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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秩序暂时恢复了正常,随着二皇子朱文清走私案的结案,明年的佛道置辩即将开始,杨杰、解缙等被禁足的臣子遇到了特旨的赦免,除了死一位驸马都尉梅殷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半个月之后,宫内隐隐约约传出一些消息,令众人内心有些振奋,那就是皇上要大力整肃朝纲了。
整肃朝纲的借口有很多,比如说朱尚炳遇刺,山东白莲教暴乱,商贾假冒钦差走私等,有很多借口,目的是为了引起官员们的警觉和抓出官吏中的蛀虫,但是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预示着将有大量的官员被裁换掉,这是新旧势力重新洗牌的最佳时候。
无论消息的真假,估计也没有人敢用这个消息做文章。所以在大家知道消息的第二天,都纷纷开始行动起来,一边行动,一边猜测着皇上这次的力度和尺度。
有一天上午,杨杰与前工部尚书的****王士弘、从江南来的黄磊在半山园聚会。所谓半山园,在朱允炆潜邸时,曾经为内厂情报处的所在,朱允炆登基之后,就不用在遮遮掩掩的了,就将情报处搬回了京师,又将半山园恢复了原貌,让才子佳人赏玩。
不过再恢复,也不过是在离南京城七里左右,到钟山也是七里左右的山里修建的几间草堂而已。因许多文人学士缅怀宋朝江宁府的大诗人王安石,纷纷前来寻踪怀古,但当时被朝廷征用,发了一些牢骚后,朱允炆趁机将古迹还原而已。
从朝廷将半山园恢复为古迹那时,就由当代大儒方孝孺以苍遒古拙的行草制了一块《王荆公半山园故居》的匾额,然后就跟着有不少人附会、传闻、吟诗、作文,使得这个寂寞多年的半山园便成了京师的一个名胜古迹。
杨杰他们选了这个地方聚晤,一来图个清静无市嚣之扰,同时他们都十分仰慕这位拗相公的文才气节,有意凭吊他在钟山的偃影之地,天下着小雨,钟山半隐半显在湿濛濛的雾气中,岗峦上草绿花红,时鸟啁啾,几横坐牛背的牧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吹着笛子浴看苍茫的烟雨。
“果然是清逸灵秀之地,不怪王荆公选了这个地方隐居。”黄磊感慨地说:“好像这里还是谢公墩故址吧。”
“正是谢公旧宅,”王士弘道:“王荆公有诗为证,‘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可见王安石半山园必是谢公墩故址无疑。”
年迈的杨杰以主人的身份,矜持地笑道:“其实京师有两处谢公墩,敬夫兄可知否?”
黄磊几年能来京师一次,上次来的时候,半山园还没有恢复原貌,他当然不知道,闻听后诧异道:“噢?还有此说?杨兄请述其详。”
杨杰抿了一口热茶,口若悬河地说起来:“谢灵运曾撰征赋曰,视治城而北属,怀文献之悠扬,李太白有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诗,序云,此墩即晋太傅谢安与右军王羲之同登,超然有高世之志,于时营园其上,故作是诗,所谓冶城访古迹,犹有谢安墩云云,那个谢公墩却不是拗相公诗中所言谢安旧居,我们今天登临的这个谢公墩才是王荆公当年的半山园旧居呢。”
黄磊轻抚白髯,眯着双眼,听了杨杰之言,不以为然,但是却笑而不语。杨杰见其矜持微笑,便问:“敬夫兄不以为然么?”
