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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二十五年,朱文奎二十八岁。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年龄,此时他两个弟弟,朱文清以二十五岁礼王的身份代天巡狩陕西已经近两年时间,而最小的弟弟朱文宇则已经年满十六岁,实授闽王前往福州,主持航海商务事宜。
一个把持西北军政,和手握重兵的朱棣眉来眼去;一个马上就要把持大明主要的海外航运命脉,天下的商贾都要看闽王的脸色行事。而自己呢?
守着江南人眼中的蛮荒之地,空有一个太子的名衔,在辽东鼓励农耕,发展工业。默默如老黄牛一般辛苦,却眼看着两个弟弟日渐坐大。他从三岁时就不定时的监国,自小就被人看成未来的大明国君,长久的这样下去,一旦受到些许威胁,那在朱文奎的心目中就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事情了。
所以朱文奎感到很不高兴,就连方孝孺也隐隐嗅出一丝不对来,按照道理,皇上的年纪愈大,也应该愈加开始稳固储君的位置,从皇上之前的理政能力上看,断断不会疏忽这一条,而现在做的却是另一个模样。
这和太祖高皇帝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在立了太子之后,大力封藩,造成了边塞九王的坐大,让建文皇帝用了近五年的时间才慢慢的理清头绪,难道皇帝也要犯同样的错误吗?
太子执掌东宫已经二十多年,一向没有什么过错,为什么皇上还要让礼王和闽王的势力逐渐扩展呢?这不是要给太子以后登基留下隐患吗?不但这样,而且会造成三兄弟的不合,如此下去,皇上一旦仙去,势必会造成祸起萧墙之势,皇上这是何苦呢。
去年,也就是建文二十四年,方孝孺的母亲过了八十七岁大寿。不顾年迈的方老夫人需要照料,方孝孺让儿子方中宪写信把两个儿子方中愈、方中仁叫到北平,那时他已经感觉到有些危机了。
加之常想到储君前途的迷雾重重,特别是今年的闽王南下,使他内心时时难于平静。方孝孺是个学识渊博、才华横溢、胸怀大志的人,时值用人之际,怎会甘于让儿子们成天沉浸在琐屑的事务圈里?
他距离京师太远,加上消息不畅,已经远离了权力中心,再加上皇上刻意的安排,方孝孺根本进不去。进表也好,上疏也罢,不但皇上根本没有回应,就是是到了内阁手中,也是没有一点消息。
天被遮住了,他为国忧,心急如焚。可急又有什么用呢?想来想去,他只能耐心地等待时机了。方中愈、方中仁的来到,让他了解到江南的一些真实情况,才知道,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糟糕。
人是善忘的,方孝孺想。
在京师,二皇子有黄金华主持的《大明周报》为其造势,而三皇子朱文宇有沟通天下的商贾为其传颂,但是太子的影响力却日渐薄弱。长久的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造成了皇太子可能只是在辽东有一定的影响力,那和一方藩王有什么区别。
北平方孝孺府中,就安在北平城内僻静处。这里虽无亭台楼阁,却环境优美。在一片苍绿之中,并无秋之落木飘零的感觉。但变换的政治,常让方孝孺心境难以平静。好在家中还养有三几歌伎,弄弄丝弦,听听俚歌,倒也能消闲解愁。
太子尴尬的同时,整个年节中,方孝孺也郁郁寡欢,成天和几个门下卢原质、郑公智、林嘉猷、胡子昭等聚在一起,慷慨激昂地议论国家大事,商讨东宫大计。这几个人不但是他的门下,而且除了胡子昭之外,都是方孝孺的同乡,皆宁海人,时值壮年,有充沛的精力和饱满的感情。说到悲愤时,一个个拍桌打椅的;说到激昂处,则一齐引吭高歌。
这么高谈阔论了几天之后,在一次聚会中,始终默然不语的方孝孺突然提出:
“各位,几天以来,我们都倾泄了心头的块磊,救我大儒,我等之愿;护佑东宫,我等之志;慷慨激昂,何其壮哉!然高谈虽可扬志,却难以务实。如纯然高谈,则可误国矣!以本人之见,今日无妨议议,我等究竟以何计恢复太子声望;以何能救我大儒;以何力抗击永嘉之人的猖獗?”
