣了片刻之后,纷纷大步上前,不约而同地往峭立摩天的石壁下四散开去,或探手以指,或倾听以心,默默地去探究通天石壁以及石壁上红泥印章间的秘密。
李归云见自己隔空掌击之下再也无法勾动红泥印章,又见洛长宇等人纷纷往通天壁上摸索而时有色动,微蹙的眉头不禁缩得更紧,暗自低沉冷哼了一声,也大踏步朝着石壁下走了过去,探手抚于石上,只觉冰冷滑腻,并无其他玄妙不同,心思不觉暗暗一沉,脚步轻顿,身形缓缓飘摇而起,双手十指沿着光滑的石壁游动,缓缓落入红泥印章纵横勾勒的笔画之中。
李归云探指于印章的笔画之间,终于又略微感触到了一丝丝苍莽之气,然而任凭他如何以魔力相召,也再也不见印章中流转不定的苍莽之气有所回应。紧蹙着暗自沉吟了片刻,忽而长身急退百丈有余,双眼落在印章的笔画之间,逡巡不定,搜寻着整个印章的来龙去脉。
良久,李归云勉勉强强看出了一些端倪,然而又不太确定,但是看着洛长宇、杜淳年等人或退后凝眉观摩,或借力腾挪探指摸索红泥印章,不禁心生一丝急切,为免他人捷足先登,还是纵身扑到了石壁前,长臂弹指,默运魔力,自其所得之印章起笔处一点而下,随后悠悠纵横铺散开来。
洛长宇等人见到李归云如此行为,便知他这是要完完全全将红泥印章复制一遍,一时间不禁暗自心急,怕他真的就这般一举功成,夺了此次大选的头筹,又暗自嫉恨,再也没了半分沉静参研的心思,纷纷扑到石壁前,妄图像李归云那般尝试一番,奈何有心无力,只能四下里漫无目的地敲敲打打,心神则完全萦绕在李归云身上,暗自祈祷他此法不通,此举无用。
管潇静静地看着妄图复制红泥印章的李归云,微微叹息了一声,对身旁一干夫子和道祖的门生们说道:“李归云心思聪颖敏捷,重制红泥印章或许是一个沟通弥天谷海山归墟图禁止的法子,但他起笔就错了,最多行笔至三分之一处,便要告败。”
一旁端坐太白之上的凌阳微微撇了撇嘴,说道:“绝地入魔,修为大进一步,已经算是他的最大造化了,想要得此弥天谷海山归墟图,只怕是有命无运,痴心妄想。”
管潇听到凌阳这么一说,眉梢轻轻颤动了一下,笑而问道:“依你之见,这第一笔该从何处起?”
凌阳秀眉微微一蹙,沉吟了片刻,淡淡然摇了摇头,说道:“当日夫子和道祖联手解开此图封印之时,我虽然也在一旁观瞧,但是到底修为有限,看不过两眼便又全都忘了,纵然记不得第一笔从何处起,也知道他现在走的路子不对,至少感觉上与当日所见大为悖逆。”
管潇当日也在一旁观瞧夫子和道祖合力解除弥天谷海山归墟图的封印,他修为上比凌阳略胜一筹,到现在还勉强记得这枚印章的些许笔路,至少第一笔千真万确与李归云所起大相径庭。他微微点了点头,蹙眉短叹道:“李归云资质最佳,修为最为深厚,如果他都无法解开禁止,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参悟其中端详,此番大选又该如何收场。”
管潇的话说得众书道两院的弟子们面色一沉,凌阳微蹙着秀眉扫了石壁下茫然毫无头绪的洛长宇等人一眼,忽而醒觉洛长安尚未到来,不禁眉梢舒展,洒然笑道:“李归云修为最深不假,但那也是入魔所得,不然也与那杜淳年不相上下。道祖和夫子穷通古今,晓畅将来,既然拿了这弥天谷海山归墟图来作考题,也就必有能够参悟此中玄机的人出现,这不还有人没到么?说不定等他一来,结果也就有了。”
管潇知道凌阳说的是洛长安,淡淡然微微笑了一下,虽然洛长安此前在三阳宫的春考之上的表现有些出众,甚而可以说是有些惊艳,但是三阳宫的春考毕竟与此番大选不同,他心里对洛长安并不十分的看好,况且洛长安现在还身负重伤,又在前来通天峰之际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暂时选择了退缩,这在修行求道的路上,是十分的不可取的。
至于说夫子和道祖穷通古今、晓畅将来,也无非是凌阳夸大其词罢了,于大势之上,夫子和道祖或可洞察先机,要说诸如此番大选的诸多细节两位也都丝毫无差地提前预知,则未免言过其实,就是此番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远游尚未归来的二位,只怕也都一无所知呢。
管潇和凌阳正在这边悠然低声议论,远处石壁下忽而暴起一声愤怒的嘶吼,只见李归云面色狰狞地从血红印章上暴跌下来,口角间鲜血淋漓,尚未落地,忽又悠然左转,手起掌落,将一旁正埋首探索的一个少年震飞出去。
