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徐衾写下了两封书信,分别交由黄甄和万俟佟川,连夜持书望西而去。
宇文豫来了,徐衾将其迎进后堂,二人攀谈直至平明方散,所说之事不尽人知。
由于心中惦念元齐安危,宇文豫派出了几波人探听消息,可是数日过去,却连半点音信都没有。
九月秋凉,寒风朔起,转眼间便是九月初八,重阳节马上到了。
一大清早,西凉军的大营之中已是人声鼎沸,宇文相的眉心深蹙着,看上去很是不悦。
西凉传来几则加急快报,洮州方向莫名有两路军马渡过渭水,直奔凉甘二州而去,军行甚猛,大有进犯之意。
宇文相心里清楚,宇文豫已经动手了,十一位军头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主帅发号施令。
沉寂许久,宇文相站起身来,发出了第一道指令,甘凉二州行台军统帅火速率兵回折,日夜兼程务必赶在洮州兵入境之前赶到,否则军法从事。
送走了第一波人,宇文相又宣出了第二道喻令,由会州总管引兵掌管会灵一线防务,灵州兵马总管统兵尾随甘凉之兵,以为策应。
“瓜州并夏州兵马总管何在!”
“末将在!”剩余军头之中,二员应声出列,宇文相沉声喝令:“樊将军立即起兵,分两路争进,一路归守瓜州,一路直扑洮州!”
“末将领命!”二人应声而出,厅堂之内只剩下了五大军头和阳平王殿下。
骆珙躬身请拜:“殿下还有何吩咐?”
“除却桓封所部接应三营,其余军马恪守渭水大营,听本将号令!”
宇文相分拨已定,其余军头退了出去,骆珙正要离开,却被阳平王叫住。
“殿下?”
骆珙迟疑的看着宇文相,阳平王缓缓开口道:“廷尉那里安排妥当了吗?”
“都办好了!”
宇文相微微颔首,随即吩咐道:“差人去朱雀楼知会一声,明日本王要代父皇设宴,款待二品以上朝臣,同度重阳佳节。”
“那宇文豫?”
“自然要请,柱国骠骑不去,这宴席还有什么意思?”
“诺!”骆珙说完便要去办,宇文相忽然说了一句“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明日一早,让吕克岑做好准备,牢牢看住西水别苑那对母子,若有动静,可先斩后奏。”
……
柱国骠骑将军府悬起了白绫,庭院之内陈列着一口棺椁,顶盖摆放在一边,边上一米高的台面上,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其间。
宇文豫面色阴冷的站在尸体边上,眼中写满了悲愤。
早些时候,府门开处,元齐的尸首被人放置在了石狮边上。
看着前些时日还生龙活虎的亲随化作一具尸首,宇文豫宛如中了一记晴天霹雳,心头腾然生出一股尤为强烈的怒火。
府门复被推开,在陆钦的引领下,徐衾缓步走了进来。
“公子!”下人轻唤了一声,徐衾微微止住,径直来到宇文豫身边。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去了!”宇文豫终于开言说话了,徐衾注视着尸首,不禁黯然神伤。
“宇文相还是动手了。”徐衾悠悠的说着。
宇文豫转首看着徐衾,目光中充斥着愤怒:“公子可有想法?”
“礼尚往来,那三营之兵也该肃清一下了。”徐衾说完,宇文豫恨然颔首。
“劳烦公子帮扶好好安葬元正尉,本将去去就回!”宇文豫说完便要离开,却被徐衾叫住。
大将军疑惑的看着徐衾,只见他自袖中取出一道红的刺眼的帖子,递给宇文豫道:“大将军可曾接到此帖?”
“接到了。”宇文豫没有多言,徐衾会意道:“此番便由伊某代劳,将军只顾去办要事,明晚务必回来!”
“好!”宇文豫说完,便带着亲随出门而去。
徐衾背着双手,站在元齐尸首边上,沉思良久。
……
朱雀楼重阳大宴,尚书右仆射郭焱,太师褚禹彦分别引领着群臣在军卒护佑下进了宴厅。
徐衾也带着陆钦和秦炔尾随而至,早在之前便已经猜到,宇文相定然不会现身,果不其然,众人落座后,还真没见到宇文相的身影。
看看内中并没有安排什么刀斧手之流,徐衾将侍立在侧的陆钦叫到身边,耳语一番后,陆钦悄然而去。
徐衾注视着在主位之上正受众臣顶礼的褚禹彦,再看看左客位之首宛如晕船模样显露着憎恶之色的郭焱,不由得觉的好笑起来。
“看郭仆射那副神色,这个苍髯老贼的意思莫不是来为宇文相拉拢党羽?”
徐衾心中明了个大概,看着右侧客位臣子越聚越多,忽然心生一计。
“秦兄,主位上的老者你可认得?”
听徐衾这么一问,秦炔撇嘴回道:“这老匹夫是大安出了名的铜牙先生,生得一张巧嘴,自中年之后一路扶摇直上,如今自诩安国元老,不过笼络人心的手段倒是高超许多,连当今天子都要仰仗于他。”
“没想到这老头竟然如此厉害。”徐衾嘴上说着,心中便开始盘算起来,片刻之后,一个耳熟能详的典故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宴会开始后,宴厅内静了下来,太师褚禹彦举起酒觞,爽朗的笑了一声,对着众臣说道:“明日便是重阳佳节,幸得天颜眷顾,特此在这朱雀楼上排开宴席,以御酒馔蔬管代,老夫不才,应了这支客的差事,虽然圣上并未亲至,我等亦当心中感念,叩谢天恩!”
褚禹彦思路明确,满心欢喜的说完开场白,正要藉由夸耀自己的功绩,却猛听得左侧客位末端传来一个清朗更甚的声音:“既是支客,本人点的那坛酃花酒几时才能上来?”
安静的宴会场中忽然来了这么一股清爽脱俗的声音,朝臣们先是一怔,须臾之后登时便哄堂大笑起来。
褚禹彦送目望去,只看左客位末端柱国骠骑将军的位置上,一名红袍男子正瞪着一双圆眼直视着褚太师。
好不容易压下了这阵笑场,褚禹彦心中已然火起,面上却不好发作,只当这厮是在玩笑,善意的提醒道:“我观这位同僚并不是柱国骠骑,莫非是府上幕僚?”
“非也,在下只是过了气的御医而已,不似褚太师,都快土埋半截的人了,还能深居高位!”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徐衾身边的秦炔。
秦大医正是适才经过徐衾授意,才说出这番话来。
褚太师平日里受人尊崇惯了,哪里受过这等调侃,是以盛怒不已,也不与之唾骂,对着门前侍卫喊道:“似此无赖之人怎能出现在这清新高雅宴会之上,来人,给我打将出去!”
还没等侍卫动手,秦炔已然起身,鄙夷的留了句“不用你这老儿动手,好酒上的比爬行还慢,小爷去矣!”以后,便拂袖而去,徐衾清晰的看到,这老太师已然是气的瑟瑟发抖起来。 窃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