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不会错!绝对不会错!风声呼啸在耳边,扰乱了他浓密的墨色发丝,也扰乱了他的情绪。毛凯洛纵身在楼宇丛林中飞跃,一种叫做恐慌的情愫在心底迅速蔓延,叫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感觉是真是假。无论是哪一代的毛家和马家都对彼此的传人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羁绊,包括心中细微的波动也包括……毛凯洛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冰冷的寒风充满,仿佛要凝固冻结。那种惶恐为什么来得如此唐突,为什么叫他如此揪心,如此……惊惧。
“滴答……”脑中蓦的掠过马恩琪流泪的残影,毛凯洛几欲失足。不,不对!这不是她!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她。钻心的疼痛牵动着每一寸皮肤,刺痛着每一根神经,若不是围绕四周的寒冷,毛凯洛怕是早就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坠入迷惘的深渊。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让她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究竟……发生了什么……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全身开始变得麻木。
心头猛地掠过一股电击般的麻酥刺痛,莫名的不安仿佛许多触手在抚弄着司徒海的思维,令他焦躁不定。这种没来由的窒息和胸闷到底在暗示什么……他不明了。捏了捏鼻梁骨上方有些僵硬的眉头,他深深吐了口气。双目微闭的霎那,马恩琪略带悲伤的神情一闪而过,好像想对他倾吐着什么,又好像在尽力隐忍着什么。恩琪……心间的某个柔软处淡淡呢喃起了这两个让他疼惜怜爱的字,却不知为什么那声音中总是带着股模糊的忧愁哀伤。浸透着悲悯的弧度浮上唇角,司徒海依旧在昏暗的灯光中微闭双目。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撕得粉碎,然后展现给世人……
马恩琪怔怔的凝视,目不转睛的凝视,瞳眸涣散的凝视。这个人究竟是谁……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模糊,为什么……自己的心脏这么麻木?眼泪……自己犯了马氏驱魔龙族最大的禁忌——流泪。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毁了,她是马家的罪人,不可饶恕的……罪人!
“凛,你……真的是凛……?”声音沙哑,微弱的近乎虚无。昏然的木质房间内,充满着死一般的静寂,却久久回荡着女子如沙砾摩擦般的空旷声线。
青衫男子忽的抬头,眼中是诉不尽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惶恐、有惊喜、有惆怅,还有深邃无底的苍茫。口中浓烈的血腥味意犹未尽的冲击着他的意识,叫他怀疑女子的话是不是只是梦幻。
“冰焰……你,想起来了?……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男子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光芒,伴随其中的还有莫测的浅淡紫芒。他向前一步想要揽住她,可她却不易察觉的后退了一步。
我……这是在躲避吗……可为什么,为什么心脏深处还会传来难以言明的痛……为什么,还会痛?眼泪再次涌上双目,无论再怎么用力忍耐,终究抵挡不住它下落时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是积郁太久的缘故吗……马恩琪的嘴角闪过嘲讽的弧度,随即消失无踪。
“我……”她那令他琢磨不透的言语夹杂着迷茫的眼神席卷而来,在他的心脏上不轻不重的撞击了一下,仿佛没有感觉又仿佛痛到麻痹。这样的眼神究竟代表什么?她真的,还是她吗……没错的,不会错的,她是他的冰焰,是他等待了五百年的冰焰!青衫男子近乎痴狂的移步向前,仿佛想要验证什么。而这次马恩琪却没有动,她的双腿好像灌满了铅,已经完全不会跟着思维走了。泪眼迷蒙的看着眼前眸泛紫光的男子,她的心脏滞闷的无法跳动。痛彻心肺的感觉明明就遍布全身,可为什么却好像离自己那么遥远,那么陌生……为什么感觉这泛滥澎湃的情感不是……自己的。全身再次被紧紧束缚,却没有那番温热的暖意,没有那份安心的释然。是哪里出问题了……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凛,凛,我终于见到你了。”马恩琪的声音依旧沙哑,仿佛溢满了太多的情感太多的酸涩。白皙的指尖缓缓抚上青衫男子的额、眉、唇,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地那么让人恐惧,那么让人心伤。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在此刻多好,如果他们可以一直维持现状多好……
门外陡然传来了震耳的炸雷之声,四周的景物猛地开始扭曲起来,空气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
“盾地雷,是凯洛!”马恩琪惊呼一声,从青衫男子怀中挣脱了出来。所有的一切来得太快,快到一切都来不及解释,快到眼见即成事实。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角度,三股目光交错成了层层叠覆的星罗棋布。
“恩琪!你哭了……这个男人对你做什么了?你快说话啊!”毛凯洛执着红丝铜钱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大声问道,似乎害怕得到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说你没有哭过,说你还是原来的马恩琪,说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说啊!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要你的内疚,我不要你的怜悯,我什么都不要……!望着她澄澈却迷惘的眼神,毛凯洛的心乱了。乱的完全,乱的彻底,乱的残忍。这算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怎么做……?你明明知道你流泪意味着什么,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明明知道这样对自己很残酷,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条路?!马恩琪,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同样也是在摧残爱着你的我啊!……你要我,怎么办……