黄磊笑道:“杨兄此说,山人未曾听过,还请指教。”
杨杰并不客套,说:“城东原也有座半山寺,旧名康乐公,因谢玄曾受封康乐公之故,至其考谢灵运仍然袭封,今以坊及谢公墩观之,兼及王荆公诗中所述方位,显然指的是这里。而冶城北郊的那个谢公墩才真正是谢玄旧居,与此相距甚远,王荆公在诗中误把谢玄当作谢安了。”
“杨兄果然强闻博学,稽考入微,”黄磊赞道:“王介甫罢相隐居于此,虽然弄错了谢公墩的方位,却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如: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那边王士弘也不甘寂寞,借口说道:“我倒是喜欢介甫《泊船瓜州》,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杨杰接口吟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想王大人一定是触景生情,介甫这首诗意恰似写出王大人时下心境。”
被杨杰这么一点拨,似是触动了王士弘的痛处。他缄默不语,遥望细雨中的翠绿岗峦,心中不是滋味。
王士弘,山西临汾人,字可毅,洪武年间任宁海知县。后来建文十三年,入京为官,累任工部主事、礼部侍郎,最后在建文二十年授工部尚书。在六部中的三个部门里面都呆过,也算得是上权重一时,由于皇帝的任期制度,在建文二十五年由工部尚书卸任,尚书乃是一品衔,所以不能再升迁,也可能是朱允炆不想杨杰一系过于坐大,所以也没有将其改调他处,就此卸任。
不过王士弘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心里的那个憋屈是在是难受,后来含恨之下想要回山西老家,但是被杨杰留住,进了立法院做委员,但是现在依旧没有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每天按时上立法院公务,议论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至少在曾经的一品大员眼中算是小事。
以至于他整日忧郁,曾多次表示要告老还乡,但是被杨杰挽留,而此时又借助王安石的诗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杨杰何尝不知呢?
而王士弘本人也知道他现在也就是发发牢骚,按皇帝御旨,立法院委员在任期间,除了生老病死、或者犯下严重错误之外,绝对不允许自行卸任,否则罪同欺君。
朱允炆这样做,自然也有道理,他要树立立法院的威严,当然不允许立法院如同其他三司六部一样,可以自行离职,因为在立法院初建阶段,的确是十分沉闷,会引起官员们的抵触,皇帝相信,随着自己为立法院设下的框架,以后也不会有人想到主动离职,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用严格的律法保证这一点。
王士弘必须还得在京师再过三年才能提出回乡,如今提出乃是忤旨之举,如真的不计后果的说出来,重者有性命之虞,轻则也要被严查,导致子孙的蒙羞。
其实生性放达的王士弘也知道,自己终难忍耐蛰居家乡的沉寂,根本不想回去,他只是有些憋气,那就是自己还不到五十岁,就无所事事,不能在身居要位而已。
杨杰何尝不知道他这种想法。因此这次聚会专门喊上他,而且还有更深的意思……。
黄磊见王士弘缄默不语,便转了话题,将此次聚会的目的问出来,最后说道:“两位大人都曾经在朝中为官,这次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望二位仁兄不吝赐教。”
“还不是皇上经过几件事,看出了朝中的危机,所以想要打压一些人。”王士弘拂去氤氲在心头的懊恼,连考虑也没有考虑就说道。
杨杰猛的站起身来,说:“可毅兄,要慎言,这不像是你的秉性,此时可大可小,你也不小了,不要意气用事。”
王士弘笑道:“怕什么呢?此地不就咱们三人,更何况,杨兄既然来到此处,四周哪有不戒备的道理,兄弟是信得过杨大人的能力的。”
“杨大人也是为大家好……。”黄磊插话道:“圣意难测,还是不要妄加猜想才是,咱们现在回到正题,皇上这次主要针对谁呢?”
杨杰苦笑一声,截住话头道:“算了,敬夫兄,你也不是犯这样的错误吗?还说不要妄加猜想,我看最想知道的就是你吧。”
黄磊反问道:“难道杨兄不想知道吗?”
“敬夫兄何必激动?”杨杰正色说道:“可毅兄,你可知道老夫今天让你也过来,所为何事?”
问完话,也不能两人回答,便继续说道:“宫内有消息传出,紫禁城的御书房内,皇上经常对着三个字发呆,那就是你们‘立法院’三个字,老夫想,此次的整肃朝纲,少不了牵涉到你们立法院。”
王士弘背手踱步,大声说:“立法院无职无权,又能出什么事情,难道还会撤换****吗?那样正好,倒是正合在下的心意,可以回家养老了。”
杨杰笑道:“这些还不是意气之语吗?老夫只是说牵涉立法院,何来皇上有降罪立法院之举呢?”
“对于立法院,老夫已经观察很久,皇上开始设司法部,已经是决定和六部持平,最后干脆改为立法院,又和皇事院持平,皇上有意重用立法院,所以当初我才央求可毅兄留下,以你的威望进入立法院等候机会。此时皇上在整肃朝纲之际,再次提及了立法院,老夫想,是不是我们的机会到了?”
黄磊和王士弘同时问道:“什么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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