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不得意的国企基层小员工。
因为平时胆小谨慎,为人也老实,同事总把不愿意干的事推给他。
多做点事他不在乎,可是顶头上司好像特别不喜欢他。
做错一点事就会当着同事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上司的态度导致同事们对他更不经心。
本来就是勾心斗角的场所,他成了大家泄愤的对像。
他有一个要强的老婆,为人很能干,是女强人。
家里经济倒不错,都靠老婆。
但回家也都是老婆说了算。
男人倒也知足,反正上班八小时,忍过去就算了。
他一再容忍,成了同事越来越过份的原因。
很多工作毫无理由堆到他头上,令他常常加班。
有时,同事故意不说,到了临下班才一拍脑袋,“那谁,这个事,你处理一下。”
连声谢谢也不说。
让他暴发的事情是一个多月前,公司开季度联谊会。
包下了酒楼,临时他又被派了活,将工作推给他的同事笑道,“反正你去不去也没有人记得。”
他只得留下来,处理一堆文件。
弄完后,看时间还来及去酒店,他拿上公文包关了灯,走到门口,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虽然第二天大家都道歉说不是故意的,连上司也劝他,别和同事那么计较。
怎么反而成了他计较?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暴发了吧。
他默不作声,看了看这群同事,请假回家换衣服。
下楼后想起来有东西忘拿,又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热闹非凡。有人喊着,“收钱啦,昨天赌他会发脾气的,一人交一百。”
连上司都参加了。
几个同事垂头丧气拿了钱出来,不停埋怨他。
“真没见过这种人,把屎塞他嘴里,都能咽下去。”
这男人一辈子没受过人尊重,越想越生气。
有一天,他读到一个故事,有人在梦里当了皇帝,梦境非常真实。
他心思一动,如果天天在梦里过上好日子,那生活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还是快乐的。
他拿出积蓄,到韩家购买了这个“亚斯女神”的冥牌。
买的时候对方说这牌子特别好,能让合乎现实的梦境成真。
不是像真的,而是成真。
他开心地回家,当天晚上,对着牌子祈祷。
让他做个当上领导的梦,在梦里他要好好教训这帮同事。
晚上,他梦到自己当上领导,他将那个把工作推给他,还把他锁在办公室的同事骂得狗血喷头。
最后指着门外,“去吃屎,吃完屎上吊去吧。“
梦境太真实了,他记得那同事哀怨又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他神清气爽,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
到了单位,气氛有些奇怪,大家都在交头接耳。
反正不会有人理他,他自已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工作,直到警察来了办公室。
他才知道,那个开他玩笑的同事,昨天晚上在家里自杀了。
他心里突突直跳,是巧合吗?他做梦让同事去死。
梦里也没有看到同事死掉的场面。
警察来调查这人平时的关系,有没有积怨。
轮到他时,他结结巴巴问,“这人怎么死的呀?“
警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干嘛?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
他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警察疑心更重了。
叫了个人来将他带到单独的办公室去询问。
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那人平时有积怨,也就是和男人之间,他太爱欺负这男人。
不过公司那么多人都欺负过他,他既然连还口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杀人?
由于他的神色和状态太可疑,警察将他带走了。
到了局里,做过一系列调查,看过他家门口的监控,排除了他的嫌疑。
他从七点多回家就没再出来。
加上同事们对他平时所作所为的反应,那警察向他道了歉,放他出来了。
“我同事到底怎么死的?“
警察也许处于对他的歉意,也许看他的确老实过头了,就告诉他,那人是被人凌虐致死。
身上,嘴里全是屎,最后吊在卫生间的花洒上,用花洒的管子绕在脖子上勒死了。
他吓得脸色煞白,经过警察办公桌,看到散落在桌上的同事死亡照片。
他再也忍不住,抱住一边的垃圾筒,把早饭吐了个干净。
回家就将那个牌子包起来,锁进了抽屉里。
过了一个星期,他心情才平静下来。
办公室早已风平浪静。
人情就是这样,薄如纸,人走茶凉。
你家死人,没有我家晚上吃什么饭重要。
一个星期后,就连造成同事死记的这个男人也不再难受。
反正,如果不是他欺负自己在前,自己就算想做这样的梦也做不出来呀。
他为自己辩解。
他对那块黑色牌子特别感兴趣。
晚上入睡前,他反复看着牌子,店家说只要枕着这块牌子入睡。
他心里想的就会被牌子感应,做出相应的梦,梦里的事会变成真的。
他想,如果能让领导做个梦,背上杀人犯的名头会不会有意思?
