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醒醒，兄弟，醒醒！”
耳中隐约听到有人呼唤，大省挣扎着睁开双眼，一圈陌生的面孔立即出现在他眼前。
“我，我这是······”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内中一名年龄稍长的汉子赶忙摆摆手，同时脸上带着微笑，用右手从额上到胸前，在从一肩到另一肩画个“十”字形，口中喃喃道：“感谢上帝，我们又救了一人。”
其他几人也是同样动作，脸上的神情或兴奋或喜悦，大省见他们如此，灵光一闪，似乎记起了什么东西，却又不太清晰，不由得摇摇头，勉强坐了起来。
随着视线放远，一片灰烬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大省的头脑一阵发胀，渐渐记起昨夜的经过，忍不住大喊道：“啊，五哥！”喊罢作势就要爬起来。众人一愣，同时看向年长汉子，这时一名头发蓬乱的村姑从人群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说道：“是那边那人吗？恐怕烧的只剩一副骨架了”。说完指了指一个方向，立刻又将脸面掩藏在众人背后。
闻听此言，大省心中一寒，正在前扑的身子忽然没了力气，颓然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半晌，年长汉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兄弟，善良人死后是要上天堂的，他们从此可以天天围绕在上帝周围，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咱们羡慕还来不及呢，你就不要太伤心了吧。”
“上天堂，呵呵，像五哥这种杀人如麻的江湖汉子也能上天堂吗？”大省心中一阵嘲讽，目光空洞地望着村姑所指的方向。
随后，其他人纷纷也劝慰道：“是啊，能上天堂是一种福分，咱们应该替他高兴呢。”
“上天堂了就没有忧愁了······”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大省猛然抬起头，冷冷问道：“除了，还有别的人吗？”
众人相互看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斜刺里袭来一股寒风，在灰烬中打了几个旋儿，扬起许多灰尘，几个禁受不住的人，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名青年汉子抚了抚身边佝偻老者的后背，开口道：“林兄弟，咱们还是快些埋葬了那副骨架，也好尽快赶到兰州和夫子会和。”
“是啊，林兄弟，再耽搁下去怕是又要露宿野地了。”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林兄弟似乎有些不情愿，抬眼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大家同时流露出恳求的眼神，不由得叹息一声，直起腰杆。众人以为他要吩咐大家做事，没想到他刚刚直起的腰杆再次弯下，低下头对大省说道：“兄弟，你的五哥已经不在人世了，咱们一会儿就会好生埋葬他，只是你，不知有何打算？要不要先跟我们一同去兰州？”
“兰州？”
“是啊，兰州。”
“恐怕距离此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在下这······还是算了吧。承蒙各位搭救，在下已经十分感激了，再麻烦，有些过意不去。”
林兄弟见大省话语中有些松动，一脸的愁云已扫去大半，赶忙对人群中一名结实的后生招呼道：“金鱼，能背动不？”
“能！”被叫做金鱼的后生响亮的答了一句，脸上露出略带羞涩的质朴笑容。林兄弟见金鱼一口答应，转头笑着对大省说道：“兄弟就别客气了，咱们家金鱼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背你到兰州，根本不在话下，哈哈”。说罢三两步踱到金鱼身边，伸手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捶打了几下，金鱼见此，嘿嘿直笑。
大省十分感激，半仰着身子，抱起拳头对着林兄弟拱了拱手，又对着众人一一拱手致谢。金鱼见他对大家客套结束，快步从人群跨出，不由分说就扛起大省。林兄弟见他如此，忍不住笑道：“先把他放回草堆，咱们埋了五哥再赶路。”
“哎”金鱼答应一生，随手将大省抛向草堆，林兄弟眉头一皱，关切的望了大省一眼，发现没什么异常，清咳一声说道：“金鱼呀，可不要再如此莽撞了，你也不怕把那位兄弟摔坏。”金鱼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风一般奔向埋葬五哥的人群。林兄弟面带歉意，对大省拱拱手，也跟了上去。
