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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指喻

回明 无辜的虫子 7718 2021-04-07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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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

  方孝孺紧皱着眉头,有些沉闷的下了轿,没有理会向自己行礼的侍卫,直接就太子府的书房行去。时已近午。像往常一样,他没去詹事府理事,迈着方步看着十分悠闲,但却是心事重重,百无聊赖地一路观赏着太子府里的风光。

  这些年,方孝孺发福得厉害。肚子挺挺的,全身都像发酵了一般,膨胀得将官服塞得满满实实的。常年的静坐读书生涯,使他面肌松懈,两个大眼泡垂得很低。整个的他都给人一种疏懒的印象。

  时光总是那么容易的流逝,流逝的时光总会带走一些什么,带走的东西就永远回不来了。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方孝孺已经六十有余,一个英雄迟暮的年纪。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安,至于为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难道这就是一种年迈后的心态吗?

  曾经抱着忠君报国的念头,在当今皇上登基初始,一直重用于他,方孝孺被委任翰林侍讲学士,又值文渊阁大学士之职,无疑是皇帝身边的重要谋臣之一。

  在那时,他也以为自己的满腹经纶会派上用场,以为自己会如唐时的魏征、房玄龄;宋时的范仲淹、王安石一般青史留名。但一切都不能尽如人意,没有想到自己的满腔热血却只换来五年的内阁生涯。

  然后就被打落凡尘,连爵位也没有封赏。要不是自己享有盛名,被皇上钦点为太子太师,主詹事府事宜。恐怕自己会落的父亲那样一个收场了。

  为什么总是到了无奈的时候,才会回忆起过去呢?

  父亲方克勤,在洪武年间,死于太祖皇帝的“空印案”株连之中。所谓空印案,是指洪武年间因空白盖印文书而引发的一起案件。

  关于父亲,在方孝孺的印象中为官清正廉洁,洪武四年,受任为济宁知府。父亲以民生为念,恪尽职守。还自奉简素,一布袍十年不易,日不再肉食,一件布衣穿了十几年,谁能做得到呢?但是父亲做到了。

  在济宁为官,老百姓争颂其德。然而,像是父亲这样一位清官能吏,居然因为小人的几句诬陷之辞,就被罢官流放了。次年“空印案”发,已不在任的父亲亦受追究,不问青红皂白被抓回来杀掉了。

  在方孝孺看来,父亲是被冤枉的,但他却没有对朝廷有过任何怨言,太祖皇帝欣赏他,留他辅佐新帝,新帝开始也十分器重于他,但是随即就被杨杰那般永嘉、永康学派的人迷惑了,偏离了治国的根本。

  大明应该以农为本,“士、农、工、商”的排序应该是千古不变的定律,但是当今圣上受到永嘉学派等的错误学说,以提倡实事和功利为幌子,为那些商贾摇旗呐喊,殊不知这样是动摇国本的吗?

  他正走着,猛突然他听见有人喊:“太师,太师!”

  停下来。方孝孺极不高兴地对着那个横在他面前的老太监问道:“你叫什么?”

  老太监满面堆笑地说:“太师,太子殿下在文德殿等您,你走错道了!”

  方孝孺才醒过神来,自己边走边想,一下子快到了内宫之中,心里一阵余悸,连声暗叹自己有些老糊涂了。轻轻的“嗯”了一声,对着那老太监的眼光显得稍微柔和了一点,示意让其带路前行。

  现在已经不是原来宫中太监林立的时候了,皇上不喜欢阉人,所以无论是在京师的紫禁城还是北平的东宫之中,太监的数目都是越来越少,太子不像是皇上那么厌恶,觉得用阉人还是方便一些,所以还保留了一些在身边。

  文德殿,是仿造文华殿的称谓,在蒙元的故宫之中独立出来的一片院落,皇上觉得太子不可太奢侈,蒙元故宫太大了,不能全部使用,只划出了部分宫殿为太子使用,其他的都封了起来,作为皇室在北平的行宫,只有少数宫女在那里负责打扫。

  见方孝孺脸色转和,老太监心里已经明白过了这一关,他不敢得罪这个连太子都要让他几分的太师。便谦卑的侧过身子,请方孝孺先行,然后紧随其后,往文德殿走去。

  太子朱文奎倒是深的他们这朱氏一系的基因,就犹如爷爷朱标,父亲朱允炆一样谦谦有礼,看到老师进来,朱文奎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行了弟子拜见老师的礼节,然后等老师坐定之后,才坐回原处。

  “太子最近在读什么书呢?”

  方孝孺问道,听到这么问,朱文奎还以为是老师要考究自己,连忙把刚拿起的书本放下,恭敬的回道:“老师,今日并未读书,而是按照老师的意见,正在观摩孔圣人的家谱,听说过几日衍圣公就要来北平授课、谢恩了,见了面总要有个说辞是不?”

  方孝孺点点头,还未说话,朱文奎接着问道:“孤王有些不明白,衍圣公的后人开枝散叶,在江南有一宗,也可以宣扬教化,弘扬儒家传统,为何老师要让孤王向父皇请求其北迁呢?”