梦中梦能成真吗?
在他的梦里,领导也做了梦,是他杀死的那个同事。最少吓吓他也行啊。
他抱着这样的愿望睡着了。
梦里,他来到领导家,那梦境太真实,他在领导家摸摸这,看看那。
还在沙发上坐下来,看了会儿电视。
然后推门进了领导的卧室。
他搂着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老婆,睡得正香。
男人过去摸了女人一把,把女人从领导怀里拉出来。
然后自己站在床边看着领导。
领导的眉头紧皱,脸色变得惨白,呼吸越来越重。
手脚在床上踢腾,一看就处在恶梦中。
他紧闭的眼睛流下眼泪,嘴里说着什么。
男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领导突然睁开了双眼,直挺挺坐了起来。
男人一受惊吓,从梦里也醒过来,看了看,自己躺在自己的大床上。
他伸开手掌,推开上司老婆那种柔软滑腻的手感还滞留在掌心。
好像刚从上司卧室里迈出脚步,一脚就踏回了家。
一想起上司梦里痛苦的表情,他开心地几次笑出了声,直到老婆抗议,他才闭了嘴。
第二天,上司没有来上班,请假说身体不适。
下班时,从未去过上司家的他,跟着同事,一起去探望领导。
对钱买东西时,他脸一扬道,“我没钱,也不打算买东西。“
他远远跟在同事后面,并不和同事一道。
进门时,厚着脸皮,假装看不到同事们鄙视的目光,一起进了门。
上司家和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的老婆的确比他年轻很多,两人站在一起更像父女俩。
上司靠在卧室床上,脸色不好,的确像病了。
他站在门外,冷笑着看同事们争先恐后拍上司马屁。
年轻的老婆招呼大家来客厅喝茶。
同事们都出来,上司一个人闭眼躺在床上。
他走了进去,站在上司床边,一如梦中。
上司好像感觉到什么,睁眼看到了他,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惊恐。
他弯下腰,低声说了句话,已经五十岁的上司,脸色大变,捂住胸口,身体慢慢斜着倒下。
“快来人,领导好像心脏病犯啦!“他大叫起来。
年轻女人赶紧过来拿药,又打电话叫救护车。
等车子拉走了领导,这个男人站在客厅中,犹如执掌别人生死的死神一样志得意满。
没几天,单位风传上司让警方带走了。
有谋杀的嫌疑,在死亡现场发现了上司的指纹。
上司坚决不承认自己去过死者家。
单位风言风语开始流传,死者是上司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死者学历背景都不比上司差,这次升职,听说他要升到上司上头。
这样的谣言飞一样传遍了整个单位。
男人像被施了魔咒,一天到晚都在琢磨自己有什么愿望。
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欲望一刻不停在心中奔涌。
“让我坐到上司的位置上吧。“
终于,一个晚上,临睡前,他许下这个愿望。
可是这天夜里,他梦到单位来了新领导!
