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你真的一点头绪也沒有”小严怎么也不肯相信巴巴地盯住沈绯衣眼神像小狗“你再仔细想想我赌的可是一条性命”
“谁让你去赌的”一提这个沈绯衣就沒好气“连事情都沒摸清楚就糊里糊涂把命搭上去你这是帮我还是在拖我后腿”
“算了算了你也别吓唬他”田七出來打圆场“我们不过是想帮你卖身也好卖命也罢先商量正事要紧”
他凑到沈绯衣身边压低了口气“乘着大家都在你凭良心说句话这次回來是不是有线索在这里我知道你不是个随便放弃的人哪怕赵大人给你的期限只剩下七个时辰你也一定会在查案子而不是上门认输”
沈绯衣看他一眼不说话
“那就是有线索罗难道连我们也不方便知道”
“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沈绯衣叹“我所知道的东西玄之又玄只怕未必能称得上是什么线索”
“那到底是什么说出來大家一齐帮你出谋划策”
沈绯衣被他催得紧了果然自腰带后取出件东西來平摊在手掌心灰朴朴皱得蓬起如卷起的纸团一时也看不清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严早支起耳朵在旁边听着此时窜过來东看西看忽然一拍脑袋“这不是那个什么人皮面具吗”
他对这种面具是又恨又厌比见了鬼还恶心怎么也不肯上去碰一下只得由田七伸出两指将其挟起來小心展开那东西做得实在精巧伸展开五官婉然上头居然还有眉毛胡子是张男人的脸
“这个……”田七瞧着这张脸越看越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小严跺脚道“你别想啦我知道是谁这不是咱们昌令县上任县令赵彦臣赵大人嘛”
他是和赵彦臣打过交道的也算旧识可见了这张人皮面具竟是比尸体更无法忍受一时胸中翻江倒海再不管别人自己奔去窗口探头往外狠狠吐了一番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田七也吓一跳
“前天我回到衙门已经有人把这个面具放在我的书桌上了”
“我的老天爷这算是在干什么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吗”
“应该不会我想那人是想要告诉我这桩事从一开始起身边的人便一个也不可相信”沈绯衣沉吟“其实在乱石冢时我曾让田七潜回京中查过赵彦臣大人的档案都说他严正清廉嫉恶如仇可与真人当面对质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性格有所偏差现在想起來可能我看到的赵大人已经被掉了包”
“你是说那个赵大人是假的”
“对若不是假的为什么他不肯及时调查昌令县发生的那些走尸案若不是假的他为什么要包庇邹家命案”
“那些人真有这么厉害连上头派來的官员也敢掉包”田七身上汗毛根根竖起“既然这么有本事干嘛不杀了我们也把脸皮揭下來做面具留着我们这么久陪我们周旋难道是为了玩”
“我不知道”沈绯衣苦笑“这个案子实在太奇怪我自己也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
“我知道”小严吐得才舒服些又一阵风地赶过來抚胸叹道“我好像有点明白那个人的意思了他把面具放在你桌上不仅是要提醒你身边的人不可靠更要紧的他是要告诉你与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姓‘赵’”
“咦”田七沈绯衣同时转头看他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唉你们这些人平时里老喜欢搞些个高深莫测云里雾里总是把事情想得难上更难为什么不直接把问題看得简单些依我看他不仅要你看姓赵的脸更要让你知道这个案犯就是姓赵”
他一口气说完沈绯衣田七面面相觑忍不住笑起來“不错还是你说得有道理”
“当然”小严始终不肯正眼瞧那张面具皱紧眉头道“求求你们把这个东西先收起來别再让我看到它真是作孽呀好好的人不当去当鬼”
沈绯衣依言把面具折好放入腰带间小严睁大眼“我的娘你还准备把它贴身带那可是活人的脸”
田七道“算了你别管他这东西也算重要证据自然要好好放置”他突然想起什么左右一闪眼“说到姓赵的咱们现在就在人家姓赵的地盘上如果真是他派人干的岂不是自投死路”
“这叫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沈绯衣淡淡道“我和他曾有赌约如果在规定期限内不查出案子我就是他的家奴既然这样索性送羊入虎口我倒要看他准备怎么生吞了我”
无论任何时候他提到赵大人时表情总显得怪异像是恨到顶了面皮上反而平静下來然而压不住底下风起云涌惊涛骇浪有种细微的颤抖般的扭曲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田七扭头过去只当看不到小严却沒有这么好的城府拧着眉毛问他“你这是什么模样那个赵大人也是干嘛非要你当家奴他不是你的上司吗不帮你破案还要和你打这种奇怪的赌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
他一连串什么问得田七直摇头拦也拦不住沈绯衣冷冷地把面皮扯紧到十分连底下的扭曲都盖住了真正一丝表情也沒有他认真看了小严“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呃……”小严不是沒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可生气到毫无生气的样子倒是头一回见隐约地觉得这事恐怕沒这么简单能问出來如今危难之时别再把他惹急了才好忙咧嘴一笑吐着舌头道“沒事沒事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你全当我放屁好了”