  听到太子提出这个问题,方孝孺马上就知道有人开始向太子开始质疑了,而这些质疑的人,肯定也就是永嘉派系的官员,心里一动,想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

  “殿下,老夫早些年的文稿,收集了一个小故事,不知道殿下可否愿意听听?”

  “觐听老师教诲!”听老师要讲故事,朱文奎来了兴趣,马上就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在浦阳县微臣有个朋友名叫郑仲辨,他的身体强壮,面色红润,精神充沛,从来没有生过病!有一天,左手的大拇指生了一个疹斑,肿起来像米粒一般大,他疑惧给别人看,看过的人哈哈大笑,认为不值得担忧,过了三天,疹粒肿得像铜钱那般大,他更为担忧,又拿给人看,看得人像以前一样笑他。”

  “那他为什么不去找医生看看呢?”朱文奎觉得老师这个故事有些简单了,刚问出口,方孝孺遂举手制止了朱文奎的问题,继续讲道:

  “又过了三天,拇指肿得像拳头那般大,靠近拇指的指头,都被它牵引得疼痛起来,好象割刺一般,四肢心脏及背脊骨没有不受痛的。这个郑君辨心中害怕,就去请教医生,医生看了,吃惊地说:‘这是奇特难治的病,虽然病在指头上,其实成了影响全身的病了,不赶快治疗,将会丧失生命。可是刚开始发病的时候,一天就可治好,发病三天以后,要超过十天才能治好;现在病已经形成了,不到三个月不能治瘾。一天治得好,用药草才可。用艾草就可以了!过十天要治得好,用药草才可。到成了重病时,甚至会蔓延到肝脏、肺腑,不然也可能有一只手臂残废。除非能从内部治它,否则病势不会停止,不设法从外面来治疗,病就不容易治好!’郑君听从他的话,每天内服汤药,又外敷有效的良药。果然到两个月后就好了,三个月后精神脸色才复原。”

  说道这里,方孝孺遂停了下来,朱文奎听着听着,突然没有了,不禁有些失望,不由有些狐疑的望着老师,做出询问的神色。

  但是看着老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不由问出声来:“老师,这个故事讲完了吗?”

  方孝孺点点头,反问道:“殿下可曾从这个故事里面听出点什么没有呢?”

  朱文奎想了一会,才说道:“老师这个故事的意思是做事一定要按部就班的来,该找谁诊断就要找谁诊断,不要轻信旁人的推测,特别是不要轻信外行人的推测,孤王说的对吗?”

  “殿下能想到这里,已经是不错了……。”

  顿了一下,方孝孺继续说道:“微臣却因此想到:天下的事故,通常发生在极为细微,隐而不显的地方,最后成为莫大的祸患。最初认为不值得处理,可是最后会变成没有办法处理的地步。当初发生,容易处理时,往往吝惜些微的精力,轻忽它而不加顾虑,等到祸患形成了,花费很长的时间,用尽了脑筋,精疲力竭,才仅仅能把这祸患克服。天下事,像这拇指的,可太多了!”

  “也可以说,一般人能知道的事,一般人自然能处理,在情势上看来虽然危急,却不值得过于惧怕;只有那些发生在一般人不会去担忧的事情上,起初是隐藏着而看不到的,一般人以开玩笑的态度处理它、轻忽它。这就是为君者所深深戒惧的。”

  朱文奎本来也不是十分聪慧的人,听到方孝孺讲这么多,似乎有些明白,但似乎又不明白和孔府合并之事有什么干系,试探着问道:“老师的话孤王有些明白,难道老师的意思是孔府南宗久在江南会形成祸患吗?”

  方孝孺不由眉头又是一皱,因为太子这句话就说的有些直白了,落到皇上的耳朵里,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太子无论从纳谏,还是待民都可以说是一个仁君的雏形,但就是论起城府来说,远远不及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开始为了彻底消灭北方的异族作乱,不惜瞒着天下人放任朱高炽作乱,并和勇王达成协议,在大家都反对的情况下,还是放朱棣回北方折腾,不过十余年的功夫,朝鲜就被消磨的锐气全无,民心尽失。很自然的就归属了大明版图,然后又放手朱棣在北方肆虐。

  席卷着大部分蒙古人、女真人、高丽人和诸部落的酋长一直杀到帖木儿汗国。换来了大明的北方边患从此形不成规模,往往只是锦衣卫武卫局的特种兵出动,将匪首杀死之后,就可以平定叛乱。

  当初方孝孺也是站在反对的立场上进行对皇上的苦苦劝谏的,但是一晃眼过来十年,自从朱棣开始北征之后,当今圣上的布局好处才慢慢显示出来,原来在他心中是劳民伤财的军事行为,到了现在却成了节省大量国防开支的前奏。

  自从太子入主北平以来,大明军队从来没有调动超过五千人的规模进行剿匪过,往往只是千余人或者几百人的军队呼啸而出,然后自然天下太平了。

  方孝孺对于此种情况,也不得不佩服当今皇上的远见,皇上没有和异族谈判,自从帖木儿东侵之后,也没有大规模的调动过军队,只是靠朱棣一人还有三万余的北平军,就驾驭住了胡虏几十万的军队。

  并将胡虏按照族别、部落编成了十二旗。让异族互相牵制,形不成规模来反抗朱棣的嫡系,据说是朱棣想出来的办法,但是方孝孺心中却知道,肯定是皇上出的主意,因为皇上最擅长的就是制衡,现在的朝堂之上,不是被制衡的天下太平了吗?