领导不是他。
为了和基层群众搞好关系,领导组织大家公费去九寨沟旅游。
旅程特别开心,景色也很好。
从树正沟到小草原,车子开上山路,一圈圈向山上开。
突然下起暴雨,雨水打得窗子噼啪作响。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缓慢地行驶。
一个转弯处,车子外侧车轮一滑,一侧滑到山崖外。
“全体下车!!”司机大喊。
山崖一悬到底,山涧里还看得见犹如银带般的河流。
一路盘山而上,离山谷很高了。
车里哭喊尖叫,响成一片。
大家乱成一窝蜂,没人听司机指挥。
“一个接一个,安静,慢一点。”
所有人都涌到门口,成了一个人球儿,卡在车门处谁也出不去。
车身一歪,所有人尖叫犹如身陷地狱。
大型泥石流不期而遇,山上石块泥沙一片片向下落,如炸弹一样砸在车身上。
车子向山涧里歪得更厉害了。
有人踏着别人向车下跳,有人站不稳倒在了车厢里,没人顾得上其他人。
石身歪了90度,车窗向上,一块石头砸烂了玻璃,将一个同事的脑袋当场开了瓢。
红的白的,溅了周围一身。
跳到外面的人情况也不好,太多碎石从山上落下来,每一颗加上速度都像一发子弹。
躲不过的人都倒下,身上很快被泥沙掩盖住。
车子一歪,已经支持不住重量。
男人抬头向上看,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所有人尖叫着,哭喊着,翻滚着……
车身在山崖突出的石块上磕磕碰碰,十几秒后,一声巨响。
一切归于寂灭。
男人从床上跳了起来,到处检查自己的身体,粗重的喘息起伏在黑暗的卧室里。
他第一次跑到阳台上,点了支烟,重重吸了一口。
做梦前许的心愿早已被梦中的恐怖经历所吞噬。
一直到天亮他都没有再睡着。
早上,来到单位,他无精打采坐下来。
起身去泡茶时,看到一个风度儒雅的男人推开了大门。
他张大嘴站在门口,看着那人走进了曾经的领导办公室。
那人就是空降过来的新领导,代替原先领导工作的。
新领导的模样和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他已经开始害怕了,茶顾不上泡,哆嗦着跑回自己的座位。
梦中的情景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放。
同事们的惊叫,尸骸,血液,那些声音和气味就在眼前。
他头一阵眩晕,二个小时时间,好像一下就过去了。
他跟本不知道自己坐在座位上想些什么。
直到有人喊他去开会,他还如在梦中,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同事去了会议厅。
直到大家都欢呼起来,他才惊醒问身边人,“领导说什么,大家为什么这么高兴。”
“单位组织公费旅游哇,九寨沟!“
男人如遭雷击,所有开心的同事中,他像被浇了一头冰水。
等大家都从会议室里出来,他走到新领导跟前小声说,“领导,能不能换个地方?“
“为什么?这地方是我昨天查了好久才定下的,不累,风景又美。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吗?“
“也不是……我是怕这里山路多,不安全。“
“这是国家顶级风景区,放心吧。我刚来,你要多支持我工作哟。“领导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不光没有信,还遭同事们白眼。
到了出发那天,他请了假,没去,估计连发现的人也不会有。
旅游一共六天,他天天在家看新闻。
最后一天,新闻上并没有播报关于旅游区车祸的消息。
原来,只是一场梦,他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总之,大家都安好。
就在他准备晚饭时,新闻播出高速公路连环相撞,导致一辆车翻出护栏的消息。
他跑回来,惊愕地看着那辆大巴,心想不一定是单位人乘坐的那辆。
但高速护栏外竟然真的是山涧,他心里忐忑不安。
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关于坠崖车辆的镜头。
他接着看了晚间新闻,只说救援在继续,地形复杂,生还困难。
第二天,按时间同事们都回单位了。
他早早来到单位,看门的大爷开了门。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八点半上班,八点二十仍然没有一个人到。
一直到九点,办公室响起电话铃,他镇静一下,过去接了起来,“喂?“
……
他们这个部门所有同事全部死亡,无一幸免。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没来办公室,忙着接受培训。
单位要抽调人手来接手工作,还需要家属赔偿事项。
人手极缺,他已内定接手原先领导的工作。
……
一个小时时间到了。定有铃响了起来,打断了男人回忆。
他怅然中断了讲述,米兰让他将黑牌先留下,自己处理处理,明天继续过来。
男人答应,甚至先付明天一小时的钱。
“咱们猜猜后面的事情吧?“
“我猜不到。“我直接说,”明天他就来讲了,为什么要费力猜。“
“锻炼你对事件和人的判断力,我问你,这人愿望达成了,他还会用这个牌子吗?“
“不会。死那么多人,他心里肯定也难受。虽然当了个小领导,付出这么大代价,不值。“
米兰摇头,“他必定会再用的。的确代价很大,可惜是用别人的性命付出的。“
我不信,我们打了个一百块钱的赌。
我赌这个男人一定受了牵连,所以悔悟了。
米兰却说,他是迫不得已才放弃这块牌子。
因为牌子一定影响到他本人的利益了。
……
回到医院,芸儿安安静静在写作业,我怕影响她守在病房外。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吸引我的注意。
沙丽穿着短裙,化好妆来病房,看了看昏睡的妈妈,在病房前不停看手机。
她哥哥还没来。
“我帮你看着好了。“我远远地喊过去。
她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再等等。“
“你忙吧。“我有点不忍心说这话,她画着浓妆,盖不住眼底的焦虑和疲惫。
这种生活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太沉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话说出来都太轻飘飘了。
“没事,我看着。“
她只得匆匆走了,外面已经是清秋之夜,穿这么少,会不会感觉到凉?