那少年身着青褂长裤,很显然是杜淳年的人,猝不及防之下受到重击,又兼自身修为不过腾龙秘境,没有做出任何挣扎,便一命呜呼了。
李归云一掌毙敌,身形不止,又一掌朝着近旁的另一个少年劈去,眨眼间又是横尸倒地,再往下,就逼到了杜淳年身前,看他的意思,是要将所有参加大选的人先统统毙命,尔后再独自慢慢参研血红印章的奥秘了。
杜淳年正为丝毫探寻不到血红印章的端倪而皱眉苦思,完全没有料到李归云竟然敢当着管潇等书道两院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们的面对参加大选之人痛下杀手,更没想到这么快就冲着他来了,惊怒之余,奋起全力,悍然还手举掌攻了过去。
两掌相交,轰然一声爆裂巨响,杜淳年周身上下天地元气鼓散如风,扯得长发衣衫咝咝炸鸣不休,英俊清朗的面容扭曲苍白,惨然一声闷哼,向后倒跌而出,重重撞在坚硬而冰冷的石壁之上。
李归云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嘴角略微扬起一抹轻淡而冷漠的微笑,再次趋身上前,铁了心要将杜淳年赶尽杀绝。
管潇等人见识到李归云狠辣决绝的姿态,不觉双眉紧蹙,说到底这里还是在弥天谷之中,还是在书道两院择徒大选之上,此前在幽暗的山腹之中也好,在云雾笼罩的铁索之上也罢,偶尔有所争斗致使一两个人丧命,他们还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倘若依旧任凭李归云如此肆无忌惮地残杀同行之人,书道两院的只怕从此就要名声扫地了。
是以管潇等人皱眉之余,也有心要出手折一折李归云的威风,然而他们尚未采取行动,从远处铁索之上飞快掠出一个人来,只留下一道曼妙悠扬的残影,悍勇无匹地朝着李归云扑了过去,手掌轻转之间,浓郁无匹的天地元气蜂拥汇聚,掌心宛若一个无底洞似的,扯得四周整个十余尺的虚空皱缩形变,满布一道道风的残影。
李归云正竭力准备对付杜淳年,手到中途却忽而只觉劲风四起,一股极为可怖的力量从旁横掠而来,一点锋芒杀机更是讲他牢牢锁住,愤愤然一声怒哼,陡地转身扬手,阔大而带着玄妙律动的手掌后发先至,重重地劈斩在那疾掠而前的残影之上。
两掌相合,一触即分,浓郁的天地元气狂涌纷飞,四处爆响轰鸣,李归云只觉心头发闷,迫不得已生生后退了三大步,愤然抬眼望去,只见一袭半旧的春衫漫卷,袭击他的不是书道两院夫子或道祖的弟子,而是他一曾乃至而今仍然难以忘怀的安澜。
安澜同样飞快后退了三大步,俏脸上略微闪过一抹淡淡的嫣红,随即又恢复如初,处境明显比杜淳年好上太多。她冷冷地盯着李归云一眼,又飞快扫了杜淳年、洛长宇、洛长宗和楚桓四个剩下来角逐大选胜利的人一下,淡淡然说道:“我奉天子之命,前来传达止杀令,倘若还有人胆敢违命不遵,格杀勿论。”
杜淳年、洛长宇、洛长宗和楚桓闻言神色微微一顿,不约而同转眼看了看站在远处的管潇等人,见没有人上前,不禁心中暗沉,书道两院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们原来都这般冷血,竟然不管参加大选之人彼此间厮杀搏命的。
李归云听安澜说是来传止杀令的,先是双眉紧锁,随即又腾起一股勃然之色,哈哈狂笑了一声,说道:“止杀令!如今我已入魔,不管有没有止杀令,只要我入不了书道两院之门,想必都不可能活着走出三阳宫了吧!”
安澜转眼冷冷盯在李归云变得略显狰狞的脸上,淡淡然说道:“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归云神色猛地一震,脸上的愤怒之意更甚,转眼从仍然静立远处的管潇等人身上一扫而过,冷然寒声说道:“嘿嘿,我咎由自取?你怎么不去问问夫子和道祖,为什么以这弥天谷海山归墟图为题?为什么在见到这血红印章之前要走过没有天地元气的化魔之地?为什么中途有人大开杀戒他们的弟子们却始终视若无睹?”
安澜神色冷漠,淡淡说道:“根本不用问这么多,你只要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多人同你走的都是一条路,偏偏就只有你入了魔?”