  想到这里,方孝孺脸色不变,但是心里却又恢复到方才进宫时想的那个问题,就是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是太子既然将话说的那么直白,还是要靠自己收场,这么想着,方孝孺道:

  “这个故事,也就是告诉所有的人,做事要防微杜渐,勿以事小而不注意。天下的事情往往发生于极细小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大祸;开始以为不足以整治,而后来会变得无法收拾。当事情很容易处理时,舍不得用一点时间精力,忽视它而不予顾及;到事情成了问题,于是花费更长的时间,耗费更多的精力,也仅仅予以克服,像这手指病情一样,因小失大的事多的很啊。”

  朱文奎点点头,做出受教的模样,方孝孺也不指望太子现在已经明白,既然说了,索性就说个明白,继续道:“因为南宗孔庙,使儒家分支渐渐增多,比如说在宋时,就有三大学派鼎足而立。”

  “叶适集永嘉学派之大成,与朱夫子的“理学”、陆九渊的“心学”三者相互争论不休,相互批判,从学术之说绵延到朝堂之争,自古以来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就是阐述人心的贪念,这种贪念演变成名利之争,不知道让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但是这一切的起源在那里呢?无非是孔庙的南宗成立而引起的。”

  “老师为什么这样说?”朱文奎不由问道。

  “金灭北宋,孔府南迁至衢州这些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是那样也造成了两个衍圣公的同时存在,天下读书人不知孰为正宗,孰不是正宗,所以造成了儒家的派系分支林立,大家都认为自己是正宗,所以才绵延成这么多儒家学派,相互之间倾轧,造成了所谓的党争之势……。”

  方孝孺这一招用的是恰到好处,儒家在宋朝以前,的确只有孔、孟、荀三者合一的统一趋势,但正好也是宋时的理学出现,导致了儒家开始渐渐派别之争明显,不过因为当时二程一朱的影响力过大,所以在南宋时并未明显的露出来,而又经过了蒙元那种蛮横的统治,导致了永嘉学派以及心学因为人丁单薄而又出于江南,江南是蒙元严厉打击的对象,造成了断层。

  本来也不会这么明显的显示出来,但是朱允炆一直鼓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又因为商贸的事情,一直倚重于永嘉学派,因为借助传教士让大明了解西方而暗中支持超儒学派,才提前将这种诱因释放出来。

  此时的儒家理学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十分庞大的地步,所以朱允炆在有时稍微会偏重于另外两个学派,才造成了方孝孺的不安。借助这次孔府南北宗合并的事情,想加大理学的普及程度和朝野间的认可。

  方孝孺已经六十多岁了,自知由于多读书而少锻炼的缘故,身体不但逐渐胖硕起来,而且状况也一天差于一天。他害怕自己死了之后,理学一宗再也没有和永嘉学派、超儒学派抗衡的人。

  他所寄望的几个人,齐泰已经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下来,现在又去大明军事学院任教,等于说弃笔从戎了。黄子澄的私心过重,而且眼光短浅,不足于成就大事。

  卢原质、郑公智、林嘉猷等人的威望太小,而且这几个人都是太过于方正,根本没有杨杰那心眼良多,而且圣眷不稳,不足于和永嘉学派抗衡。

  至于练子宁、景清等人,早早的就被皇上委任为长史,往日本、琉球和交趾等地的藩王处行使职责。眼看着朝堂之上,理学一系的影响力越来越小,这不能不让方孝孺担心啊。

  方孝孺的心情,就犹如他讲的这个故事一样,天下的情形,有像郑君辩的身体一样的强壮无病痛吗?爱天下的人,能像郑君辩那样爱惜他的身子吗?可是足以成为天下的大患的,何止于像长在手上的疮痏呢?

  现在天下太平,皇上有号召百家争鸣,稍微不注意,那就是理学一系永无翻身之日的境地,方孝孺一向以振兴理学为己任,怎么能任由这件事情发生呢?就算是死,他也要为永嘉学派和超儒学派挖掘出坟墓,那样他才能死的放心,才能死的瞑目。

  希望经过这次的事端,能让太子迅速的成长起来,为理学的发扬光大打下基础,自己也就放心了。左传说:“三折肱而成良医”。意思是一个人曾三次折断手臂,接受那么多的医疗经验,经验有了,自己也就成为疗伤的良手了。希望太子经过处理儒家合并这件事情后,也能成为理学一宗今后坚强的柱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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