没想到,这一等,等到晚上十点她哥哥还没来。
她留了我电话,打了几次电话,一直道歉,电话里的声音十分吵闹。
还有喝大的男人野蛮的喊叫。
除了让她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妈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小人物的悲伤,没有人放在心里。
十一点,她哥哥终于上来,看到我坐在病房外,他愣了一下,坐在我身边,手自然地搭在我肩膀上。
“兄弟,我给你说,我妹妹可纯情了,你别看她去夜店上班,还一心想着考大学呢。“
“你喜欢她不?“
“一千块,过夜。“
“你是学生,六百,怎么样?现在交钱,今晚就可以带走。“
我忍受不了,站起来,抖抖衣服,“你看好你妈吧。“
“喂,你是不是吃过我妹的豆腐了?你今天说借她钱,我听到了!!“
“没吃过...她,你为什么会…借钱给她?“
他嘴里喷出的东西,不管是语言还是酒气都让我无法忍受。
我气愤地回到芸儿病房,手指握紧又松开,强忍住打他的欲望。
就算我打他一顿又有什么用?
他还不是和那帮三姑六婆为难沙丽。
我对沙丽最大的帮助就是别惹麻烦,想想就生气。
芸儿却不管那么多,挣扎着要“教训教训“这个满嘴喷粪的贱男。
我拦住她,让她躺下休息她的,别管外面的事。
那男人叫嚣一会儿,推开母亲的病房进去了。
我发信息告诉沙丽,她哥哥来了,让她放心。
走廓里都能听到病房里传出的呼噜声,果不其然,等沙丽回来时,她妈妈在床上失禁了。
凌晨三点,我听到隔壁房间沙丽疯了似的叫喊和厮打。
“你想要钱,我去赚钱,你不照顾妈,我来照顾。我走这么一小会儿,你只管睡觉,你是牺口?有没有一点人性?那是我们的妈妈!!”
她哭喊尖叫着,“医生说她活不了几个月了,我们只能配她这么一点点时间!”
