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天子宇文拓夜来病发,咳喘呕血不止,任凭御医如何施药就是不见一丝好转。
钟夙瑶焦急的等在殿外,御医良久方出,看着婕妤娘娘牵肠挂肚的模样,太医一面擦拭着额头上的微汗,一面支吾的道:“婕妤娘娘,烦请进一步说话!“
听到自太医口中说出这么一句,钟夙瑶心中便腾起些许不安,随着御医来到一边,那老者摇首叹道:“陛下,恐怕时日无多了!“
“什么!”钟夙瑶张大了嘴巴,错愕的看着太医,老先生被看得脊背发麻,又不敢不说实话,憋了半天,自唇齿间挤出了这么一句:“娘娘节哀,微臣尽力了!”
“此事莫要声张,若是他人问起,皆推不知便是!”钟夙瑶的神色变了,变得越发平静,末了补充道,“若是泄露了此事,你知道后果!”
太医被钟夙瑶这话吓得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点头应允,见钟夙瑶并未有加害自己的意思,赶忙拜退,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宇文豫连夜派人接了薛贵嫔母子,火速赶到天子寝宫。
宇文拓已经病入膏肓,甚至连人都记不得,底下妃嫔子嗣和朝臣跪满了外殿。
宇文豫和薛棋停留在了这里,阳平王引着幼王宇文嗣走进了寝卧。
看着身边年幼的弟弟,宇文相感触良多,任谁能够想到,扫清了与自己相仿的两位兄弟,最后被人扶持与己相抗的,竟然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孩童。
站在寝宫门前,宇文相有意无意的问:“嗣儿,怕吗?”
宇文嗣不住地点头,宇文相不由得苦笑,堂堂柱国骠骑竟然会将宝押在这么个货色身上,真是耐人寻味。
钟夙瑶仍旧守护在里边,一炷香的功夫,这位婕妤娘娘探身出门,对着两位皇子说道:“陛下恍惚之间念叨着殿下名字,且进来觐见吧!”
宇文相引着宇文嗣步入寝卧,遥听见父皇近乎痴语的呢喃着:“朕,有四个儿子……”
听到这里,宇文相不由得为之触动,幼王殿下更是应声哭了出来。
钟夙瑶见状赶忙低声道:“陛下已经认不得人了,说了什么话也请殿下不要在意,就在这里好好看上一眼便是!”
宇文相微微颔首,就在这时,宇文相猛听到天子清朗的声音:“谁在门口?”
声音一出,包括钟夙瑶在内之人俱都一怔,片刻之后便都回过味儿来,宇文拓已然昏厥数次,忽然间清醒,只能说明一件事,回光返照。
钟夙瑶不敢怠慢,和声回道:“阳平殿下与幼王来了,正在门边侯着。”
宇文拓气息微弱的摆手招道:“相儿,嗣儿,且来父皇榻前。”
两位王子转既来到天子榻前,即便心生异志,看到父皇那副憔悴病容,也不禁心生悲切。
“相儿!”宇文拓气若玄虚的唤了一声,宇文相闻声应和,随即跪在地上。
“目下四子之中,只有你独善其身,柯儿废为庶民,枳儿为朕寄予厚望,却行通敌之事,落得个沉尸渭水,嗣儿年幼,能够仰仗的就只有相儿你了!”
宇文相闻言心中甚喜,动情道:“父皇不必多言,儿臣心里清楚,定然善待嗣儿。”
宇文相自然没有心思去听这兄弟和睦,齐心协力一类的道理,他关注的正是老爹殡天之后何人继承大统。
在他看来,到了如此境地,也该有所分教了。
阳平王耐心的等着,却见宇文拓满意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说出了这么一句:“枳儿的尸骨可曾入土为安了?这孩子自小锦衣玉食,若是魂归简陋之处,待朕去时,免不了要向朕唠叨。”
“父皇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宇文相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位父皇提及立储之事,是以试探的问了一句:“父皇沉疴在身,朝中之事,不知相教何人?”
宇文拓欲言又止,嗓间呵咳了一阵,悠悠的道:“朕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先退下吧。”
宇文拓不想多言,宇文相也就没有多问,行礼过后便退了出去,看着两位王子退下的身影,宇文拓长叹一声。
钟夙瑶早已知道这位天子的心事,如今朝堂,天子之位已然非阳平王莫属,是以柔声问道:“殿下相问储君之事,陛下为何心中有所计较却不言语?”
“夙瑶,并非朕刻意隐瞒,相儿向来聪慧,又岂能不知朕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他觉得,这皇位得来太过容易,只恐他不轻慢了这大安社稷!”
宇文拓说完,用尽力气自榻上玉枕之下取出一道黄封御折,交给钟夙瑶道:“这御嘱早在柯儿废为庶民之后不久便已准备停当,只是无人知晓罢了,待朕殡天之后,将它交与相儿便是!”
“诺!”钟夙瑶心中登时一惊,面上却形容不改,强做镇定的接过了御折。
看着钟夙瑶安置妥当,宇文拓喘息更甚的道:“朕歿之前,此事不可轻传,即便是朕问你要此物,都不可归还!”
钟夙瑶听完重重的点了点头。
是夜,弥留之际的宇文拓分别召见了柱国骠骑宇文豫,尚书右仆射郭焱和太师褚禹彦,对于交谈之事俱都缄口不言。
宫中气氛瞬间变得诡谲起来。
太医院的医士竭力相救,总算暂时转危为安,可是任谁都知道,回光返照已至,这位天子真真是时日无多了。
昨夜之后,有两个人一直怏怏不悦,一个是柱国骠骑宇文豫,在闲谈之中,他听到了一丝苗头,若是照此情形发展下去,大宝之事必属阳平王家。
若是如此,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失去了意义,权柄旁落之后的结局也是不言而喻,一朝天子一朝臣,到那个时候,估计等待自己的也就只有快意一刀了。
宇文豫离了宫禁,并没有回府,而是直奔朝露居而去。
另一位,便是阳平王宇文相,这位皇子心中郁郁不悦,回去的路上,宇文相不住的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虽说自己大有登基的可能,可是眼下天子给出的答案却是模棱两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父皇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唾手可得的东西就在眼前,却迟迟得来不到,那种感觉着实煎熬,宇文相暗暗的盘算着,心中开始密谋起一件事来。
还有几日便是重阳佳节,入冬之际,正是肃清之时。
“既然如此,本王只得推波助澜了!”此情此景,也不容念及旧情,更何况是帝王之家,妇人之仁便是对自己的最大残忍,再耗下去只会夜长梦多,徒生变故。
宇文相将心一横,打定了注意。
恰在这时,窗外骆珙自马上问道:“殿下,那神武营正尉元齐如何处置?”
“既然到了这般田地,留着此人已然无益,处置结案便是!”宇文相轻描淡写的说着。
“记得给那宇文骠骑留个全尸回去。”
骆珙会意,也就没有言语。 窃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