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们的小雷其实并不姓雷，他，哎，算了”
大省的心思仍旧在兵刃上，听到林溪山的话，下意识地起了聊天的兴致，但是刚刚开个头，突然想到大家的处境究竟如何尚无半点消息，更不知道小雷当日是否从官府的围剿中得以脱身，整个人瞬间委顿下来，到嘴的话也咽了回去。林溪山见他情绪不佳，也没追问。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林溪山拾起地上的包袱片，盖在了大省身上，随口叮嘱道：“吕兄弟，天寒地冻早些歇息吧。”大省怔怔地点了点头，两人各自蜷缩在墙角。
第二日天色微明，金鱼便扛着一肩的积雪走了进来，见到兵刃和包袱齐整地放在大省身边，嘴角咧开，嗤嗤地笑出了声音。不等他再笑下去，大省赶忙睁开双眼对他微微一笑，同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金鱼会意，带着一脸的笑意，搔搔后脑勺，呆立原地再不做声。这时却听林溪山打了呵欠，说道：“大伙儿都起来了吧？”
“嗯。”金鱼重重的点点头，同时对大省挤挤眼。林溪山大约看到了金鱼的小动作，故意轻哼一声爬了起来，一边整理这衣衫，一边斥责道：“还不快帮大伙儿收集死尸，愣在这里做什么？”
“哎！”金鱼答应一声，脚下却没有任何动作。林溪山见此，抬起一条腿，作势就要踢他，金鱼这才巴巴的望了大省一眼，悻悻的离开了。林溪山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息道：“哎，这孩子，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跟个顽童一样，着实让人放心不下啊。”
大省想说点什么，却见林溪山大步流星，已经行至屋外，只好挤出一丝干笑，坐直了身子，望着篝火渐渐化为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恶臭从破败的窗棂、门洞，以及墙壁、屋顶的每一个缝隙疯狂涌入，大省用衣袖遮挡不住，索性用盖在身上布包蒙住口鼻，然而效果依旧不太明显。带着满腹狐疑，他伸长脖子极力向窗外望，正看到一股浓烟腾腾而上。
不知何时金鱼走了进来，见到大省扯着脖子向外张望，嘿嘿一笑，催促道：“快，快，拿好你的东西，咱们挪个地方。林兄弟说烧到一半才记起你还在屋子里，就安排我过来背你，嘿嘿，瞧你，小心变成大白鹅，哈哈。”
大省见金鱼自顾自大笑起来，一面缩回脖子，一面也对他笑笑。金鱼也不客套，一手抓起大省的包袱和“闫十”宝刃，一手连托带扶就将他背在身后。
二人行至街中，大省远远望见林溪山同众人围在一个巨大大火堆旁，低着头，口中似在念叨着什么。再看那火堆，果然浓烟滚滚，恶臭滔天。随着距离逐渐缩短，大省隐约看到几节肢体被火舌全然吞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林溪山正带着众人焚化尸体。
“哎，兄弟，一会儿经过的时候千万不要和林兄弟打招呼啊，省的搅扰了仪式。”金鱼见两人就要靠近焚尸的火堆，赶忙叮嘱道，说完嘿嘿一笑，补充道：“这是林兄弟要我交代你的。”大省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道：“知道了”。金鱼健步如飞，三五步便将大省背到一间背风的土房中，放好大省以后，直望着他傻笑。
功夫不大，林溪山进行完焚化仪式，也走了进来，面带歉意说道：“吕兄弟，都怪我考虑不周，烧到一半才记起你还在房中，还请你不要怪罪啊。”
“林大哥说的什么话，大家从黎明就开始忙乱，出了点小插曲，也是情理之中。”大省见他脸上横七竖八沾了不少污秽，知道他们一番辛苦实在不容易，赶忙打断了他的道歉话，正了正身子，若有所思道：“只是，这处村庄除了残砖断瓦，别的什么也没留下，即使咱们把他们焚化后悉数埋葬，恐怕也未必能在世间留下些许念想，哎······”
林溪山摆摆手，面带笑意，开口道：“吕兄弟不必如此悲凉，我们做这些事原本也不是想在世间留下什么念想，只要上帝能看的见，咱们也算赎罪不少。况且但凡我们埋葬之人，都会在墓土之上树立一个木制的十字，总不至于被人遗忘。”
听完林溪山的话，大省目光呆滞，喃喃道：“这样就好，在人世间走一遭，这点念想还是要留下的。”
之后的三日，林溪山带着众人将荒村中的所有的尸体从各各角落清理出来，又堆积成山，点火焚化，再挖土深埋，最后树一个木制的十字，以作纪念。大省在这三日间，毒性慢慢散尽，最后一日已经可以和金鱼一同抬着尸体，送至焚化处，林溪山见他身体复原，心境也好转了不少。
