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杨旭真是语带差异的问道。在他的眼中,这胖子可不是个勤快的家伙。
今日,刘耀祖不知发的什么疯,竟然穿的十分体面。至少,杨旭从未见他如此的“光鲜亮丽”。
淡青色的长衫泛着光,墨玉色的缎带上还嵌着美玉。真真刺人的双目。难得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杨旭虽未见过这两人,却也应该知道是他家里的用人。
如此,杨旭倒是奇了。“怎么?你不怕你老爹打断你的腿啊?”杨旭知刘耀祖的父亲素来家风严谨,不愿让他染上纨绔气息,因而他从未被下人伺候过,实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今日我老爹不在。”原来他凭的就是这个。“昨日晚间,我老爹又是出京去了,我正好尝尝当老爷的滋味!”
胖子虽然这么说,但杨旭却知道一定是另有原因。果不其然,不待杨旭深究,这家伙便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杨旭,今天我带你去见识一番!”
今日虽也是饮酒,却并不在酒楼。“醉红尘”。这不是酒楼,而是一个男人们都喜欢的地方。至少,天底下多数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地方。而这里,也只会招待男人。因为只有男人,才会到这里来享乐!
但杨旭不喜欢这里。他也是个男人,可男人第一次到这里,终究会有些紧张。
现在他才知道,刘耀祖为什么非要带着两名小厮。因为来这里的人,谁不是带着数名随从?好似只有如此,才能显示他们的身份有所不同。
同行的还有林百户,他的样子比杨旭还要腼腆的多。此时日已西斜,岂非正是来此消遣的好时候?不知不觉间,他们又过了无聊的一日。
“今天不同于往日!这醉红尘中请来了一位花魁。”
“花魁?”
胖子言道:“自然是花中魁首!”
花中魁首自然是难得一见,杨旭都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够被称作是“魁首”呢?
厅上的人很多,十数张桌子,坐满了十数种人。人世间的形形色色,好像都能够在这里瞧出一个端倪。在这其中,也包括一些老熟人!
“瞧最前的一张桌案上坐着的,是柳上书的公子。”林百户提醒道。“记得在前年,这家伙强迫女子承欢,被告上了京兆尹府。结果京兆尹府根本就不敢接,又转乘给了大理寺。”
杨旭点点头。“我还记得。当时像是大理寺丞蔡大人受理的此案,可最终却是不了了之!”当时杨旭尚未到锦衣卫中当值,这些也不过是听老爹闲来无事时说起的。
“当然是不了了之。在坐的这些公子哥儿们,怕都有数件‘不了了之”的事吧!”几人仍旧喝着酒。
杨旭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听着。不过一刻钟时间,他已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了此间这些贵公子们的恩怨情仇。今日,更像是一种较量。这些贵公子们平日里不见血腥,可争斗却同样激烈异常。
同时,杨旭也在奇怪。总觉得此间少了一人。思索良久,他才想起那个人是谁。
“江昊!”御史江廷玉的公子。若说此刻的京城,他可算作是纨绔子弟中最为“出色”的人物,怎么会不来凑这个热闹呢?
依着江昊的性子,是绝不会错过今日这个热闹的。但他并不在厅上,而是在二楼的房间中。对面,一个年轻的女子相视而坐。淡淡的轻纱,还无法完全遮挡他绝美的容颜。
这个女人有个响亮的名字,“花魁”!
花魁就在江昊的房间里,而外面的那些人,却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睹她的芳容。想到这里,江昊更加是目空一切。他不禁认为,这才是一个贵公子该有的样子。
时间差不多了,花魁该去露个面了。
姑娘缓步而出,一只绣鞋刚刚迈出门槛,醉红尘的大门便被无情的撞开。厅上的贵公子们双眉微皱,都想看看究竟是谁这般的没有风度。
这个世界太小了!至少京城太小了。来人杨旭仍旧认得出,是一个如在坐贵公子们一样的年轻人。只不过,所有人看到他后都吸了一口冷气。
“这位大爷怎么来了?”
