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自然是有目的。放火,同样也有着目的。若不放火,又怎么能够将龟缩在角落中的乔家人驱赶出来呢?
彭四爷深深的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乔府中这偌大的宅院,他没有时间一寸、一寸的搜查。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人手上,他都有些捉襟见肘。可这一放火就不同了!浓烟四起,那些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乔家人,一一浮出水面。而且,周围烟瘴四起,也同时将宅院内、外划分为了两个世界。这时,外面的人就算有心到乔家一看究竟,却也未见得有勇气趟过这滚滚的浓烟。
人性本就是这样。面对着滚滚浓烟,正在对烟尘之中的一切充满未知时,没人愿意轻易的迈出第一步。但凡是正常人,就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乔院外!乔老兄!乔德海!”彭四爷一连换了三个称呼。这是对一个临死之人的戏弄。
彭四爷俯视着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给他一种强烈的新鲜感。彭四爷希望,跪在自己面前的乔德海,能够为西安府的百姓做出一个良好的开端。他所追求的高度,便是让西安府所有的百姓都像乔德海一家那样,跪伏于自己的身前。
“你我这般相见,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忽而,彭四爷又摆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我真的很欣赏你!一个小小的粮商,就因为一场大地动,却赚出了如此之大的家业。若非是大事使然,我真的愿意和你交个朋友!”
“呵呵!”乔德海自嘲的笑了笑。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知晓对方为什么还会与自己废话。那笔谁都想要得到,却又完全不知去向的银子,就是自己活命的一个保障。
乔德海说道:“彭老哥。花费了这么大的阵仗,你不会就是想要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吧!或者,你只是想要让我说几句不痛不痒的、佩服你的话!”
“不、不!”彭四爷连连摇头。“老弟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老哥我心中的想法。”
乔德海揣着明白却硬装糊涂。“老哥这话倒是把我给问住了。”
“少要废话,银子在哪?”彭四爷一改之前的那副悲天悯人,转而换上了一副活脱脱的强盗嘴脸。
乔德海受刀斧加身,却依旧笑的很灿烂。“这才对嘛!一个土匪出身的泥腿子,却非要摆出一副斯文模样。难道你不觉得,你之前有活的很累吗?”说完,乔德海自顾自的放声长啸,以发泄自己压抑在心中的愤恨。
“呵呵!”彭四爷也笑了。笑的很冷。“你觉得,现在激怒我还有意义吗?我既然站在了你的面前,就说明我已经抛开了一切。就算你话说的再恶毒一些,也无法改变什么。”
诚然,乔德海与彭四爷之间,各自了解对方的底细。而他一口道出对方是强盗出身,就是为了激怒对方。一个人在盛怒之下,往往会做出许多常人不可理喻的混事。而这,就是令自己起死回生的机会。可惜,乔德海最终还是小瞧了这个强盗的气量。
乔德海说道:“废话都已经说完了,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好啊!说废话的是你,说正事的也是你!”
“彭老四,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乔德海话锋一转。“不过,我却有个条件。”
“你觉得,你还有这个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当然有!”乔德海很自信。“就凭我有你想要的!”
“你不要太过多的自信!”彭四爷说道:“你一家老小都在我的手里,论不得你自信!”
乔德海满脸的无所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你可以杀了我这一家老小,看看我是不是会眨一眨眼睛,皱一皱眉头。”
他是一个人商人,却有着比土匪还要狠辣的一面。人性是后天形成的,可他身上的这股狼性,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许,他真的是一只错投了人胎的豺狼。
“你虎我!”
“你可以试试!”
“杀!”一字出口,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离开了人世。可乔德海,却真的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眉头也不曾皱一皱。
乔德海就这样直挺挺的跪在彭四爷面前,对着两句尸体品头论足。“这是我的两房小妾。去年进府的时候,她们也不过十八岁,正是一个女孩最好的年纪。你看,就算他们现在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的皮肤却一样的娇嫩,就像是染了血的绸缎一样!”
