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麓山寺
容越的目光一寸寸地划过我的脸,我好似被定住一般,脚下生根动弹不得,他收回视线之后,平静地看向前面,往前走去,而在侧身经过我的时候,轻声对我道:“不留下来看好戏了?”
我的眉头轻挑,忽地就笑了,的确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离开的是我?就这样我站在原地,刚好叶卿秋从楼梯下追上来喊我的名字,我也借此留了下来,此时容明从楼梯上不紧不慢地徐徐走下来,神色复杂地扫视一圈客厅,最后目光落在了陆辰母子身上。
叶卿秋拉着容雅从陆辰的身上扒下来,“雅雅,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的未婚夫!”
容雅甩开叶卿秋的手,目光急切地看向陆辰,“辰哥哥不是我的未婚夫,那是谁的?是那个贱人的吗?”说着手指飞出来指向我。
叶卿秋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我的方向,脸上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眼神冰冷地盯着我,深呼吸一口气再看向坐在一旁的钟煜,“陆夫人,事已至此,难道你就一直这样保持事不关己的态度吗?”
钟煜用手掸了一下裤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扬起一丝笑意,“容雅,乖,放开手,眼前的不是你的未婚夫,他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叶卿秋咬碎了牙一般,“你!”
“容夫人不是让我劝劝吗?”钟煜冷笑道。
“够了!”容明坐在一旁,厉声道,“这件事情成了京都整个上流的笑话,难道还不够吗!”
“够?容明你和容楚毁了我二十年多年的人生,我才毁了你女儿一天,怎么能够呢?”钟煜讽刺的笑意更深了,容明的眼睛痛苦地闭上,容楚则是淡然地坐在一旁,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此时跟她毫无关系一般。
我皱起眉头来,始终不明白容楚为什么要陷害钟煜。
“为什么偏偏是容雅,她又做错了什么?她这三年来一心一意地对待陆辰,你们未免太狠心了!”叶卿秋此时像一个护犊子的母鸡,护住容雅声声讨伐着,又看向陆辰的方向,“陆辰,凭良心,这三年来容雅对你的好有目共睹!这三年来你明明知道真相,你看着她越陷越深,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她是你的妹妹啊!”
陆辰双拳握得紧紧的站在一侧,菲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客厅里始终回荡着叶卿秋凄厉的控诉声音。我觉得有些无聊,看向坐在一旁的容越,他倒是沉默以对,脸上除了冷漠毫无情绪。
“她没做错了什么,那我当年又做错了什么?”钟煜面上涨红,呼吸急促,喘着粗气道,“你又为什么把我送上他的床!你自己气不过沈清浅,为什么偏偏利用我!”
她手指颤抖点着坐在一旁的容楚,最后似乎被她无动于衷的态度给激怒了,直接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容楚的脸上,容楚未反应过来,就生生受住了这一巴掌,我此时才看出一点好戏的味道,安静地站在一旁。
“你敢打我?贱人!”容楚自然是不会被白白打,起身就要还手,钟煜已经被当年的事情给控制了大脑,看着容楚犹如世仇一般,“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说着已经扑身过去。
整个客厅的人没想到钟煜突然的这一出,陆辰俯身抱住母亲的身子,不断地往后拉,“妈,你冷静一点。”
“你们给我住手!给我住手。”容明捂住自己的胸口,压抑着嗓子喊道,叶卿秋立马上前抚着容明的背部,“您自己别气着了。”
“容越,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拦着点!”容明一抬头就看见容越像是一尊雕塑一样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气得吼道,“快去!”
容越慢条斯理地起身,看了一眼被钟煜掐住脖子的容楚,她面容涨红,双眼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的,看着容越的眼里带着乞求。
我知道容楚不会死的,至少不可能死在今天钟煜的手里,看向容越,他的脸上是琢磨不透的寒冷,“爸,你知道妈当年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吗?”
容明刚缓过气,又听到容越冷不丁的这一句话,喘着的粗气更甚了,只听到吸气多呼气少。
叶卿秋急了,“容越,你少说两句,你爸现在身子不好。”后又朝着身后叫道,“顾妈,顾妈,叫救护车,快!”
