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之中,袅袅炊烟……
匈奴人常年逐水而居,对于行程之中的食宿,自然有一套成熟的、系统性的解决方法。此时,在河畔里许地界内,风干的牛羊肉被滚烫的沸水改变的软糯可口。
众人,一如搭帐篷之时的大叫,一如那时的说笑。
即便是以凶残著称的匈奴人,又哪里个个都凶神恶煞,整日烧杀抢掠!他们也会说说笑笑,也会大快朵颐。自然,他们也会被外在的美景感染,沉浸在晚霞映照的温馨之中。
名叫穆格顿的匈奴人,和那名被他称之为赵先生的阉人,也都下马席地而坐,慢慢咀嚼着兵士们奉上来的美食,缓缓说着大好河山,无限美景。
目光,从涿鹿城与沮阳城之间的河畔,跨越了数十里的距离,再次来到潘县。随着空间的跨转,时间也随之回溯到了一个时辰前。
李吉几人所在的房间,推门进了屋子之后,张道仅仅只是向几人点头示意,之后,就缓步走向主座,跪坐了下来。看张辽径自走到自己身后,矗立在那里,张道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想法。有些感动,也有些哭笑不得的让张辽也坐了下来。张道这才再次看向几人,再次轻轻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嗯,坐吧……”
张道两人推门之时,张远两兄弟本就是在房中踱来踱去。见张道两人进来,张远张迁兄弟就停下了脚步,只等着张道两人走上前来。之后,几人之间,相互见礼。
在张远两人原先商量的情形中,对于他们两人擅自指挥所犯下的谬误,张道心中即便会有些着恼,但是,张道却不会发作。
毕竟,长幼有别,是这个世界很重要的行为准则。
至于有些忐忑的李吉,以及沉默无语的刘棣之,见张道两人进来之时,就已经起身了,等待着他们的不可预知的判决。
最后,张远两兄弟没有等来脑海中的本家亲族相见时的礼法,李吉和刘棣之也没有等来令他们不安的判决。张道一声平淡无奇的“坐吧”,就令几人自然而然就坐下了。
坐下之后,张远和张迁对视一眼,才终于感觉出了不对来。
张道要么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前见礼,要么直接发作两人……张远两人商量之后,才觉得聪明如张道者,定会选择前者。
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却又作何解释!
更令两人有些惊异的,却是自己为何会那么自然的就坐了下来。
张道两人推门进来,张道朝几人点了点头,之后,张道坐了下来,说了个“坐吧”,张远他们兄弟两人,就都坐了下来。
就是这么自然!好像本就应该如此的样子……
至于李吉和刘棣之两人,自然更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只等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不管张远他们作何想法,张道也不想给他们有自己想法的时间,这就开始说起了过去,说起了现在,说起了将来,说起了民族大义,说起了亲族安危……
张道的这些话,更多的是说给张远两人听的。
张道之所以不去说他们两人犯下的错误,不去说他们两人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就是因为张道知道,此时说这些,只会令两人拗在那里,转不过来。
张道表面上的年龄虽只有十二岁,但是他却拥有一个来自后世的成年人的灵魂。而张远两兄弟,就和他们表面的二十岁左右一样,同样的年少轻狂,同样的自负自傲。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最不耐烦听别人说起他们的错误。更何况是张道这个两人眼中的孩童,若是真敢堂而皇之的指责两人,怕是两人会连原本感觉到的,因自己犯下的错误连累了同伴丢了性命,而产生的惭愧之情也丢在脑后。
那样的话,结果,就适得其反了!
所以,张道只说大势,只讲天下。
倒也并非是张道有什么过人之处,单单只是从上一世记忆那里得来的心理学上的一鳞半爪的东西,就已经让他很是受用了。再辅以他对天下大势独到的见解,以及他极其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年龄……
一通话下来,张远两人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两人并非震撼于天下形势的复杂,并非震撼于凉州张家的危若累卵,两人只震撼于张道对于天下大势的见识,震惊于张道发自内心的对于张家危机的忧虑。
张道,只有十二岁而已!
至此,两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张道在程宗如这个主事之人面前,也好像是能够掌握全局的样子,而他两兄弟却没有这等待遇。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立功的机会,却在连累了战友丧命之余,自己都差一点亡于匈奴之手……
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张道却没有想到两人会朝这个方向想,在他看来,如同张远张迁两个这样自负自傲之人,只能用更加远大的目标,更加宏大的乱世,来让两人看到自身的渺小,看到自身的不足。再辅之两人身边至亲在乱世之中可能受到的伤害……
危机感,激励着每一个感受到了危机的有心之人,不断前行!
张道住口之后,张远张迁两人却起身,很是郑重的向张道和张辽拱了拱手,张道两人自然赶紧起身还礼。此时,却是马虎不得的。
看着想要离开的张远张迁,张道开口叫住了两人。
“刘先生的兄长,壮烈……”
“三公子折煞小人了,一介草民,那里称得上什么先生啊!”
张道刚开了话头,却就被沉默了许久的刘棣之打断了。张道也不着恼,只是朝他再次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待他坐下之后,张道这才接着说道:“棣之兄与在下相交两年,暗中不知几次救了在下性命,切不可再自称什么小人了。”
刘棣之刚要再次起身,却被一旁的、看出了张道还有话要说的李吉按住了。
“远大哥,迁二哥,小弟有一事想请两位帮忙,不知……”
“三弟客气了,但讲无妨。”张远答得倒也利索,心中虽有些疑惑,但是对于张道,他此时是有些钦服的。一旁的张迁的连连点头,也证明着他们两兄弟的默契。
“刘松之,是掩护同伴撤退时牺牲的。”
看着几人疑惑不解的表情,看着刘棣之有些惊讶的表情,张道只得叹了口气,朝着刘棣之说道:“须知,情深意长几人知,人言可畏啊!” 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