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八角,柳儿晕倒了!”
顾不上交代白相骖照看白随晚,大省拦腰抱起柳儿,朝着八角所在方向拼命飞奔。
“什么,快,让我看看!”不待大省靠近,八角紧张地迎了上来,抬眼看到柳儿四目紧闭,嘴角乌青,鼻翼两侧隐约现出两道淡蓝色的痕迹,整个人几乎呆愣原地,半晌,怔怔道:“怎么会,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柳儿到底怎么了?”大省预感到情况不妙,不安地望着八角。八角惊愕不止,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柳儿的脉搏,许久,幽幽道:“这是庄周梦,一种生长在池沼附近的淡蓝色野花,外形与蝴蝶兰极为相近,一般人不特别留意根本分辨不清。”
说道此处,八角鼻头抽搐了几下,继续道:“我料想柳儿一定是在采摘野味的时候,无意间吸入了庄周梦的花粉,这才……”
“既然知道她中了庄周梦的毒,你就赶紧救她啊!”十指接触处温热渐少,大省几乎失去理智,咆哮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救人啊!”
八角眼中带泪,一面机械性地在随身行囊中胡乱翻找着,一面冰冷道:“庄周梦,毒如其名,据说中毒之人会反复做着幻化蝴蝶的奇异梦境,七天七夜持续如此,直至…我也只是听婆婆提说过,没想到,今日…”话未说完,她手中动作戛然而止,眼中早已泛起晶莹的泪花。
“你的意思是…不会的!一定有办法!有办法的…”大省听罢,双腿打颤,眼泪夺眶而出。
“师傅,你不是说挂甲镇杜家有一尾七色鱼可以治此奇毒吗?”不知何时憨虎已经来到二人身边,不惊也不闹,却异常冷静地提醒了一句。
“七色鱼,是啊,正是这七色鱼的鳞片可以克制此毒!”八角猛然醒悟,喃喃自语几句,迅速从行囊中翻出两瓶药丸,分别倒出一粒塞入柳儿口中后,擦着眼泪道:“这药可以暂时控制住毒性,掌门只要每天傍晚时分让柳儿服下,便可确保她的心脉不至受损。”
“挂甲镇杜家的七色鱼是吧?”大省目光慑人,高声确认一遍,不等八角回应,转头喊道:“相骖,相骖,大伙进入化身谷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奇怪的东西千万少碰!”
话音刚落,白相骖沉稳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放心吧,吕师叔,我会带着大伙平安进入化身谷的。”原来众人已经围聚过来多时了,只是一直默不作声而已。
再说什么也是徒然,大省心情复杂地在兄弟们身上一一扫过,猛然转身,手托柳儿,踩踏着泥泞的沼泽向着化身谷外走去。
挂甲镇,乱世中特殊的存在。镇中没有一兵一卒,却秩序井然,镇外不见有人盘查,却也不见流民涌入。听说过此地的人,都会暗中吹嘘镇中之人如何权倾朝野,到过此地的人,纷纷三缄其口,终身不愿提说只字片语。
“老兄,何必呢,你明明知道他的手段。”一名干瘦的中年汉子,眉眼带笑,用食指和拇指拽了拽下颌的几缕胡须,仰起脸道:“不就是一尾鱼嘛,嘿嘿”
闻听此话,大省心头一震,暗道:“是这家了”,继续附在梁柱上,注视者二人的举动。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咳一声,徐徐道:“何必呢,是啊,哎,要是老夫再年轻十几岁,一杆刀在手,那有你小子上门威胁,咳咳……”
“杜老将军说的是”中年汉子脸皮着实不薄,不感到羞愧,反而拾起老者的话题,干笑几声道:“可是您老毕竟已经到了这把年纪,当年的威风又能如何使出来啊,呵呵”
“混账东西!咳咳”老者显然十分气愤,还想说话,却剧烈咳嗽起来。中年汉子看在眼中,始终无动于衷,拽了拽胡须,不紧不慢道:“永乐爷龙兴应天,驱逐侄儿坐了天下,按理说篡位谋反该受千古唾骂,可是永乐爷他老人家命硬,登基之后,没几年便治理出永乐盛世,如今世人怎么说?都说朱允炆命贱坐不稳龙椅,只有当叔叔的永乐爷亲自出马,才保得住大明的江山。”
“你,你给我说这些作甚……”老者低头抚胸,陡然瞪眼喝问道:“难道他朱慈照要当皇帝!”
