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不论是站在世间巅峰的张道,还是倍感物是人非的穆格顿,以及已经殒命的家乡在中原的赵姓老太监,亦或是其他的参与者……
今晚的并不波澜壮阔、但对参与者来说,却足够惊醒,也足够血腥的河畔激战之中,是完全没有那一只特立独行的拥有了思考能力的青蛙的位置的。
青蛙眼中的“宽阔无匹”的那条大河,不过是几丈宽的小水道而已。青蛙眼中的它走过了的“万水千山”,不过是河畔到匈奴人帐篷之间的里许地界。青蛙眼中的奇怪的被它穿越了的“大山”,也只是匈奴人的帐篷而已。
至于将这只青蛙中的绝对的勇士,吓得撒腿撒尿之余飞奔而退的那些人类,却根本就没有在意到这个不平凡的夜间,有一只青蛙,曾经来到过他们的帐篷,又遽然逃遁。
青蛙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虽同样处于这一方天地之中,但却又像是割裂开来的两个世界一般。因着各自的想法,因着各自的习性,在同一个时空下,平行而又互不干扰的运行着。
那只青蛙感觉到了大河两岸的勃勃生机,而那些处在“大山”之中的人类,却只散发出了浓浓的杀气。
生机与杀气虽不协调,但也只有当青蛙感觉到人类杀机的一瞬间,青蛙与人类的世界才有那么一丝的流通。这一丝流通,却也并非是交相辉映的。
仅仅是人类的杀机,影响到了特立独行的青蛙。而反过来讲,那只勇敢的青蛙,却并没有在人类那里留下任何他存在的证据。当然,除了被夜间寒气催逼之下的露水混杂了的、青蛙的、无色无味的、透明的体液。
青蛙完全不理解人类的生气与杀机,就如同白天如何也不明白夜间的黑暗一般。千百年来,青蛙的世界与人类的世界,各自孤寂的运行着。仅有的偶尔的交流,除了青蛙被人类摆上餐桌,就只有青蛙自认为被人类威胁时的逃逸。却也都并非是什么正面的东西!
青蛙的逃窜,或许不会再需要一个时辰了。震颤的大地,令这只特立独行的勇敢的青蛙,步伐越来越快,心跳也忍不住在加速。当然,这种描述是在青蛙拥有心脏的前提之下的。
而和青蛙的世界隔绝开来的人类的世界里,穆格顿英气而又坚毅的面庞之上,那一丝豁然,在马蹄声凌乱声之中,就显得有些诡异而不寻常了。
一般情况下,对于匈奴人来说,帐篷,是用来居住的。当然,此时,他们一行数十人,在千里之外的汉地,帐篷仅只是晚间御寒遮挡用的临时休息之所。莫说此时尚未进入冬季,即便是仲秋时节,晚间的寒湿之意,却也最容易令人落下病根。对于常年逐水而居的匈奴人,祖上传下来的的帐篷,不仅为他们遮挡了风雨,也为他们驱离了病魔。
不过,当在帐篷这个休息之所中,人们在晚间却仍旧没有歇息,瞪着眼睛,仿佛等待着什么的时候,就明显绝非是正常情况了。
等待天明,说起来有些诗意。但是,对于根本不知道诗意为何物的匈奴人,天明定然是不需要特意去等待的。
那么,他们等待的是什么……
穆格顿面庞之上的豁然,仿佛正在叙说着,他们等待的,竟然是黑夜之中本不应该出现的蹄声!
寂静的夜晚,突兀的蹄声,帐篷之中全然没有丝毫睡眠的意思的匈奴人,手中紧握着弓和刀……何止是诡异,简直是相当诡异!
显然,穆格顿并不觉得有什么诡异的。他脸上的豁然,一闪而逝,心中却有些异样情绪。
他和军臣大单于并不对路,和看似鲁莽、实则颇有些心机的於单,却仍能保持点头笑脸。不过,因他和伊稚邪过从甚密,由此讲来,他与於单却是如何也成不了朋友的。
大草原上,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基本上不存在第三种状态。穆格顿心中明白,於单心中自然也明白。即便如此,於单竟仍能笑脸相迎,却也不得不令人深思一番了。
蹄声渐近,穆格顿终于站起身来,帐篷中其他匈奴人自然也都起身。众人脸上的平静,以及他们黑夜之中的等待,自然说明了他们对于看似突如其来的蹄声的有所预料。而在他们有所预料的情况下,仍旧仅只在帐篷中等待,却就有可能是为了让来人更加相信他们的无所防备。
明明有所预料,却装出一副无所防备的样子……
这是一个圈套!
正如张辽所说的那样,这个圈套并不高明。甚至于后续的一些东西,也都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
但是,为何却仍旧有人一头钻进了这个圈套之中!
怕并非是此人智计不足,很有可能是此人根本就看不起这个圈套。
圈套嘛,圈住人容易,最终是否能够套住人,套死人,却仍旧是一番实力的较量。
当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信心的时候,无视敌人的圈套,不被敌人的圈套吓倒,也的确是一种傲视敌手的气魄。
当然,信心,有的,是基于强大的实力之上正确的心态,有的,却是自我膨胀的表现。
不知道,钻进了匈奴人并不高明的圈套之中的这人,是属于哪种情况了。
当是时,战斗力不足的太监和一些文墨之人,已经不在河畔的帐篷之中。此时的河畔,仅有的三十余名匈奴人,却个个是悍勇的骑士、身经百战的骑兵。
穆格顿心中的异样,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决断。站起身来,静静等待。
终于,他们留着守夜的士兵,终于“发现”了急速接近的马蹄声,发出了厉声警示。原本的为入侵的敌人准备的其他的方案,全然没有派上用场。
敌人竟然就是直接策马而至,没有下马之后的暗暗接近,更没有什么先包围后进攻的战术之类的东西!
这让三十多名匈奴士兵,在轻蔑的望向黑暗之中的敌人的同时,也有一种被敌人蔑视了的被侮辱的感觉!
匈奴人的凶悍,让他们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蔑视,被侮辱。他们心中的怒意,激发了性格之中因长期茹毛饮血而积累的残忍。三十多人的杀意,却仿佛已经有了实质。
秋风静止,秋草竖直,特立独行的青蛙,也加快了逃窜的步伐! 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