这日晚间，连日的大雪终于不再落下，天空业已被星斗点缀。林溪山仰望着漫天的繁星，心中的块垒彻底消融，后半夜忽然从门外走入，对坐在篝火前的大省说道：“吕兄弟，咱们明天就回兰州吧！”大省不知他为何变得如此急切，正想追问，却见他径直躺在柴草中，打起了呵欠，似乎疲倦已极。
第二天，日出以后，这支不小的队伍从村中走出，人们经过一个个插着十字的土堆时口中默默念叨着什么。大省望着鬼蜮一般村落和无数新起的坟茔，心中起起伏伏。
大家晓行夜宿，又掩埋了不少尸体，眼看要进入兰州卫的时候，众人忽然没了交谈的声音，一个个提心吊胆，神情紧张。大省心中疑惑，问了林溪山好几次，他才解释道：“不瞒吕兄弟，这兰州卫虽好，可是要进入却十分困难。”
“怎么，官府盘查很严吗？”
“要是官府盘查，咱们倒不担心了。可气的正是官兵全调派至陕西、四川、河南等地围堵义军，本地的土匪没了辖制，早已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说到此处，林溪山显得异常愤怒，一张黝黑的面庞立时转为赤红，就听他咬牙切齿道：“讲究点的，过路人缴纳些散碎银两，便可平安通过，蛮横点的，就要随他们心意搜刮，或留财或留人，这都说不准。最可气的是有些悍匪，只要一撞见，抢夺财物不说，常常是见一个杀一个，哎，上帝啊，您老人家快些来搭救我们吧。”
大省闻听此言，揽过他的肩膀，有意提高嗓门说道：“林兄弟，告诉大家不要担心，有吕某的一口气在，大家都能平安进入兰州卫。”众人听到此话，心中仍是不安，就听土狗高声嚷道：“大家怕什么，咱们一路赎罪，就是到了上帝面前，也是问心无愧的，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早一日上天堂嘛。”
“狗哥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半天闷不做声的金鱼突然插了一嘴，惹得众人哄笑一片，凝重的氛围这才缓和下来。
又行了一阵，红日逐渐偏西，又恰好行至一处密林，众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林溪山索性安排大家将老人和妇女围在中心，大伙手拉着手环长一圈，蹚着路前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走出一丈远，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唿哨，哗啦啦潮水般涌出几十号粗壮的汉子。为首一人膀大腰圆，摆了摆手，对众人吆喝道：“识相的快把财物交出来，爷爷今天心情好，放你们一条活路，要不然，爷爷认人，爷爷的刀可没长眼睛，哈哈”。
这笑声仿佛鸱鸮鸣叫一般，在林中惊起一片飞鸟。林溪山壮壮胆子，从人群中走出，躬身央求道：“爷爷们辛苦，多谢爷爷给我们留条生路，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没钱？！！！”不等林溪山说完，另一名肩扛鬼头大刀的瘦小的汉子，吼叫一声，拨开众人，慢悠悠踱了出来。啐了一口唾沫，瞪着林溪山气势汹汹道：“没钱，还活个屁，把脖子伸直了，让爷爷一个个砍过去，哈哈”。边笑边扬了扬手中鬼头刀，顺势做了几个砍切的动作。
就在此时瘦小山匪眼前突然一亮，一个鼓鼓的包袱落在了他的眼前，于此同时，一个声音埋怨道：“兄弟，你怎么把包袱给他们了，真是，真是······”大伙看时，原来是金鱼在说落吕大省。
瘦小山匪却也不客气，捡起包袱掂了掂感觉份量挺足，又抱在怀中摸了摸，脸上才露出笑容。这时他的眼睛再次一亮，举起刀指着一处，扯着嗓子兴奋道：“发财了，发财了，快看那妞，年纪不大，模样还耐看，真是稀罕死人了，嘻嘻！”
为首的山匪闻听此话，也来了兴致，顺着他的刀尖正看到众人围护圈中的那名村姑，一张粗大的嘴巴立时咧为数半，笑着笑着，索性一巴掌甩在瘦小山匪脸上，骂骂咧咧道：“看你娘的看，这妞是老子的，你狗日的敢跟老子争！”
瘦小山匪突然被打，手中的鬼头刀脱手而飞，赶忙抱着包袱向后蹿，边蹿边嘟嘟囔囔道：“大哥真不讲理，明明是我先看到的······”引得众山匪一阵怪笑。
为首的山匪对这一切根本不管不顾，一面流着口水，一面大步流星径直朝着大省一众人走来。就在此时，金鱼终于挣脱大伙的手，扑了出去，指着山匪，高声骂道：“识相的，还回包袱，快，快给我滚，别等大爷收拾你！” 大省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