“哎,老将军不必如此激动,荣王现如今也不是这个意思”中年汉子摆摆手,端起面前茶碗呷了一口,悠然道:“且让他朱由检的天下乱上一阵子,到时候荣王出马……”
“说的什么混账话,大明江山要是亡了,就凭荣王一个小小藩王能匡扶河山,咳咳……”老者狂咳不止,仍然其强忍痛楚,大骂道:“做你们的春秋大梦!方今天下大乱,不想着勤王守土,咳咳,反而跑到这里威胁我一个糟老头子,真是,真是岂有此理!”老者一口气说完,依着椅背大口喘息起来。
大省见中年汉子实在卑鄙,一时忘记自己身份,陡然侧身,从梁柱上跳了下来,尚未站定身子,先厉声喝骂道:“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了一条鱼,难道要逼死老人家不成!”
猛然被人喝骂,中年汉子一惊,立即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抬了望了大省几眼后,眼珠一转,回身对老者道:“怎么,老将军竟然在挂甲镇豢养了杀手,真是让人倍感意外啊。”
“老夫的事情岂容你多嘴!”老者神色稍稍缓和,一脸蔑视道。
“好,好,好,老将军果然留了后手”中年汉子略带失望,拱拱手,忽然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说道:“晚辈这次来原是带了荣王的一句话,还是说与杜老将军听吧。”
老者冷哼一声,并不接他的话,中年汉子淡淡一笑,开口道:“荣王说您老要是献了这尾鱼,您的三个儿子,他一定会多多关照。”
此人分明话里有话,不等老者发话,大省抢着喝道:“还不快滚!”中年汉子冷哼一声,伸手掸了掸衣衫上灰尘,扬长而去,大省望着此人的背景,恨不能狠狠教训一顿。
“算了吧,荣王也是一片孝心,况且此人也只是一名说客,随他去吧。”老者似乎能看透大省的心思,抓起茶杯润了润喉咙,慢悠悠道:“哎,说起来这荣王也算是一个天大的孝子,只可惜他那生母久病不愈,终成沉疴,牵连的他也入了魔障,呵呵”
“那也不能因为自己尽孝,就要逼死别家老人!”大省依旧不依不饶,愤愤道:“老人家,我看此处已经不安全了,您还是另居别处吧,省的他们三番五次的骚扰。”
“离开此处,又能去哪里……”老者喃喃几句,转移话题道:“算了吧,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躲在我家梁柱之上所为何事?”
经此一问,大省终于记起自己的身份,尴尬一笑,拱手道:“老人家您放心,吕某并不是恶人,此次贸然拜访,只是为了,为了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老者眼睛一亮,试探道:“你莫非与那人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哄老头子。”
“老人家您等等。”
大省并不直接解释,转身走入一处假山背后,不一会儿,抱出昏迷不醒的柳儿来。
“庄周梦,这女子中了庄周梦之毒。”
不待大省将柳儿抱至近前,老者眼皮轻抬,幽幽道。
“前辈识得此毒”听他如此说,大省身子一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请前辈救救柳儿姑娘吧,她可个是苦命的人儿呐。”说着也不管老者爱不爱听,便将柳儿母亲如何流落江湖,父母如何相识相爱,以及他们后来如何被人杀害,留下柳儿一人孤苦无依等等,说了个大概。
“她父亲姓闻,莫非是独龙门中豪杰?”
“正是。”
“衰败了,要是在几十年前,嗨,老夫糊涂了……”老者自言自语几句,微微一笑,望着大省道:“你就是吕大省吧?”
“正是”大省忐忑回答一句,将头埋的更低,生怕老者因为他的缘故不愿搭救柳儿。
“吕大省,老夫记住你的名字了。”老者放下茶碗,站了起来,背起手道:“走吧,老夫这就带你去取七色鱼。”
大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鼓起勇气问道:“老人家不嫌弃吕某是朝廷叛逆,甘愿施以援手?”
“心甘情愿,哈哈”老者轻笑几声,叹息道:“哎,人老了,辨不清忠奸了,反正我这条鱼终归是要被人刮去鳞甲,就便宜了你吧……”
离开厅堂之后,接连穿过四五个回廊,眼底出现了一方雅致的鱼池。天光潋滟,池水明澈,数不清的鲤鱼在池水中游弋。老者望着游鱼,眼中尽是笑意,摆摆手,示意大省坐在围栏上休息休息。
大省不敢过于随意,只是将柳儿平平放在一段围栏上,自己垂手站在一旁,等着老者吩咐。老者见他如此,也没强求,颤巍巍依着栏杆坐下,随手抓起一把鱼食撒进池塘。
不知是鱼儿过于饥饿,还是鱼食实在诱人,不等鱼食掉落池中,许多鲤鱼便早早跃起,抢夺吃食。千百尾鲤鱼轮番蹿跃,继而又你追我逐,这场面着实壮观,大省虽然不懂赏鱼,却也觉得十分有趣。
正在这当口,原本由无数尾鲤鱼铺满的池面,忽然出现了许多窟窿,大省伸长脖子,仔细观瞧时,就见一只只正在吃食的鲤鱼,突然莫名其妙地沉入池底。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