“他可是有数年不在醉红尘露面了。”
也有人分析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还不是被这位花魁姑娘引来的!”
“话是如此。可这位爷一到,怕是我们今日都无缘同姑娘一亲芳泽了!”
来人是谁?竟能让叱咤京城的贵公子们干做陪衬?
他带人走过厅上,走过杨旭他们所在的桌案。这个时候,杨旭和刘耀祖站了起来。“小王爷!”
两人躬身行礼。非但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更是因为人家曾帮助过自己。
“呦!”这位小王爷正是常宝童。“你们也在啊!”看样子分外亲切,这令在坐的各位纷纷猜测起杨旭两人的身份。
“没想到王爷还能记得我们兄弟!”刘耀祖直言道。常言说:贵人多忘事!常宝童能够记得他们,倒镇是令人意外。
这位小王爷一摆手。“终日见得人虽多,可能投脾气的人却没几个。正好,我这里还有几位朋友,大家一道拼张桌子吧!”
果然,常宝童身后跟着一个赤须的大汉,看样子岁数不小,却提溜着一双眼睛,像看不够醉红尘的景致一般。
而另外两人,则是面上无须,都显得文质彬彬。其中一人穿青、一人穿白,令此间的贵公子们都有些个黯然失色。
这位小王爷交的朋友,果然都不简单!
“花魁在哪里呀?快让她出来见见吧!”常宝童喝道。再一次披上这件纨绔的外衣,他倒真是得心应手。
二楼凭栏之上,姑娘口中牙关紧咬,强自压下了怒火。听常宝童的话中,就是一副戏耍之意,怎么能令她不气?
扭回头,瞧见江昊鼓励的眼神,她这才再次迈步。
“好!”厅上,出常宝童又是一声高喝。“我愿意出两吊钱,请姑娘来此共饮一杯!”
一下子满厅哗然。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怕早早就被请了出去。可偏偏这人是常宝童,任谁也拿他没办法。
面纱下,花魁的一张脸冷若冰霜,步子也不自觉的停下。厅上更是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杨旭同刘耀祖对视一眼,谁也不知这位小王爷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杨旭打量过这位花魁姑娘之后,总觉得有几分眼熟。纵然隔着一层面纱,可这种熟悉的感觉却仍旧挥之不去。
局面一度陷入尴尬,可今日的这场“盛会”终究还是要进行下去。这不,醉红尘的管事赶紧出面。
这里的管事是一个瘦子,脸上满是市侩之气。“小王爷!我的小祖宗!您今日且高抬贵手,小的必有重谢!”若是让常宝童的这两吊钱“横”在这里,旁人谁还敢竞价?
“怎么?难道小王爷我出不得价吗?还是说这位花魁姑娘不爱惜这些黄白之物?即如此,又何必在这里抛头露面呢?”
“这个……”
正当此时,醉红尘的门口又是冲进一人。他是来找杨旭一行的。因为这人身上穿着飞鱼服!
“三位大人!”来人一抱拳。“囚车行至西门时出了大事……”
“什么事?”三人一惊。
“西门处,有百姓向囚车中扔东西!”
“大惊小怪。”的确,若是没有人向囚犯扔东西才是最反常的事。
“可、可……”
“可什么?”
“可这次人的却是新鲜的瓜果,还有熟鸡蛋和大块的熟肉!”
此举的确是反常。当杨旭他们赶到西门处时,只剩下街上的一片狼藉。倒是囚车里的这些家伙们,一个个吃了顿饱饭,显得有些神采奕奕。
此刻,囚车的里的魏开正在佩服李艾的本事。原来,他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他们送来吃的。待等吃饱了饭之后,他对日后自己这班兄弟们能否逃出生天,更是充满了期待。
“怎么办?”杨旭也不知怎么办,刘耀祖更是毫无头绪。到底是林百户当差日久,心中自有丘壑。“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给许千户。”
即已越权,自当上报。
当夜,许千户便悄悄的来到了严世藩的府上。两人密谈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心照不宣的离开。明日的游行还要继续,有人愿意给犯人投送食物就随着他们去。若不是如此,那个大盗李艾又如何有胆量出面劫囚?