这个客厅除了容雅和我傻傻地站在原地,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演绎的身份。我静静地听着接下去容越的话,他盯着容楚的脸,再抬起头看着容明,唇角翘起讽刺的笑意,眼神冰冷幽深,“你不用这么紧张,当年我才六岁,出车祸之前,她用手把我的眼捂住了,所以我什么都没看到。”
“容越!”叶卿秋从没这么厉声对他说过话,“你爸的心脏一向不好,你别再说了!”
钟煜这边似是吃了兴奋剂一般,双手死死地钳住容楚的脖子,就连陆辰都撼动不了半分,“妈,你放手,妈,你杀死她了,她不就解脱了吗?你不是说要她身败名裂的吗?”陆辰急急地想要拉回钟煜的思绪。
容越转过头看着种煜,再低头看着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的容楚,“陆夫人,你忍了二十多年,难道就为了一时的痛快杀了她,还最后害的自己也坐牢吗?”
钟煜眼底的猩红缓缓地褪去,她的手猛然之间就松开了,转过头看着容越,从生死边缘回来的容楚低着头不住得咳嗽着,像是溺水上岸的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接下来出现一幕我未曾想到的画面,钟煜竟然当着容越的面直直地跪了下来,抓着容越的裤脚,声泪俱下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母亲当时会开车出去,我以为那辆车是那个贱人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容越直直地站在那里,脸上毫无任何变化,此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救护车,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叶卿秋从钟煜这边收回疑惑的视线,“医生,这里,这里。”容明直直地往后靠,身子动弹不得,被送上了担架。
叶卿秋往后看了一眼傻傻站在一旁的容雅,对着医生道:“你们先过去,我马上来。”说着就朝着容雅的方向走去,抓住她的手腕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容雅任由她往上带,目光冰冷地看着错开自己身旁的陆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她的眼底熄灭了。
容楚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冷声道:“你以为这样曝光了,容家就会迫于舆论来接纳你们母子了?”
“接纳?容小姐未免也太高看这容家了吧。不过也对,怪不得容小姐都四十七岁了,还赖在容家不放手。”钟煜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我没曾想一向温和善良的她说起话来也可以如此毒。
叶卿秋从楼梯上下来,也不知道她对容雅说了什么,她直接看了一眼客厅的情况,也无心理会,直接让人备车去医院。
容楚恨恨地甩开手,最后目光冰冷地落在站在身后的我上,冷笑泛起,盯着我道:“陆辰,你说容颜为什么在订婚典礼上不将错就错呢?毕竟你们当初可是爱得轰轰烈烈呢?”
我的喉头发涩,“容楚,你别在这挑拨离间。”
“陆辰,你好好想想,一个女人拒绝一个男人,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真的不爱了,还有一个就是她有更好的了。”陆辰竟然听了她的话,直直地看向我,似乎在思考容楚所说的两种情况。
这火莫名地烧到我的身上,勉强扬起一丝笑意,“容楚,到现在的关头了,你还用这种转移话题的手段,未免太过低劣了吧。”
这次容楚难得没有跟我呛声,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笑了,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容越脚边的钟煜就离开了。
容越动弹了一下腿,钟煜松开手,可是人却仍未起来,“这些年,我一直都想着报仇,也想着亲口跟你说声对不起。”陆辰想要俯身拉起钟煜,可是她却固执地跪在那里。
容越低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做不到原谅毁了你一生的容楚,同样的,我自然也做不到原谅你,不过我知道,你当初以为上车的人会是容楚,最后却阴差阳错,是我和母亲上了那车,所以我能够做的最大的宽容就是不报复你,但是原谅,抱歉了。”
说完他直接朝着二楼的方向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弯口了,才收回视线,这下子客厅只剩下我们三个了,我讪讪地收回目光,毕竟我在他们母子面前似乎也是个罪人。
钟煜难得的这次见着我没有给脸色看,我也直接越过陆辰走向厨房,看着厨房里面有什么。容家的规矩是若是主人家有了大事情,没召唤是不得出来的,所以这个时候偌大的别墅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
真正地人走茶凉,戏散了。
我拿出面条,洗了几把青菜,然后下了两个蛋,不一会的功夫,两碗面条就做好了,我找出一个托盘,就端着盘子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我来到容越的卧室门口,刚准备抬手,便垂下眼眸往左边看去,最后还是抬步去了书房,“咚咚咚。”我敲门,没有回应。
我抬手握住门把,旋转门把,门未关,我就端着盘子往前走去,容越站在书房的窗前,窗户打开着,他脱下了外套,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站在那里,手中燃着香烟,看着他一旁烟灰缸堆积着的烟尾,我收回视线,“你让我戒掉,自己倒是抽上了。”
他仍旧是没理会我。
我往前走去,没放下托盘,就这么端着等着他,许是他久久没有听到我的声音,终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故作抱怨道:“我端得累了。”
他坐在位置上,我就乖乖地把面放在他的面前,“都过了中午了,还没吃过饭,你吃点吧。”
他没动筷子,就这么看着碗里面的面条,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又抬手帮他把碗端出来放到他的面前,“可以吃了吗?”
