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封闭了半月之久的城门终于打开,同时也不再对过往行人加以盘查。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往日。
只不过,身在锦衣卫的杨旭知道,单是昨夜,锦衣卫就在四门周围加派了许多暗哨,京兆尹府也在加紧巡逻,一切可谓是外松内紧,只待李艾上钩。
早早的,杨旭已整理好了行装准备出去。城门的排查结束,对于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多日不曾回家,他也该去见见自己的父亲了。原本,杨旭想等刘耀祖到了之后,将事情交代一下再离开。可坐等右等,这胖子今日却没来。
于是,杨旭只得先一步离开。反正终日就是埋伏在囚车行进的路上,纵然是旷职一日也不算什么。
城门口,当杨旭来到时,正可谓是热闹非常。人群中拥挤不堪,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向城门处观望着,却又都不止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今,他真是庆幸自己穿着飞鱼服。这身衣服就是一种保障,让他不至于被人流拥堵在这里。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都闪开,锦衣卫的官爷来了!”换来的,是杨旭的一声苦笑。
“官爷,您给我们做主啊!”
“请官爷给我们做主!”
说话的两个都是中年人,却一个穿着大红,身垮着红花,一看便是有大喜事。而另外一个,则是身穿着白衣,头上顶着孝帽,脸上更是悲悲惨惨,看样子是大丧之事。
城门官也在,领着三、五个大头兵窃窃私语,却始终不得头绪。这不,杨旭一来,他们便干脆将这个麻烦丢给了他。
细细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两家人赶巧,城外的到城里接亲,城里的死人发丧,抬到城外掩埋,结果两相撞在了一起。
若单是撞上了还好办,只是办喜事的这一方不依不饶,称对方冲了自己的喜气,非要人家退回去。另一方自然不肯,这便僵持在了一起。
“城门官在哪?怎么不让他给你们做主?”杨旭不愿意管这些闲事。况且,城门的守卫归于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本不同属。
“小的在!”城门官赶紧过来。“大人,是您啊!”
“你认得我?”今天让杨旭意外的事情太多。
城门官言道:“大人,半月前您在城门口力毙歹人的时候,小的就在场。这不,前任的城门官因故暴毙,小的就接任了这个位置。没想到巧了,今天又见到大人。”
杨旭常走这条路,怕日后“巧”的时候还会很多。“这是怎么回事?”
“您有所不知啊!”城门官一脸的为难。“办喜事的这位,是京兆尹府府尹袁大人的侄子,我们哪里敢惹?况且,人家今日是办喜事,不好冲撞。”
杨旭笑了,他笑这城门官的圆滑。“想必另外一家也不好惹吧!不然,你早让人家让路了!”
“的确!”城门官老实道:“办丧事的这家,是京城首富,刘员外家!”
“哪个刘员外?”
“还能是那个刘员外?京城首富,不也就那一家嘛。”
果然,这一大早上的,令杨旭吃惊的事就已经太多了。这办丧事的,竟然是刘耀祖家!只是不知道,胖子家中死的什么人?
杨旭拿眼打量了一周,也不见刘耀祖。想必,死的人也不慎紧要,他这个大公子也就没有亲自来送。
可也不对!若死的这人不紧要,胖子今日怎么会连锦衣卫衙门也没去?
“让这姓袁的让开条道!”杨旭迫切的想要去找胖子问个究竟。说不准,这胖子真的是有什么麻烦了。
“可是大人,这袁家……”
杨旭把眼一横。“要是他不让,我就把他带到锦衣卫去拜堂!”当官日久,杨旭一但冷峻起来,也颇有几分威势。加之,锦衣卫的名头的确管用的很!
城门口的一场闹剧就这般结束了,围观的百姓们索然无趣的摇着头离开。城门官帮着锦衣卫办了一件事,也算是与有荣焉,兵丁们更是骄傲的抬起了头,并且记住了杨旭这位刚直的大人。
但杨旭没心思管这些,他正急吼吼的向着刘耀祖家奔去。
胖子家,门上并无白事之物,可见这场丧事也并没有大办。如此非但不能抵消杨旭的疑惑,反而更加是让他觉得此事不简单。
“咚、咚、咚”的门响过后,老仆人将杨旭迎了进去。他虽来的不多,可门上仍旧知道他是大少爷的朋友。
胖子正在,表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杨旭有一种错觉,他甚至觉得一日不见,胖子竟然清瘦了。当然,这只是他的错觉。
“你来了。”他有些无精打采。
“出了什么事?我在城门……”
胖子说道:“家里死了一个管事,已经送走了。”单单是死了一个管事,本不会让刘耀祖这副模样。他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他是跟在我爹身边的,昨晚却被人送了回来,就扔在府门前!”
“那你爹呢?”显然,这才是关键。
刘耀祖叹道:“正因为没有我爹的消息,我才有些担心。”
“你怕你爹有危险?”
“恩!我爹他这次也没说要到什么地方去,如今随行的管事被杀,我怕……”
杨旭问道:“是什么人将尸体送回来的?”这点很重要。
“不知道,尸体昨夜就放在门口。”
“可有什么东西留下。书信之类的!”
胖子又是摇了摇头。“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等传回消息再说吧。”
“若论起打听消息,又有谁能比的上锦衣卫呢?”
这世间怕是没什么人能够比得上锦衣卫的办事效率了。只可惜,他们两个在锦衣卫里根本说不上话。
张辑不出意外的又病了,据说到城外的一处庄子养病,锦衣卫中的烂摊子全都交给了许千户。等他们又找到许千户这里时,见到的是一张笑脸。
“杨旭!刘耀祖!”许千户开心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两个小家伙找我有什么事?”