我听到“咣”一声,赶紧去沙丽医房,那男人推开门气呼呼离开。
沙丽被他推倒在地上,头碰到床头柜,屋里又骚又臭。
沙丽眼睛空洞,躺在地板上,不动不说话,好像死了一样。
随身的小包,包盖大开,里面的粉盒,口红滚出来,唯独没有钱。
脸上的浓妆残了,睫毛膏弄得整个眼圈都是黑的。
嘴上一片狼藉,弄出唇瓣的残红,对发生的一切欲说还休。
我过去扶起她,芸儿瘸着一条腿,站在门口,气得快哭了。
“哪有这种哥哥?是不是人啊?别难受,等我脚好了帮你打他出气。”
芸儿安慰沙丽,她像个死人一样,僵坐在那儿。
“你们走吧,方玉硕,你妹妹需要休息。”
她声音冷漠极了,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开始动手抬起妈妈干柴一样的身体,将脏了的床单褥子抽出来换洗。
我扶着芸儿回房间,拿了银行卡,下面就在取钱的ATM机,可以先取点钱,让她明天一早交上医药费。
她妈妈已经断药了。
一楼取过钱,我坐了电梯上楼,她在公用水管那正洗床单,削瘦如孩童的肩膀一耸一耸。
连哭,也是这样没有声音的。
我觉得不应该打扰她,就站得远远等她哭完。
她洗着衣服,突然停了下来,将脸伸到水龙头下,就着冰凉的水声抽泣起来。
她穿着件短袖,秋夜已经很凉了,我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默默披到她后背上。
她湿淋淋地直起腰,一头一脸的水,直接靠在我肩膀上,哭出声来。
夜好漫长……
我拍着她,像哄小朋友搂着她的肩膀。
天就快亮了,我把钱放在她手中,让她收好,休息一下给妈妈先交上医药费。
我送她看病房门口,她回过头,哭红的眼睛认真看着我。
“方玉硕,你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可是,你却是这一生里对我最好的人。谢谢你。“
她推开门,我转身想走,却听到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妈妈的床空空的,人不见了。
厕所,走道,水房,到处都找了,不详的感觉在我心头涌起。
我让她呆在走道上,自己跑到窗边向下看。
……
谁也说不清,那个瘦成枯柴连厕所都上不了的女人是怎么从床上艰难地爬到窗子。
又从窗子翻了出去。
医生说她跟本不可能上到那么高的地方,她没有那种体力。
也许是回光返照?
也许是不想再拖累女儿的决心?
她像一片落叶一样无声地从窗口飘下去,中断了已经残喘的生命。
在看到她在地上的那片薄薄的影子时,我甚至有种摆脱的感觉。
至少,沙丽不必再为了一片已经没有意识的影子去出卖青春了。
她没有哭,冷静得像在办别人的事。
打电话给哥哥和亲戚们,等天亮好办医院的手续。
直到早上九点多,她哥哥才到医院,顶着乱发,刚睡醒的样子。
亲戚们也陆续赶到了。
一群大妈将她包围住,不停数落她。
“丽丽呀,妈妈这么辛苦把你们带城里,你怎么看个人都能看不好,让她跳下去呢?“
“真是,把女儿养这么大,还不是一点用没有。“
“现在人死了,你没妈了,你这个丫头怎么不长点心啊。我们说你也是为你好。“
哥哥走过来,“有钱没?妈办后事得我出面。“
“没,昨天赚的钱你拿走了,你不是儿子吗?妈的事你应该自己拿钱办吧。“
“小丽你少说几句吧,你妈尸骨未寒你就在她面前顶撞你哥。有钱的话,拿一点出来,都是自己妈妈呀。“
“你哥也不容易,放村子里都该娶媳妇的年纪了,对像都没有、“
……
我听不下去了,她哥哥有了亲戚们的支持,更放肆了,伸就就摸沙丽的衣兜。
我给她的钱她贴身放着,万没想到那男人会来抢。
“玉哥哥,你还等什么呀,等我过去动手吗?“芸儿呼呼直喘粗气,在后面大声说。
我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钱,我有,我也愿意出。不过只能让沙丽拿着。“
我推他一把,他后退几步,差点坐地上。
一群三姑六婆指着我,“你谁呀。“
“他是借钱给沙丽办丧事的人啊,你们是谁?亲戚,那刚好啊,一人三百块,先借给沙丽,死者为大,你们不懂吗?“
芸儿在我身后驻着拐杖说。
“先入了土再说嘛。你们说呢,三百块应该都有吧,快点。”
芸儿推着沙丽,让她伸手,那群亲戚有些散开了。
沙丽哥哥不甘心,冲上来,拉住妹妹的衣服,“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以后想不想我养你?“
沙丽甩开他,“不用你养,我养得了自己,你别找我就感谢了。“
“这个没规矩的丫头!“
“妈妈面前就这么过份。“
芸儿推我一把,我挡在沙丽前面,两只拳头碰了碰,拿出搏击的眼神盯着他。
他退缩了,叫嚣着,“沙丽你给我等着。“
……
沙丽回过头,虽然疲惫,但眼神清亮,“谢谢你们兄妹俩,咱们学校见。“
……
邵峰上午依旧来为芸儿补课,我去找米兰。
她教我做一些基本的法器。
还给我出题,两支同样的狗毛鞭子,哪支厉害?