他嘻嘻哈哈自己去挑了张床躺下喃喃道“真是有钱人会享受连张床都这么舒服这底下铺的是什么好皮子叫人恨不得化在上头才好呢”
那头田七像是很欣赏他这种傻子态度背着沈绯衣远远地向他竖起大姆沈绯衣岂不知的道理哼了一声“果然睡得很舒服吗我倒是很奇怪不知这张床比起你在庄南县王府睡的那张床哪个更妙”
他一句话沒说完小严立刻骨碌碌挺身而起重新爬回贵妃榻上苦笑“是是很有道理我这人天生贱命还是睡椅子更稳妥些”
田七哪肯闲得下來眼珠子一转“你们先歇歇我到外头转转”
他转身才要走被沈绯衣厉声喝回來“你难道忘了方才一进门就被人拿下的事还不肯死心这里到处都是眼线机关别探路不成再惹出些麻烦”
几句话说得田七兴味索然沒趣道“算了”自己跳去床上躺下胡乱拉了床补子蒙住头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來沈绯衣也去里屋休息烛火在窗前‘朴朴’轻跳想是外头有风吹得窗纸‘呲拉拉’地响小严在床上哪里睡得着觉自己的一条性命已经赌出去半条剩下的半条也玄得细若游丝七天之后再沒有结果真正在此地一命呜呼也未可知这时才知道要害怕心头打鼓冷汗直冒挣扎了半天从榻上慢慢坐起來扭头看了看那头床上的田七谁知田七不知何时把被子掀开也是睁大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后背发呆两厢目光一对彼此都吃了惊
小严道“你可别吓我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我在想赵大人会怎么弄死你”田七沒好气抬了头灯光照得脸上气色很差
小严苦笑“别开玩笑了再不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我一口气上不來也就算了就怕你和沈大人都成青衣小厮一辈子替人家端茶递水擦屎倒尿的谁比谁更苦还不知道呢”
说得田七狠狠瞪他身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废话少说咱们怎么查至今为止对方半个人证物证都沒有你心里就很有主意吗”
“你别说我这几天把事情从头到尾地细细想了几遍心里倒还真有几分主意”
“说”
“回头看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虽然俱是些古里古怪神鬼莫辩的事体但自从第一次走尸至五姨太诈尸乱石冢异事至后來王峭峭那府里神秘火灾与地下坟墓一连串变故看似杂乱无章可真要追根究底其实是一伙极其有手段的人在与我们摸迷藏正因为对方手上财力人力太巨故倒也不怕被我们查出破绽什么事都了然于胸亡羊补牢都能补得严严实实”
“不错乱石冢案发时我正赶去京中调查赵彦臣的底细不晓得细节但王府那件案子确实需要极大的手法才能办到光那些房屋拆拆建建坟墓挖挖掘掘就岂是普通人能够布置得下的”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严猛然脑中灵光一现大力拍他肩头“是是正是这点试问谁能在几天时间里在荒野上盖出豪宅大院这事除了皇帝老子再沒有人可以办到”
“就算不是皇帝老子也必定是皇帝老子身边的人是不是”田七的眼也亮了
两人还要往下说忽听门框子‘梆’地敲一记沈绯衣懒洋洋地从里屋探身出來“你们倒是推得好算盘可惜声音大了些不光是我连屋外头的人都要听到了”
“你來得正好你说我们的话有沒有道理”小严连连搓手“巧得是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人在短短几日间盖出整栋华屋豪宅手下奴婢差役如云金银使得连粪土都不如这个人恰恰又正好姓‘赵’沈大人咱们可是踏到穴眼里來了”
“是总算你还不笨”沈绯衣慢慢走出來在椅上坐了“你以为我真是个轻易认输莽撞行事的人我來这里自然有我的道理”
“既然你也觉得就是他了为什么还不动手”小严跳起來
田七一把拖了他手臂拽下去骂“还不快收收这个毛里毛躁的脾气就算你认准是他使的诈请问你有何证据并且现在我们三人都在他眼皮底下人家手下几百几千号人只等一声令下就能过來把我们踩成肉泥踏作稀烂你想怎么和他拼命”
“还有京中得势的国戚不止他一个真正有能力办到此事的或许还有其他人你怎么能证明所有的案子不是那些人做的”沈绯衣叹“轻举妄动只会露出自己的破绽任人摆布你以后非得好好改改这种急躁的脾气不可”
“哦”小严心服口服重新坐下去想起什么“你准备怎么查我一切全听你的安排”
“我要你什么事都不要管安安份份在此地休养生息反正有田七在什么毒他都查得出你就好吃好喝乘机把旧伤养回來”
“呀”小严沉下脸“原來还是嫌我沒用要我充瘟生”
“哪里我派给你的可是最吃重的活”
“哼哪里吃重了好吃好喝还要安份休息你以为我是块肥肉专门吃饱喂足好吊狼吗”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沈绯衣笑“不过我要拿你吊的可不是狼”
“你又在算计什么”小严听不懂
“你先别管到了这步咱们只有分头行事各显所长除非你有更好的计策否则只能听我的布置”
“呃……”小严沒了动静田七过來一拍他肩膀“最重要的是沉住气什么时候你学会了这个才算是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