胖子如实说了,可许千户却是大摇其头。“不好办啊!如今京城周围的人实在不凑手。今日我才得到消息,最近城门四周出现了许多可疑人等,本官正在加紧人手监视。你家的事只怕……”
任谁听到这话都会很失望,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更是将失望之色都写在了脸上。
“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嘛。索性再等两日,等京中的事情已空出手来,我就帮你们打听!”许千户仍旧在笑。
事情总归是如此,当你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时候,往往更糟糕的事情就出现了。
刚出了锦衣卫衙门,迎面就来了一人。这人杨旭也认识,正是昨日去醉红尘,跟在胖子身后的其中一个小厮。“少爷不好了,钱庄有人来提取现银!”
“这倒是奇了?既然是钱庄,自然就许人家来提银子!”
来人说道:“只是来的人太多了!”
来的人太多了,简直比今早城门处的人都多。而且每个人都一样,要把钱庄里存的所有银票都换成现银。
经营钱庄是大买卖,刘家自然也有这样的买卖,名叫大通钱庄,各地俱有分号,信誉自然不差,也从未发生过如此挤兑的情况。今日,的确是有太多让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各位叔伯,请给小侄一个面子!”刘耀祖已经来了。“钱庄目前没有这么多的现银,还请给我几日时间筹备。介时,大通钱庄自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旭在墙角冷眼看着这一切。他隐约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关键,却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而面纱的另一端,便是“真相”。今天的事,绝对不简单。
好容易安抚下了这些大主顾们,胖子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钱庄外又来了一群人。这其中形形色色,男女老少不一而足,几乎囊苦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而他们来钱庄也都本着一个目的,取钱!
这些人比那些大主顾更为那对付,至少前者还保留着一些理智。而后者,根本就是盲目的。但好就好在,这些人兑换的现银都不多。
“兑给他们!”索性,刘耀祖干脆就听之任之了。
杨旭把他叫过了一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人取的钱虽少,却架不住人数众多,早晚会把你这钱庄挤兑一空的。”
“没办法,只有从京外调运一些现银过来了。”
“你觉得,各州钱庄的情况会比这里好吗?”经杨旭这一提醒,胖子也明白了。他本就不糊涂!这就是针对大通钱庄的一个阴谋。
“少爷!”刚刚派到外面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外面盛传,说老爷身死在外地,大通钱庄就要关门了,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来兑换现银。”
“荒唐!”胖子冷声道:“慢说我父亲不会有事,就算是我父亲出了事,大通钱庄也不会关门的。”
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不要期望谣言会止于智者。因为真正的智者,正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大通钱庄,挤兑的狂潮还在继续,纵然刘耀祖无时无刻不再栏柜前盯着,却也根本就无济于事。
倒是杨旭,在钱庄这里有些发现。他注意到了一个大胡子!
这人四十余岁的年纪,脸上总是带着憨笑,就像一个普通的庄稼汉一样。而真正让杨旭注意到他的是,这家伙不普通的行为!
他也如着人群一样挤向栏柜,可当他终于挤过人群,到了栏柜边上时,他却又根本就不取钱,直接就翻身向人群外面推搡而出。如此反复数趟,将本就拥挤不堪的人群弄的更是一阵怨声载道。
“我出去看看!”杨旭吩咐了一声。因为他瞧见,那个大胡子刚刚离开了。他要跟上去。
出了钱庄,大胡子漫不经心的走着。他先是到街边的肉铺前买了一只烧鸡,接着又打了一壶酒,而后便向着城外而去。在这期间,他始终都没有离开杨旭的视线。
为了不打草惊蛇,杨旭跟的并不勤快。期间,他甚至刻意与这大胡子走进两条不相邻的胡同,又在前面等着他。
总之,杨旭始终都掌握着这人的动向。
大胡子出了城,向着城西而去,杨旭自然也跟着。
到了城外,人烟更为稀少,跟踪的难度更大,可杨旭并没有放松这根线。
终于,大胡子停下了。停在一片柳树的阴凉下。杨旭就在树林外的一堆枯草后,眼睁睁的看着大胡子取出烧鸡,又拔开了酒壶的封口。
“该死!”杨旭这才想起,此时已经是中午了。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大胡子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大胡子倒头便睡。鼾声还未响起,杨旭倒是先听到了自己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作响。
都怪这胖子吃相太过诱人。
约莫半个时辰,胖子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似有离开的意思。
地上,油纸包摊开,上边还放着一个鸡腿。这是那大胡子剩下的,而且已经冷透,可这对于杨旭来说无疑是更大的一个诱惑。
“不行!”杨旭绝不会去吃人家剩下的东西。他打算继续跟着这个胖子,等到了地方就让他好看!
那地方在哪?杨旭根本就不知道。不过他相信,那地方不会令他失望。
当天色将晚,杨旭失望了。或许,他本就不该跟着这个大胡子来的。
这里是一处破庙,连神像都已经倒塌,可偏偏供桌前就摆着贡品!糕点和当季的瓜果进了大胡子的腹中,而杨旭仍旧还饿着。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大胡子是在追弄他。索性,杨旭就冲进了庙中。
“哈哈……”大胡子笑出了声。“怎么?饿着肚子的滋味可好受吗?”
“你是什么人?”
大胡子诧异道:“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情愿和我饿着肚子走了一路?”
此刻的杨旭就觉着自己是个疯子。“少废话!锦衣卫办事,不要耍花样!”
“锦衣卫?像你脑子这么蠢的锦衣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杨旭干脆不废话,与对方拔刀相向。可他的绣春刀尚有一段还留在鞘中时,大胡子便扔过了一颗果子,正打在他的刀柄上,震得杨旭手腕发麻。单是这一手,就让他知道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飞鱼服和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