这是他与严世藩最终商议的结果!
殊不知,李艾根本没有亲自出面的打算。他此时正跟在常宝童的身后,一路上招摇过市。
在醉红尘见到杨旭三人慌忙离去的样子,他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而且他们跟在常宝童身边,岂非便是最好的掩护?
今日,他们“大闹”了醉红尘,只不过是邀请花魁姑娘喝了一杯酒而已。真的就只是一杯酒,也真的就只花了两吊铜钱。
“有意思、有意思……”常宝童连连的赞叹。“明日我们到哪里去?”这位小王爷就如一个孩童发现了新奇的玩意般,缠着他们不放。
昨夜,李艾所说的那位帮手,就是常宝童。他素来与严氏父子不慕,只要对严嵩不利的事情,便都愿意做。
又何况,这位小王爷自幼便对江湖中快意恩仇的生活很是向往,自然倾心与李艾结交。
这不,他身后那名穿着青衣的便是李艾。那位一身白衣翩翩的是老五薛郎中。至于那个大胡子,自然是老二邱远。
李艾说道:“小王爷,这些日子您只管吃喝玩乐,余下的事情都不要管了。您的身份特殊,不易掺和的太深。”
“这叫什么话!我常宝童,难道是贪生怕死之人不成?”
薛郎中也知晓了这位王爷的脾气,便一同劝说道:“非也!王爷,您纵然不计生死,却也应该为府上想一想。常家百年英明,岂能毁于一旦?更何况,待等人救出之后,必然无法逃离京城。介时,还需要王爷的庇护。”
常宝童一想也的确有理。“那好。等人救出来之后,就安置在本王的府上。料想那严嵩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搜查我这开平王府!”
严嵩的确没空搜查开平王府,他此刻正有些焦头烂额。他刚刚从宫中出来,嘉靖皇帝一如既往的深居于后宫,可他对于朝堂的掌握却丁点不弱。今日,他仍旧是唤来严嵩商议要事。
“锦衣诶指挥使张辑请本,欲升锦衣卫百户杨旭、刘耀祖两人为千户。”单只这一句话,就令严嵩万分的警醒。杨旭和刘耀祖不过是小角色,令其惊醒的是嘉靖皇帝的态度。
锦衣卫中的人事调动,本就不需要经过内阁,而嘉靖皇帝今日似有询问他的意思,可见是在敲打自己。
宦海沉浮数十载,让严嵩遇事总能捉住关键之处。直到出宫之后,他都在反思自己近日来的动作。反思自己是否已经触怒到了陛下的逆鳞。皇帝是否已经发觉自己的手掌伸到了锦衣卫之中?否则,又怎么单会介杨旭两人升迁之事点醒自己?
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仅仅是这天下一人,却终究令其无法抬起头。
“说不得,就要动一动张辑了!”顷刻间,他已经有了注意。而这注意,还要落在那大盗李艾的身上。
此人进京做下数桩大案,却久久不曾落网,必然是有京中之人庇护。若能令其攀咬张辑,就说是锦衣卫在京中为其多行方便,到时……
“到时只怕,张辑纵然不死,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再坐不得了!”严嵩越想越是开心,偌大年纪的一个人,竟在宫门外放声长啸。
原定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后日,就将是李艾出手搭救魏开等人的日子。今夜他们兄弟几人无一清闲,分别在京城四门周围查看,只为选择出最合适的营救与撤退路线。
杨旭亦是如同往日一般,夜宿在锦衣卫衙门中。魏开等人虽身在地牢,却对脱离桎梏的那一刻充满向往。京中那位美艳无双的花魁,正在心底暗自咒骂常宝童。
第一日,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众人,便是各自保持的别样的心境。明日,他们或会产生更多的交集也说不定。 飞鱼服和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