桌子上放着两根鞭子,她让我辨认。
两支鞭子,一支粗一支细,粗的那支更漂亮些。
我拿起两支,粗的更合手,我手大,细的拿着不舒服。
“这支。“我晃了下漂亮的那支粗鞭子。
“你这人是不是就看样子啊,漂亮的就一定好吗?“
我瞧她有些生气的样子,实在莫名其妙。
“不是啊,那个细的拿着容易脱手,都脱手了,再厉害有什么用。所以选这个。“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傻人的想问题果然和聪明人不一样。“
我问,她这个聪明人会怎么想。
她绕了几圈,说来说去,就是不起眼的才是好的。
是跟据做鞭人的心理推理的。
她又高兴起来,说我是个福将,不按套路出牌。
正说得兴起,那个圆脸男人又上门了。
我上了一小时的表,关了店门,摆上有客的牌子,泡好茶,坐进柜台里。
米兰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你当上了主任。后来呢?“米兰提醒男人。
梦境开始失控。
以前男人睡前想想自己做什么梦,晚上一定可以梦得到。
当上主任后,一直没时间再想做梦的事。
也许是故意避开回想同事的死和自己的关联。
而且由于工作太忙,一回家倒头就睡,几天没有做梦。
一个晚上,他和往常一样,倒下就睡了。
正睡着,感觉有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自己床前。
这情景很像他站在原来的领导床边偷看的那一幕,一下就把他吓醒了。
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但能感觉到是个男人的剪影站在他床边。
你要什么梦?那男人问。
他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家里和平时一样。
老婆就睡在自己身边。
好像是真实的,不是梦。
“你是谁?”他问。
我是帮你完成愿望的神。男人冷冷地说。
你从哪跑出来的?快回去,你是我买来的。他不客气地回答。
男人邪恶一笑,跳上床,拉开他老婆的被子。
像他摸上司的老婆那样抚摸着他的妻子。
甚至掐了她一把,她好像魇住了,皱着眉,却不醒。
我能帮你在别人身上完成的事,也能在你身上完成。
男人吓坏了,问他要什么。
梦!他说完就消失了。
男人惊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刚才一切都是做了个梦。
老婆的被子掉在地上,梦里的事,成真了。
从早上开始他走到街头就在想晚上做什么样的梦,什么样的梦可以不伤人。
他停下来,喝了一整杯茶,镇定一下情绪,接着讲。
到了晚上也没有想好准备做什么梦。
他呆在书房,一直不去睡觉。
想来想去,如果许愿发财。
会不会明天早上有哪间银行被抢,保安死于非命?
如果想升职,是不是要死更多同事?
他喃喃诉说着苦恼,我真为他的想像力着急。
后来,他终于想到一个,想梦到吃小时候奶奶做的葱油饼。
可是奶奶早已不在人世。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的家,还是那个昏暗却温暖的旧房子。
八仙桌上摆着新炸的酱。
厨房里传来烙饼的香味,他慢慢走过去,奶奶穿着深蓝带寿字图的唐装,黑裤子,怒气冲冲在烙饼。
他叫了奶奶一声,奶奶花白的头发颤巍巍,头也不回,嘴里在说着什么。
他慢慢走过去,听到了奶奶的话,就站住不动了。
奶奶说,不孝的子孙,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几年没上过一柱香,没扫过一次墓,想吃葱油饼,想起我来了。
奶奶?他叫一声。
没有期待中慈祥的回应。
“奶奶”回过头,怒气冲冲地喊,“想吃饼,给你吃个够。”
手中拿着的铁锅冒着浓烟,奶奶拿起锅将里面的热油泼向他。
他转头就跑,只见奶奶站在门口对着他叫骂,只是身体出不了老房的门。
那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奶奶身后,看不清脸,却能感觉到他诡异的笑。
奶奶挣扎着被他拉了进去,门,关上了。
不知怎么回事,他已经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还靠在椅背上。
我是醒了吧。他思索着,手臂上一串被热油溅到的泡。
那男人的影子出现了,翘着二郎腿,意犹未尽摸了摸嘴。
你奶奶的葱油饼的确不错,你奶奶夹在饼中,味道也不错。
你,什么意思?