李归云神色猛然一怔,确实,当时所有人在穿过没有丝毫天地元气的山腹之地到了山腰石台之后,俱都席地打坐,对倒灌入体的天地元气作过一番抗争和梳理,其他人都很快归顺了天地元气,恢复如初,唯独他迟疑不决,后来在看到凌阳激发出太白潜能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入魔。
其实,入魔并非那么简单,不是说进入毫无天地元气之地待一阵,出来之后关闭周身窍穴完全杜绝天地元气倒灌入体,如此便可以入魔了的。要入魔,与要以武破道而入类似,有其自身的大难之处,驱逐天地于体外虽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但却不是根本,根本还是在于心志。
李归云本性邪狂,心术并非本正,初到龙城便听闻素来倾慕的安澜下嫁洛长安并遭布子衿抢亲一事,怨念始生。随即在秋闱狩猎大典之上欲斩洛长安而不得,反倒被布公权一箭穿胸,废去半身修为,留下难以痊愈的重创,至此仇恨更深。
此番在书道两院择徒大选之上再次遭逢洛长安,得见太白神异,自觉难胜,又兼隐约感知到入魔之后残伤尽可不治而愈,修为还可更上一层楼,虽然明知入魔便即万劫不复,在大乾王朝再无容身之地,但还是决绝不改,一念入魔。
说到底,确实也是李归云咎由自取,当然了,若非是他资质和心志俱佳,倘若换了别人,比如洛长宇亦或洛长宗,只怕入魔不成,反会道心崩崔,修为尽废。
楚桓见安澜与李归云冷冷对峙,而且观察李归云的神色,似乎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于是悄然不动声色地抬腿往管潇等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们身旁挪了过去,李归云在远处杀人,你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躲到你们身后如果还被杀的话,只怕就说不过去了吧,况且楚桓还是书道两院钦点的参加大选之人呢。
楚桓一动,洛长宇和洛长宗亦是心思玲珑之人,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用意,于是纷纷效仿,悄然挪到了管潇等人身旁。杜淳年虽然对此举颇为不齿,但是奈何受伤不轻,略微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挪了过去。
李归云留意到了楚桓等人的举动,虽然没有强加阻拦,但是脸上却浮起了强烈的鄙夷之色,戏谑笑道:“就这样的一些贪生怕死的无能鼠辈,还眼巴巴地差你进来传止杀令保护他们,大乾王朝的天子还当真是礼贤下士,求才若渴。”
安澜眼中浮过一丝冷冷的笑意,淡然说道:“你不也曾是天子以礼相待的贤士么?”
李归云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嘿然自嘲而笑,略带一丝懊恼地说道:“不错,不过打从去年十月秋闱狩猎大典之后,我便后悔了,这不今日遇着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入魔了么?”
安澜哂然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得李归云亲睐欲赠涅罗珠的缘故,虽然未曾收纳,但是多少也有些过往的交情,神色间一片清冷,言语却并不十分地吝啬,淡淡说道:“此地藏有开光镜,你这番叛逆之言外面的天子和皇后俱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应该很清楚,你入了魔,不管你能不能胜了这场大选,终究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大乾境地的了。”
李归云对开光镜隔垣见物之事并不意外,说来也是,毕竟安澜若不知此间状况,何来传达止杀令一说?他嘿嘿然一笑,转头看了看管潇等人一眼,说道:“你的意思是姬无忌能奈何得了夫子和道祖?能奈何得了书道两院?”
安澜闻言默而不语,李归云也没等她回答的意思,接着肆无忌惮地说道:“呵呵,我看他连最外面的三阳宫都奈何不了,又如何管得了书道两院夫子和道祖的事?今日这大选的头筹,我非拔得不可,你打哪来回哪去吧,我不想和你动手。”
安澜双手往身后轻轻一搭,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修为大进,我也不想和你动手,至于这大选的头筹,花落谁家与我关系不大,只要不再出现参加大选的人之间彼此厮杀搏命的现象,我也乐于束手观战一番。”
李归云深深皱缩了一下眉头,别人或许不清楚安澜的真正实力,但他早在多年以前便已十分的清楚,再加上适才那一掌的应证,哪怕他如今入了魔,修为大进,与她之间,还是彼此旗鼓相当罢了。略微沉吟了一会,淡淡然冷哼了一声,转身面向石壁上血红的印章,自行默默参悟起来,无疑算是暂时妥协了。
安澜略微舒了口气,转身朝着石壁外较远的一角缓缓走去,清明透亮的双眼之间,暗暗涌动着一抹极为璀璨的寒芒。弥天谷外,天色暗沉,承云台上轰然响起一记翠玉摔得支离破碎的响亮悲鸣,其间还夹杂了一声盛怒之际的狂吼:“放肆!”
通天峰也是立于一处高崖之上,安澜到了云海潮生的崖畔,举目往铁索的方向遥望了一眼,只见百里开外一个云头掀起,如怒海狂涛一般朝着通天峰汹涌而来,不觉嘴角微噙,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心中一阵欣慰舒坦:“终于来了。”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