现在,彭四爷简直对乔德海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的场面,他当年见的多了。可是,他却从未像乔德海这样,对着两具身首分离的死尸品头论足。看乔德海那副模样,只怕是让他现在和这两具死尸去洞房,他也十分愿意。
一想到这,彭四爷就感觉到一阵阵的恶心。“乔德海,你也是够狠的!不过由不得你张狂。刚才杀了你两个小妾,接下来我就杀了你老子,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坦然!”
乔德海的父亲,就在他的身后。老人家性如烈火,却怎奈力不从心,这才受制与人。可被服之后,他却没有一刻消停过。四肢被绑,就开口大骂,连连骂的这帮歹徒们不厌其烦,这才随便找了块破布堵上了乔老太爷的嘴。
现在,彭四爷扬言要对他下手,一帮歹人们就像是过年一样的高兴。就冲着桥老太爷这张“破嘴”,若不是他还有些用处,只怕早就死上七、八次了。
“唔……”因为嘴被堵住,乔老太爷只能发出这样含糊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向这些歹人们求饶,还是仍旧在破口大骂。又或者,是想让乔德海救救自己。
“没用的,我父亲刚过了六十整寿,反正也没有几年好活的,你们就干脆的送他上路吧!”
“好!”
乔德海干脆,彭四爷比他还要干脆。一声令下,可怜这位桥老太爷就此身首异处。
“乔老弟,我记得你还有个女儿不是吗?”说着话,彭四爷拿眼在人群中四下寻找。“她在哪里呀?乔老弟就连自己老爹的命都不放在眼里,想来也不会太过在乎自己的女儿吧!”
乔德海说道:“你还是被动歪心思了!我的女儿不在这,他一早就和京城来的江昊出府去了!”
“哼!我早晚会将他们一道抓回来的!”
“只怕你真正在意的不是我女儿,而是京城来的那个公子哥儿吧!你想要拿他的命,来挟持城外的官军。我说的可对?”乔德海分析道:“原本,我还认为你只是贪财,想要从我手中捞上一票。现在看来,只怕你有更大的图谋!”
“你猜的一点也不错,只可惜太晚了!”
“你真的要造反?”乔德海差异。“不可能!凭你一个小小的土匪,竟然敢公然造反?”
彭四爷说道:“有什么不敢的?这西安府早就应该乱起来了。而我,不过是乱中取势。”
“如何乱中取势?”
“借着你府上的这把火,烧毁整个西安府。到时百姓们没了粮食,没了房子,没了衣物。他们要想活命,就只能向外奔。西安府内的一百一十余个县受灾严重,根本就已无力养活这么多的百姓。所以,他们只能奔向更远处。你说,那结局会怎么样?”
乔德海说道:“妙哉!各地没有如此多的驻军,无法束缚这些灾民。介时灾民哄抢,西安府周围乱象丛生。”
“不单如此!”在彭四爷的眼中,乔德海已经是一个死人,不怕他知道自己的计划。“西安府一乱,朝廷对此鞭长莫及。连带着陇右一带,都将政令不通。朝廷的西北边陲,也将就此不保!”
“哈哈……好计策!可是,你难道真的认为,就凭你手下的这几十号人,就能在西安府中燃起如此大的火吗?”
“当然不止这些!”彭四爷说道:“鲍涛已经到城外去了。等他带着数万灾民回来的时候,就是西安府陷落之时!”
“哈哈……”
“你觉得好笑?”
“当然好笑!”
“哪里好笑?”
乔德海说道:“彭老四。咱们两个之间的争斗,的确是你赢了!”
“这点你无法否认!”
“不过,却论起西安府的大事,你却是棋差一招!”
“噢?”
“你忘了一个人!”
“谁?”
“方同知!”
“方同知?”这个人,彭四爷的确没有将之放在自己的计划之内。
“哈哈哈……这出戏唱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想起我了!”浓烟之中,响起这位方同知的声音。这烟尘能够隔绝视线,却无法阻拦声音。想必。彭四爷刚刚所说的那番话,已经尽数被其听去。
“哎!”一听见来人的声音,乔德海方才还跪的笔直的身躯,一下子就堆坐了下来。“我筹谋了这么久,却仍旧难逃‘做饵’的命运。不过,能够看着你彭四爷陪我去死,我也心甘了。你放心,你想要的那笔钱,姓方的也一样得不到!” 飞鱼服和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