一席落地作金石声的话,顿时使满座哑然,一齐将肃然的眼光投向了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的方孝孺。这些敏感的话题他们虽然谈论了几天,但都是隐晦的去说,这样直接挑明的说出来,真的不像先生以前的作风。
满脸沉思的方孝孺,老态臃肿的脸庞显得清瘦多了。这清瘦,更见出了他的白皙。双眼也不复以前的浑浊,显得更其炯炯有神。他泰然地迎着众人的目光,也明白这些目光是在等待他自己的回答。他自然有自己的答案,但此刻他是要听大家的回答。他不能先声夺人,只能是坦然地沉默以待。
是平日好作激昂之声的胡子昭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是从刑部侍郎的职司上退下来的,说:“老师所说是实,事关江山社稷之命脉,不是嘴皮子说说就可以的。学生去年从朝堂之上才退下,有一些心得,那就是现在朝堂之上,心属大儒之人渐渐减少,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否则我们也不会在此地空谈,现在朝廷内,永嘉学派的人和那些和传教士勾结的人越来越多,才造成了他们如此猖獗……。”
“有此一句足矣。胡兄一语中的,那就是现在朝堂之上的配额问题。”这是郑公智的声音。他虽然是读书人,但是浙江郑氏算是一个大家族,盘根错节的在朝野间也颇有实力,不过和方孝孺他们有些不同的是,郑氏家族也经商,所以郑公智沾染上了一些商贾习气,说话好用一些商业用语。
林嘉猷说:“也可能是咱们在朝野之间原来的力量太大,引起了皇上的忌讳,所以才刻意打压我们的。”
卢原质迫不及待地说:“林兄,咱们在朝廷的力量也不算少,不过是由那班假教士的加入,使内阁的两份,变成了三分而已,在下在内阁主理过事务,这一点还是比较清楚的。”接着方中愈、方中宪等相继也发了言,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听到这里,方孝孺说话了。他说:“这些都是明眼可以看出来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老夫认为,想出解决之道才是主要的。”
林嘉猷抢着说:“这只是坐在屋里的估计数,老师,学生从未当过官,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有一些见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得到方孝孺鼓励的眼神后,继续说道:“现在朝廷之内,官员的数目是一定的,也就是说有定数,三司六部之内,还是永嘉和咱们正儒的力量相等,而那些假教士远远不及咱们两家。皇事院乃是宗室勋戚立身之所,谁也进不去,而内阁皇上一直是牢牢的把控比例,绝对不会有所偏袒,这是一定的。现如今,只有司法部一处是三方博弈的场所,所以学生认为这个司法部才是最关键的位置……。”
这话刚一落音,郑公智、卢原质几个都鼓掌叫了起来:“还是嘉猷兄看得远,的确如此,司法部乃是致仕的官员所组成,论及底蕴来,其他两家都不如我们正儒。”
方孝孺站了起来,在厅堂里踱了几步,然后昂起头来,说:“听罢各位的话,老夫心里踏实了。大家所说,跟老夫的估量差不多。这就说明了我们是有决心的。这次把各位从江南请来,也是为了此事。希望大家能够前往京师报名,争取司法部的名额,只是老夫有言在先,不过一旦去做,各位都有一份责任,只能向前,不能畏缩!”
大家都齐声说:“这个自然,老师尽管放心!”
这一天后,方孝孺的心情轻快多了,他早就看出了司法部的重要性,他心里有一个计划,他通过这几日来自家乡来人的了解,和平常情报的收集,得出了一个结论,皇上准备法制大明,虽然现在司法部所立之法律,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甚至有些玩笑似的法律,但是方孝孺看出了皇上这是在尝试。
而且通过皇上对于司法部所立法的执行情况十分关心,方孝孺更觉得以后司法部所处的重要地位,而现在致仕的官员越来越多,大部分官员卸任之后,按照老传统,都以锦衣还乡为主,所以司法部现在的规模不是太大,但是并没有看出皇上有丝毫遏制其规模的迹象,所以方孝孺十分在意这个现在还不起眼的部门。
他想借助正儒学派的大量致仕官员填塞司法部,那样就有机会立法,只要有一定的话语权,那么就算立一个关于储君之位不可动摇的大明律也是可以的,而其他两派的根基浅薄,现在只顾发展,而忽视了这一条,否则也不会容他这远在北平的人染指了。
方孝孺相信,经过北平这几日的讨论,卢原质、郑公智、林嘉猷、胡子昭等人回到江南之后,肯定会依照商量的结果,说服门生故吏、亲朋好友想办法进入司法部。要不了三年的时间,司法部将会是他们对付另外两个学派的主要战场。
方孝孺在书房内心情稍微舒畅一些,而正在后院舞剑的方中仁,在隐隐的乐曲声中,舞得越发起劲。
每天的舞剑,已是方中仁的习惯了。但这段时间他练得更勤,不只是晨练、晚练,而是一有时间就练。
现在无事可做,父亲和门生以及两个哥哥谈话,也不想让他参与,是因为他不想向父亲妥协,所以在父亲他们谈话的时候,方中仁便把家中仅有的几个歌姬召在一起,排练一些曲子。
于是小庭院里,便经常回荡着悦耳的丝弦歌咏之声。在歌姬们排练的时候,他便在院子里面舞剑,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练着练着,方中仁陡然停住了。他是因厅里的乐曲和歌唱声而停下来的。他的那双神采飞扬的浓眉打成疙瘩了。他在竖耳细听。越听越觉不入耳,越听越感到与内心的情绪太不合拍。那乐曲和歌唱,是那般婉约缠绵,是那般低回压抑。
他熟悉这支曲子,也曾喜欢过,然而这次配上歌伎的伴唱,那情调就大不一样了。这是一支名叫《菊花新》的曲子。这是宋朝宦官陈源怀念他那被高宗要入宫中的歌伎菊夫人而托人谱写的,哀怨之情,自然浓烈。
而他正在舞剑,需要的是铁马金戈,听这糜糜之音,只会磨蚀壮志,消解热情。于是他向厅堂走去,想跟歌姬们说一声,让他们练唱几曲像《满江红》、《念奴娇》一类豪迈的歌曲。
正在回廊中走着,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到院门前了。
他正要看来者是谁,却见一位东宫里的一个老太监匆匆走了进来。直接往书房而去,方中仁心里一动,于是便跟了过去,正好听见那老太监对父亲说:“大人,太子急召,紧急召见太师大人和府上的三公子!”