大省这才发现昨日的几间茅屋，除了自己身底下的一团柴草，几乎全部化为灰烬。就连开酒铺的刘三一家人，此时也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迹。
“两柄匕首就轻易坏了二十几年的交情，哎，人心呐，究竟是不是肉长的······”望着忙乱的人群，大省思绪万千，口中喃喃说道：“可怜五哥，还不知道具体名姓，就葬身这荒野之地，人的命数，果然是上天注定，我吕大省将来又会葬身何处？哎，来来回回一场空·······”
功夫不大，林兄弟带着众人又折返了回来，看到大省神情暗淡，伸手指着远处一堆隆起的新土说道：“五哥我们已经埋好了，兄弟你也放心了吧。”大省被他一句话拉回现实，远远地望了几眼开始被雪片覆盖的土堆，木木地拱了拱手。林兄弟想了想，略带遗憾道：“只可惜此处的木料已经被烧尽了，想要给他做个记号都不能。”说着似乎怕大省伤心，又补充道：“不过地方我们都记下了，下回过来一定给他做个记号。”
“不用了，我连五哥的名姓都不知道······”大省嘴中嘀咕了一句，正好有一阵风吹过，林兄弟只听到“不用了”三个字，急切问道：“什么？”
“我说不用了。”
“奥”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风雪又大了许多，金鱼背着吕大省，一路憨笑不止，仿佛得了一件稀罕玩意。大省在他肩头，频频的回望，直到飞雪乱了望眼。
众人行进了许久，终于见到一处村庄，林兄弟望着影影绰绰的屋舍高声招呼道：“咱们先在这个村子歇息一晚吧，我怕雪大，迷了路径。”
大家听到此话，忽然来了力气，脚下步子快了许多，金鱼更是一路小跑，背着大省第一个冲进村庄。然而进入村庄后，众人却傻眼了，除了残垣断壁，就是破砖烂瓦，整个村庄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林兄弟看着大伙一脸的失望，笑着对搀扶着佝偻老者的青年汉子打趣道：“土狗，大家都说你鼻子灵，还不快竖起鼻子，给你叔叔和大伙儿找块躲避风雪的地方啊。”
“哎”土狗答应一声，将老者交代给身旁的人们，大步流星朝村中心走去。金鱼望着土狗的背影，对林兄弟央求道：“林兄弟，金鱼也要去给这位兄弟找避风的地方。”林兄弟还未答话，见金鱼又要将大省抛向别处，赶忙绕到他身后扶下大省，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去吧，要小心点。”
“嗯”金鱼答应一声，又是一阵风冲向前去，林兄弟尴尬笑笑，对其他人道：“咱们就近找个避风的地方，等他们的消息吧。”众人这才三五成群的蜷缩在几处断墙底下。林兄弟掏出一只皮革水壶，捧到大省面前要他喝一口，大省推辞不过，拿起水壶润了润喉咙。林兄弟见他喝下几口水，一边将水壶递到其他人手中，一边缓缓说道：“咱们一路走下来，都忘了问兄弟名姓了，哎，真不应该。”
“林兄弟说什么话，在下长安人士吕大省，不知林兄弟······”
“林溪山，不瞒吕兄弟，咱们都是耶稣会的兄弟。”
大省听到“耶稣会”几个字，眼前一亮，瞬间记起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内容，不由得一阵激动，正要开口问他认不认识小雷，忽然想起小雷的生死也是未知，神情再次暗淡下来。林溪山见他如此神情，料想他心中有事，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吕兄弟是行走江湖的吗？”
大省点点头，林溪山瞟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相互传递着水壶喝水的人们，冷不丁追问道：“吕兄弟杀过人？”
大省再次点点头，林溪山这次却没有看他，自顾自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冒着风雪在这昆仑山脚下走动吗？”大省摇摇头，林溪山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我们听了夫子的教诲，不忍心见到白骨随处抛洒，于是立志要将昆仑周边裸露在荒野的尸体悉数埋葬······”
大省闻听此言，心中一震，林溪山却依旧不紧不慢说道：“可是这大半年下来，我们始终在这一带来回往复，当初立下的壮志，恐怕这一辈子也完不成了，哎，这让我如何有脸面回兰州见夫子啊······”说到此处，林溪山有些戚戚然，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竟不知看向何处。
大省见他如此，出言劝慰道：“不过战乱大多在中原，昆仑周边应该没受多大牵连······”不等他说完，林溪山忽然青筋暴起，怒气冲冲道：“什么没受牵连，昆仑周边虽然没遭受太多兵患，可是受中原动荡影响，匪患不断，江湖仇杀更是数不胜数，哎，上帝啊，你什么时候来拯救我们啊！”
大省正要再说点什么，却望见金鱼和土狗撕打在一起。一柄明晃晃的兵刃在两人拉扯间，时隐时现。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