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济堂老夫子,自然是令人敬佩的。可这个时代的主体,仍旧是那些千千万万普通的民众!他们淳朴得显得有些木讷,但在世世代代抵御外族入侵,抵抗天灾人祸的过程中,表现出了他们自己的朴素的哲学观!
三年前那场汉匈之战,因为汉廷本就显得有些防守失利,加上其中对张家的不公待遇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龌龊之事,令得史书之中颇有些语焉不详!
在多年后,世间对那场的战争记述中,汉廷最开始的反击,便是从幽州刺史周志带领州军,在上谷郡狙击匈奴大军开始的!
但三叔公却感叹的说道:“事实上汉廷最开始的反击,并不是来自幽州的周志率领的幽州军,也不是紧邻幽州的冀州刺史曹云锦率领的冀州军,而是来自一名农夫!”
在汉廷北方广袤的土地上,在凉州最北的敦煌郡,有一个小村庄。村旁有一条小河,小河旁边是几棵杨树。叶子已经落光,不再有夏日的繁茂,孤寂无趣的枝杈蒙着秋天的寒霜与灰尘,看着很不起眼。
这是一个美丽的村庄,但和凉州别的村庄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看上去就和河边那几棵杨树一般不起眼。
村子里有个农夫叫赵德奎,虽然他坚持认为自已是油漆匠,但在村民的眼中,这个使得一手好草叉,把猪喂的白白胖胖的家伙,当然是农夫,还是最好的那一种。赵德奎没法拒绝这种赞美,只好沉默认了帐。
就像很多凉州乡间的男人一样,赵德奎从过军,在边塞和匈奴打过仗,砍过草原骑兵。便是一手刷漆的好本事,也是在凉州边军里学的。退伍之后的这些年,他娶妻生子,挣钱养家,生活过的很平静喜乐。除了家家户户常见的一些争吵,再没有什么烦心的事。
紧张跌宕的人生,都留在了多年前的边塞中,平静的生活里再没有什么新鲜刺激的经历。赵德奎有时候,很怀念在边塞的那些日子。
三年前的的某日,他提着树漆桶,正在公学里粉刷墙皮。忽然有衙役走进公学,往墙上贴了张细帛的文书布告,然后行色匆匆而去。
赵德奎曾经因为工钱太低,闹了两年,最终衙门还是不肯涨漆钱。他被老父揍了一顿,又被女儿哭闹了半天,只好同意来刷公学。本就心情不好,这时候更加恼火。心想这些家伙难道没看见我正在刷漆,把这么大张布告贴在这儿,那还怎么刷?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已最恼火的,却是看不懂那布告上的字。
这时候的人识字率不高,而且他自幼调皮捣蛋。从军后也没有改变,宁肯挨军棍,也不愿意参加凉州军队特有的识字班。于是现在便成了为数不多的参军之后仍然是文盲的人,时常被邻居取笑,于是这便成为了他最后悔的事情。
好在片刻后,公学里响起钟声,村子里的百姓听到钟声纷纷前来,准备听解律老夫子替大家解释朝廷又颁布了什么律文。
公学的解律老夫子还没有出来,那些识字的百姓,已经看懂了之上的内容,因为上面写的不是什么新的律文,而是战报。
所有人都沉默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赵德奎却还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看着大家的神情,愈发着急。抓着一名想要回家通知父母的孩子,挥了挥拳头,才终于知道了答案。
“匈奴入侵,已至冀州!”
那张朝廷文书里还有很多内容,尤其是针对冀州的百姓,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疏散,各州厢军就地组织防守,征调有从军经历的男丁……没有人注意这些内容,因为这里离冀州还有很远一段距离,那些话也不是说给他们听的,人们只是震惊愤怒于汉廷的失败,议论纷纷。
有人担心询问,匈奴的部队会不会攻到这里来,马上惹来好一番嘲笑,这一点根本没有人相信,也没有人担心。所有人都坚信,只要张家仍然在凉州,匈奴就不可能在凉州占到半点便宜!
赵德奎一直很沉默,待人群散去后,他拉着公学里的解律老夫子,认真地把朝廷文书后面的内容请教了一遍。接着他就没有心情再刷漆了,反正县衙给的钱也不多。他回到家里,就着半盆猪蹄和一篮子蘸酱菜喝酒,越喝越闷。
妻子在门槛外蹲着,从木桶里往外捞带壳的稻谷,准备酿酒,忽然发现,很长时间没有听到男人说话,问道:“怎么了?”
赵德奎说道:“没事。”
妻子说道:“你也吃点饭,这么喝酒哪是个事儿。”
赵德奎嗯了一声,继续喝酒,酒喝的越多,越沉默,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忽然,他对妻子说道:“我要出趟远门。”
妻子抬起头来,疑惑问道:“怎么了?”
“东边出了点儿事。”
赵德奎把朝廷文书上的内容讲了一遍,说道:“我想过去看看。”
妻子愣了半晌,然后笑了起来,手上的稻谷带着壳到处乱飞,嘲笑道:“东边出了点儿事?呵呵呵,你家猪圈东边?还是村外的河东边?说的好像天下是你家似的,你是皇帝陛下还是我是皇后娘娘?你就是个种田的。”
赵德奎恼火说道:“我是刷漆的,不是种田的!”
妻子浑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以为他是在耍酒疯,低头继续劳作,咕哝说道:“每次喝点儿酒,就喜欢说胡话。”
赵德奎沉默片刻后,嗡声嗡气说道:“我说的不是酒话,朝廷文书后面写了,有过从军经历的男丁,只要不超过四十,便要被征调。”
妻子这才发现,原来男人说的真不是酒话,把双手从木桶里拿出来,在衣服上胡乱揩了揩,紧张道:“朝廷征调令是发给邻近战场的冀州幽州并州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凉州的文书传递历来最快,朝廷文书却只怕要过好几天才能到冀州,说不定那时候,匈奴早已经攻进中原了,那还有什么用。”
“就算朝廷要征调……也得等着县衙组织,这不是还没动静?”
赵德奎沉声说道:“等县衙组织来不及。”
妻子颤声说道:“但……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
赵德奎说道:“就算冀州被侵,也不可能全部都是匈奴兵占着,朝廷肯定会在那里设战时衙门,我到了那边,自然会去投他们。”
妻子越听越是不安,对着隔壁屋尖声喊道:“爹,爹……你快来!” 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