“过来。”他漆黑的眼眸望着我,我怔怔地走过去,他一把拉着我的手,身子一转,整个人就坐在了他的腿上,他双手圈住我的身子,我没挣扎乖乖地坐在他的怀里,“你这样还怎么吃?”
“嗯。”他虽然是应着的,可是却仍旧没有任何的动静,我的后背猛然一僵,他的脸正贴着我的脖颈,喷洒出来的呼吸就拂过我的皮肤,引来阵阵的战栗。
我微微挣扎一下,“先吃饭吧。”
“容颜,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容越的语气喑哑,脆弱地开口道。
我的心似乎一下子就柔软了,就这样任由他抱着了。
良久,屋子里只有我们彼此呼吸的声音,久到我的手臂也有些微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容楚当年恨我母亲撮合舅舅和舅妈的事情,当年我母亲做了很多事情,没让舅舅和她在一起,所以容楚就怀恨在心。”
我没成想,容楚和沈清浅的仇恨竟然是这么来的。
他哑着嗓子说道:“当年我和母亲去沈家,晚上没回来。第二天母亲收到父亲的短信去郊区的别墅,结果看到了容明和钟煜在一起的画面,钟煜惊慌失措地逃开了别墅,她想到了这一切都是容楚做的,便在车上动了手脚后离开。容明拉着我母亲解释,可是我母亲很坚决地带着我走了。”
我的心一惊,“所以上的是那辆被钟煜动了手脚的车?”
“嗯。”容越几不可见地轻应了一声,“最后在开出郊区的转弯口,车子不受控制地冲向防护栏,我记得她最后朝着我笑着,她让我闭上眼睛,手心覆盖住我的眼睛。”
“世间上最大的爱莫过于亲情,你母亲也不想这一幕永远印在你的脑海里。”我背对着他说道。
我本来想要说最大的爱莫过于母爱,可是转眼想到叶卿秋,也许她是有母爱的,可是不是对我。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脑子里面反反复复都是容越那个时候抱着我说的话,那个时候他抱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那个时候的语气却是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这个时候别墅就只有我、容越和容雅,叶卿秋下午的时候回来了一趟,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去了医院,而容雅则是被关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我看向窗外未关严实的窗户,月色凉凉地洒进来。
突然门边响起了一阵窸窣声,我想是我出现了幻听?正当我转过头看向门口的时候,床顿时陷下去,我吓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立马僵直身子,直到胸前突然横过一条手臂压着我往下,“是我。”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我的心才放回原位。
“你,你怎么过来了?”这里是容家啊,他未免胆子太大了。
容越侧身抱着我,“我怕你睡不着。”
我笑了出声来,“你怎么不说是你睡不着。”
“嗯。”容越这次没有反驳我,“是我睡不着。”,顺带着把我往怀里更加搂紧了一分。
我没回答,转过头借着月色,看清他的眉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往下是高挺的鼻梁,菲薄的唇瓣,我的目光一寸寸地划过,带着几分的留恋,这个男人还真是好看,可是我以前竟然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男人,可见人的偏见影响是有多大,所以容越,我现在对你越来越偏心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是被一阵刺耳的喊叫声给惊醒的,而容越也是同样醒过来了,我点开灯,“容雅?”