方中仁的心弦顿时绷紧了。他明白,这必然是紧急之事。老太监走后,他仍然处在极度的想象中。
一会就看见父亲走出门口,似乎准备唤方显,于是马上走了过去,方孝孺不由一愣,好像没有料到儿子正在书房外一般,招手唤方中仁过来,示意跟着自己,他们父子二人往东宫而去。
刚到东宫门前,就有管事太监迎来了,恭敬地问:“太子在文华殿等候太师呢……。”
方孝孺客气地说:“下官携犬子应召,请公公领个路吧!”
管事太监小声说:“一大早北平按察使求见太子,刚刚告退,太子就要咱家去请太师,所以也不知道什么事儿,请太师见谅。”
方孝孺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想太子既然心动,也不算什么,他就有主意该说什么话了,便道:“走,领下官去见太子吧!”
一听禀奏“太师晋见太子殿下”,正在书案前坐着的朱文奎陡然站了起来,幸亏宫女及早扶住,才没失态。其时方孝孺已侧立在书案前了。
“快给老师赐坐!”
就凭太子殿下这么恭敬的举动,方孝孺心里就踏实了。太子依旧是自己心目中的太子,他还是那个可以给太子作主的老师。当他很派头地就坐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之前,轻轻问了一声:“殿下安康!”
朱文奎说:“急切之间打扰老师,真的劳累老师了!不过本宫真的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听太子这么一说,立时有了话头,方孝孺装出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十分懊恼地说:“殿下,臣知道太子所为何事。也知道太子的心情!但殿下总还记得,禁佛之说,是皇上钦定的,如果殿下真的去做,臣恐怕皇上不喜!!”
朱文奎听候有些惭愧,万般内疚地说:“还是老师想得远,本宫疏忽了。事已如此,孤现在也没有办法,还请老师出个主意,以便从善处置。”
一见机会来了,忙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表章,奏道:“殿下,关于皇上限制宗教,确是我朝最痛心的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稳定人心。目下人心不稳呀,很有人人自危的样子。一个佛教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一个道教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多教并存的缘故,陛下提倡道教,佛教纷纷递来待罪表章。要依附太子殿下,太子对他们不可理会,可现在是急须用人的非常时期呀……”
朱文奎见方孝孺说着说着就犹犹豫豫不往下说了,就说:“老师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孤也这么想过,如今东宫势弱,小错即咎,必会伤了很多大臣的心。这些问题,就请老师多多操心,酌情处置吧。”
方孝孺说:“殿下英明,对宗教人等,宜网开一面,让他们继续忠心地为我大明教化百姓。殿下,为臣一定会妥善处理好的。”
朱文奎又对方中仁说:“最近本宫有些疲劳,听说你最近比较清闲,就留于东宫伴驾吧!”
方中仁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太子的意思,自己和太子也不过是只见过数面,怎能留于东宫伴驾呢?但又怎好拗着太子的意思?聪明的他,灵机一动,说:“臣愚钝,就怕带给太子麻烦,不如我在府中足不出户,随时等待殿下传召,这样以来就不会打扰殿下的清修了。”
方孝孺觉得有理,便道:“殿下,这样也好。犬子顽劣,恐怕有违殿下好意!!”
但是朱文奎自有计较,也不顾方孝孺的反对,硬是把方中仁留在了东宫之内,并在左春坊安排了一个职司给方中仁。
最先觉得太子过于信赖了自己父亲,单凭父亲的威信,就将闲散在家中的自己留于东宫任职,方中仁觉得十分不安,但是到了稍后的几天,方中仁才知道自己错了。
太子朱文奎也不是省油的灯,将自己留在身边,却隐隐有威胁的意思,想让自己的父亲将信佛之事和皇上的意思相互融合,这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因为皇帝宣布道教为国教,如果身为太子却是信奉佛教的话,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可偏偏太子又不能不死马当作活马医,因为整个北平乃至辽东传言,只有智光大师可以让太子有子嗣的诞下,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必须信奉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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