你没有发现?你的梦有一个规律。男人说完消失了。
男人醒来,看了看手臂,没有烧起来的泡,有一串泡消退后的印记。
他回忆起自己的梦,越想越怕。
从第一个梦开始。
每一个梦里,都会有人死去。
如果梦里出现的已经是死人,这个死人好像就会再也不存在了。
奶奶一直在骂他不孝,她是从哪里被黑衣人弄到梦里来的?
那天过得很不顺,由于心不在焉,一整天工作不时出错。
到下班时已经筋疲力尽。
回到家,老婆没有回来,他勉强做了点饭。
老婆回来后两人一直吃饭,老婆一直报怨他厨艺没进步。
做的饭难以入口,他心情郁闷到极点,平时一般沉默的他回了句,“我又不是厨师,怎么能和外面做的饭比?”
老婆把筷子一摔,“你干的工作和等死差不多,心思能不能用到家里一点,把饭做好有什么难?你赚钱,让我在家呆着,看我做的好不好?”
“没有一件事,你能做好的。”
两人从做饭开始,吵到买房子谁出的钱多,谁对家庭贡献大。
到洗家衣服搭衣服时不展好衣服,叠衣服时叠不整齐。
刷牙不认真,洗碗不用洗洁精。
到最后,女人说,他就是个对生活没有一丝追求的失败者,自己是瞎了才嫁给他。
老婆生气锁了门睡觉去了。
男人只能占据了沙发。
他不敢入睡,又生了一肚子气,不是因为女人的态度。
而是因为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这人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老实谨慎了。
连工作也是岳父托关系进去的。
好容易升了职,太太也并没有多高兴。
说要不是那么多人死,排队也排不上他。
家里房子车子,都是太太名下的。
现在没有孩子,要有了孩子,估计也是姓太太的姓。
他有什么?除了侥幸得到的这个职位,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一片空白,什么愿望也没有,眼皮子沉得不得了,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恍惚中听到一声门响。
好像太太出门去了。
还有高跟鞋的声响。
这么晚了她去哪?这个念头一出,他马上醒过来。
吵架归吵架,总不能这么晚还乱跑啊。
最近有人深夜袭击女人的新闻还少吗?
他穿着睡衣套上鞋子追了出去。
远远看到太太穿着风衣的身影,她没有开车。
而是上了一辆奥迪车。
男人赶紧上了自己家的车,开车跟了上去。
车子停到离自己家有十分钟距离的一个小区。
开车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他下车为太太开了车门。
搂着她的肩膀上楼去了。
男人把车停得远远的,跟了上去。
太太和那人进了一个房间,连门都没来及锁。
他在门口听到了男人的喘息声,没有推开门的勇气,转身离开了小区。
回到家,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房间里空荡荡的,太太没有回来。
他决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要能留住她就行。
在单位一直忙到下午,才有空喘口气。
手下一句员工敲开办公室的门,说有人找他。
他进了会客厅,看到自己的岳父坐在会客厅里。
难道是太太回家跟岳父提出要跟自己离婚?
岳父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
他看到男人一脸迷茫走进来,站了起来,迎上去,握住男人手,“儿子,是我姑娘对不住你。”
他仍然不懂,问岳爷,你说什么?
以后你就是我亲儿子,就当我没有这个女儿。
到底怎么了?他问。
“她死了。死......”
岳父说不出口,她老婆死在她和那个男人租下的爱巢里的床上。
男人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重复着。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可我去看过现场了,这个没羞没臊的丫头,丢尽我的脸。
岳父去拉他,他一直摇头,不可能。
心里想,我没有想让她死,我原谅她了,我要和她一起生活下去的。
为什么梦会出现偏差,我没有梦到这部分。
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了。去认尸,去做口供。 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