这道凄厉的女声在别墅中回荡着,我揉了揉眉心,容越下床,对我道:“你先睡吧,我去看看。”说着就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躺在床上,仍旧是听到容雅不断发出凄厉的叫声,我用被子捂住耳朵,床上还有他的余温,我贴着枕头,不知不觉又再次睡了过去,我也不知道容越最后是几点回来的。
凌晨时分,我醒过来了,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才五点左右,我转头看着容越疲惫的睡颜,昨晚他应该很晚才睡下的吧,我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将近半个小时,真的没有丝毫的睡意了,小心翼翼地拿开他放在腰间的手,蹑手蹑脚地下床。
等我从洗手间洗漱完出来之后,就看见他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对了,后天你就要跟季时去麓山寺了吧。”他躺在床上,突然开口问道。
这一天的事情过了,我差点就忘记了,“沈彦司同意了?”
“嗯。”容越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上次还没跟我说季时需要注意什么病呢?”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只要时常跟在她的身边,别让她一个人独处就可以了。”容越仍旧是没有跟我明说的意思。
我想着容雅的情况,再加上我现在留在家里估计也尴尬,还不如出去,“嗯,我知道了。”
容越也没有睡意了,直接起身穿上衣服,打好领带准备出房门,我像做贼一般叮嘱道:“你小心点。”他轻笑了一下,“你以后要习惯。”我因着这句话微微脸红了一下,等到他关门离开后,我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确认没问题后,才走出房间。
走出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叶卿秋正站在楼梯口,也许是我自己心虚,所以身子往后,发出了一声动静,惹得原本没再看我的叶卿秋转过头看向我,她身上的疲惫显而易见,穿着的是昨晚穿着离开的衣服,想来她在医院是照顾容明一夜未合眼,可是她越是这样的尽心尽职的样子,我就越恨她。
“容颜,这几天我要在医院,家里的事情……”她似乎想要嘱托我什么,我打断了她的话,“我明天要出趟远门。”
“远门?”她狐疑地反问道。
“嗯,季时邀我出门。”我大方地说道。
“季时,季家的那个养女?”她确认一遍,我点点头,无意再说下去,经过她身旁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就打算这么把她关着?”
叶卿秋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尴尬,“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我摊摊手,“那就关着吧,省的出来祸害人。”
“苏卿如,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嘴这么毒?”叶卿秋在背后冲着我喊道。
我转身对着她笑了一下,“还不是您这些年身体力行教得好。”说完之后,我就直接下楼了。
容越坐在餐厅吃着早餐,见我下来了,神色平静地睨了我一眼,“今天你就不用去上班了,准备一下吧。”
我点点头,“嗯好。”叶卿秋似乎只是来家里换洗一下衣服,随后拿着大包小包的又重新出门了。
容越放下手中的刀叉,起身从仆人手中接过公文包,突然有些不慢地低着头,“容颜,过来。”我听到他叫我,下意识地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
“领带歪了。”
我睨了一眼,的确是,又瞥到他手上拿着一个包,“我帮你拿包。”
“你来。”他挺了挺腰,我意识到他是让我系领带,许是我心虚我们的关系,所以这动作我迟迟未下手,“这是在家里。”
他漆黑的眸子望着我,我被看得没办法,直接抬手胡乱地摆弄了两下,他笑着放过我,“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二天,季时是沈彦司带过来的,她笑着挽着我的手臂,和身旁黑着脸站着的沈彦司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我打趣道:“你这拉着脸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给你带回来了。”
沈彦司仍旧没搭理我,倒是容越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季时吐了吐舌头,“表哥,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沈彦司咬咬牙道。
我说:“沈彦司,你够了啊,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你这是不放心我吗?我怎么带着出去的,我就怎么把季时带回来。”
我没曾想,这一出去,不是我把季时带回来,而是我连自己都要回不来了。我坐上车,看着车窗外的容越和沈彦司,他们站在一旁,容越双手插着口袋,高冷地看向我们,反倒是沈彦司一个劲儿地跟我们招手,我笑着缓缓移上窗户,眼眶不自觉地酸涩,一摸,竟有眼泪缓缓掉了下来。 曾有一人,爱我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