默默地看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神,那深邃到连宇宙都可以吸入其中的绝望瞳眸,马恩琪的思维冻结了,意识模糊了。
“凯洛,我已经不能变回原来的马恩琪了……”微笑,静默淡雅的浮上女子宁谧的唇角,月光透过淡紫色的结界在她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朦胧的清芒,所有的喧嚣都在瞬间荡然无存。心痛的感觉消失了,倾注了四肢百骸的情感抽离了。光洁的侧颊上,水晶一般的泪珠滑落,跌入青石路面碎成一地的惨然。蓦的,眼前又是一个恍惚,毛凯洛再次看到了那个与马恩琪重叠在一起的倩影,即使短暂,却真实地让人窒息。
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
“……终于来了……”东方遥百无聊赖的用指腹摩挲着玻璃杯的边缘,眼中闪过一丝难解的惆怅。一抹耀眼夺目的茶金色晃入眼帘,东方遥的唇角微微扬出了一个称为“戏谑”弧度。
“想不到你们对驱魔龙族的七度情劫也这么有兴趣……”双眸闪烁,话语间火味正浓。
“名震三界的东方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一眼就能看出我的身分。”茶金色的齐耳短发轻轻摆动,带起了几点柔和的光。
“您抬举我了。”东方遥深不见底的墨瞳散发着清冷的芒,脸边微笑依旧。
茶金色的男子没有再开口,水色瞳仁中浸没着令人探究不透的深沉。寂静在二人四周盘旋四散,持续良久。
天空泛出了鱼肚的白色,刺眼得让人想流泪。毛凯洛坐在马恩琪对面,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一夜。昨天的夜晚似乎特别的漫长,漫长的令人伤痛欲绝举目无望。冬日清晨的风显得异常寒冷,却能让人格外的清醒。忘了冰冷,忘了使命,马恩琪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如这一望无垠的苍穹,空白的令人疲惫神伤。
是的,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连她自己都没有提前准备的能力,快到连她自己也遍体麟伤。茫然、迷惑如阴霾般笼罩了整个思维和心脏,她几乎尽失所有。基业毁了,那么彻底干净。她究竟做了什么……萧凛又是如何闯入了她的记忆,吞噬了她的心脏。左颊上的火焰印记到底意味着怎样的羁绊,她乱了。司徒海的音容笑貌袭入双眸,无法抗拒。他的温柔、他的胸膛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地叫人倍觉残酷。为什么会遇到他,为什么会爱上他,为什么偏偏在爱上他的那刻又要硬生生的拖走她!爱情……原来真的可以让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凯洛……”马恩琪声音细微,却带着令人疼惜的嘶哑,仿佛是哭了一个世纪留下的后遗症。毛凯洛应声抬头,对上了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心脏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微笑。
“我知道,傻丫头。不就是哭了吗,能力消失了还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何况,萧凛……”毛凯洛顿了顿,这个青衫男子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恐慌感,却无关爱情。“他也在你身边。”短暂的停顿后,毛凯洛继续了下去。
“凯洛,我总觉得我对凛的感觉很奇怪,我觉得,那种痛彻心扉的情绪好像不是我的,那种情绪好像,强加在我的意识上一样,我无法控制。”马恩琪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于心间纠缠了太久的困惑。
心脏又猛地一颤,毛凯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竟然变为了现实。如果真是这样,那恩琪……眼底闪过一抹惊惧,他随即恢复了常态。终究还是要面对那所谓的命运吗?终究……要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吗?自己,终究无能为力吗……
“恩琪,你……其实爱着司徒海吧。”话音平静的起落,两人平静的对视,毫无杂质毫无纠葛。
“凯洛,我,……”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我视若亲人的你。“是的。”眸底的悲伤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如春日的坦然。
“那么你要怎么选择呢?萧凛还是司徒海……”恩琪,我宁愿你从此失去所有的记忆也不愿你选择两者之一!你明白吗?你不明白吗……胸口汹涌着莫名的情感,令毛凯洛近乎失去抵抗能力。
果然还是要选择吗……望着毛凯洛第一次显得莫测的双眸,马恩琪心中一阵绞痛。这三个男人于她来说都有非比寻常的意义,怎是一个“选择”就能决定的,怎是一个“选择”就能割舍的……
命运,就是逃不开避不过,美轮美奂却万劫不复的梦境……
这,就是她注定的命运吗?就是她注定的万劫不复吗……方伯去了,安然的去了,现在就连想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都显得那么奢侈,难道真的是我奢求的太多了吗……从昨夜第一次落泪开始,马恩琪就再也忍不住眼泪的肆虐。或许她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司徒海,司徒海……为什么念起这三个字的时候连呼吸都会觉得疼痛?天师与僵尸的爱情,真的天理不容吧……看着马恩琪双瞳的光芒渐渐涣散毛凯洛一阵阵的心痛刺骨。
“回去吧……”毛凯洛牵住了马恩琪冰冷的手,虽然自己的温度所剩无几,他也想温暖她,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现在只有他可以给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