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千首蛇的气息远胜白鹏,也就是它的一百多倍吧,但依旧被相生相克之理所缚,见到克星顿时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白鹏既已摄住千首蛇便收了全相,缩为一丈大小,振翅盘旋其上。千首蛇九百九十九个蛇头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一眼的,都低垂下去,远看像一棵粗大的榕树。
“白鹏将不除此异种,更待何时?”我出口命令道。
帝君虽是周天之主,但并非白鹏的直接领导,所以这命令最好由我来下,否则于矩不合。
白鹏闻言高鸣一声,伸利爪闪电般向异蛇抓去,我心道不好,白鹏难道忘了此物越伤越强?正欲出言阻止,两只鹏爪已尖刀般刺入蛇背,将一颗金色的心器从蛇腔里拽了出来,那蛇心虽已离体,却仍通通跳个不停。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知千首蛇会直接死还是变得更强,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只能暗暗送上真挚的祝福。
千首蛇丢了心立失生气,粗实的躯体不断扭动着,千头同时发出震天动地的哀鸣,折腾片刻便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看来它虽有千首,却只一心。
我相信它一定是死了。如果再复生一次,别说白鹏,全天下的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定会毁天灭地。可我知道天地远未到灭时,由此可推断它不可能再活过来。
白鹏将金色的蛇心高高抛起,一口叼住囫囵吞了下去。随后又扑到蛇身上口爪并用,一会功夫便把巨大的千首蛇啄食得一干二净,连一片鳞甲都没剩下,也不知它那小小的身体是如何装下这么一大坨东西的。
做完这一切白鹏才褪去羽身,化作一位白衣秀士,也就是他平时的样子。先给帝君行了叩拜之礼,又给我请了安,按矩站在我的左侧。
见怪蛇已除,帝君似乎也松了口气,开口缓缓道:“自我为云宫之主已历数劫,虽难说平安无事,也未逢今日之奇险。若非白鹏及时赶来,恐怕云宫危矣,天下危矣。不消说,此战白鹏将军立下首功。”
白鹏忙再次跪倒朗声道:“此皆仗我主帝君万盛洪福,实与属下无关。”
帝君摆摆手示意他平身,捋着胡须自语道:“那西天黑海是有去无回的无主绝地,自来无人看管,恶气横生,不期产此异物,若不识破法焉能降服?”
“然前后不过十年,竟有两条断生之蚺逃出,此事必有蹊跷。还有那血灵七魔不过碌碌混世之辈,如何能在一夜之间连破数十道禁制,攻我云城伤我将士?北天侯,以你之能,又为何焚不化一根鹏羽?”
听这一连串问题,我的冷汗涔涔而下,跪地回道:“禀我主,适才与三王交手之际,属下无能,竟被玄龙的金环击伤,现真力十不足一,所以一时不能焚化鹏羽……”
没等我说完,帝君又道:“不对,金环只能伤你筋骨皮肉,你的伤却在心口,这又为何?”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死死盯住我。
看来时间到了,我也该死了。自己一世磊落,最后竟命丧魔女之手,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我把心一横,如实回道:“我主明鉴,属下实是心有所损。”
“嗯,还算老实,”帝君点头道:“我在云殿中观北天主星黯淡难支周天星宇,已知其事。捡起你的剑随我回宫!”说完带领诸将缓缓升空,朝云城方向飞去。
陈嫣儿扭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也驾云随帝君而去。
我走到她方才站立的位置,拾起黑玉剑插入鞘中,又回头看了看可怜巴巴的绮月,不知该不该带她入城。白鹏将不安地看着我,在等我拿主意。
这时两个云使从云城飞过来,轻巧地落在我面前,其中一个正是那日去天阙传旨,带假绮月首级回宫的青云使。他见绮月居然还活着,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这回知道绮月没死的人又多了一个,看来我的命运再也难改。
另一个云使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帝君谕旨,召北天侯,白鹏将军及魔家女入宫面圣!”随后换了副笑脸:“请吧天侯!”
我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朝云城走去,白鹏将紧随其后,绮月仍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宣旨的云使径直走过去一把拉住她,厉声道:“帝君旨意没听到么?还是听不懂云语?”说完拽着她就走,绮月不停挣扎着,冲我喊道:“北天侯,你不管我了么?”
这句话一下击中我心,我既是将死之身,为何还要掩盖对她的真实感情,装什么大尾巴狼?便停下脚步,回头对云使喝道:“给我放手,她自己能走!”
云使一脸错愕,反问道:“天侯,你帮她说话?”
云使虽然官职不大,但都是帝君身边人,深得帝君信任。他们不仅负责传令,也时常代帝君巡视诸天,所以地位很高,虽不及四大天侯,可也相去不远。此时见我居然为一魔女呵斥他,不禁面露怒色。
“对,我帮她说话,如何?”我此刻已将什么都豁出去了,去他妈的天侯,去他妈的云使,去他妈的规矩,老子时间不多了,痛快一会是一会。
“唉,紫云使何必动怒,北天侯和这女子关系可不一般,”另一个云使极是机敏,已隐约猜到其中原因,阴阳怪气地说:“前些日子宫中不是潜入一女贼么,正是此女。”
“怎么可能呐青云使?”紫云使松开了手,上下打量着绮月,“像,还真像。奇怪了,那女子不是被枭首示众了么?人头你都带回来了,难道是她姐妹?”
“详情我也不知,稍后自有分晓。”青云使阴险一笑,吊着嗓子道:“既然北天侯执意护着她,咱们哥俩也不能不给面子,走吧!”
我懒得理会二人,高声对绮月道:“你过来,跟在我后面,有我在看谁还敢动你。”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摇曳生姿地走到我身边,笑眯眯地问我:“我会死么?”
我苦笑一声没回答,心道我尚自身难保,更别说你了。
她见我神情已知凶多吉少,又微微一笑,毫不羞涩地拉住了我的手,随我向云城走去。二云使怕我俩逃走,扯开祥云宝幡,一前一后“押”着我们进了云城。
云城虽是帝君所居之地,但相对下界诸城而言规模并不很大,不过极是精巧华丽:道路由七光琉璃铺就,一到夜晚七光绽放,美不胜收;到处是参天碧树,树上挂有无尽异宝烁烁放光,清风徐来,发出曼妙无比的声音;树下开满四季不败之花,清香沁人;空中千种异鸟漫天飞舞,鸣叫自成音律,动人心魄;又有四大檀香海,分布在东南西北四处——名字曰海,其实是大一些的湖,海中各有功德妙水,凡人喝一口便可长命百岁,甚至羽化飞仙。诸多异色,不能尽言。
城中建筑却普遍低矮,不及树木一半高,但内里乾坤巧设,别有洞天。
由门而入,里面是一个个不同的世界:有的是光尘世界,众生没有身形,只有光和意识;有的是无尘世界,一片空茫,众生无需吃喝拉撒睡,只是静修;有的是妙想世界,众生想什么有什么;有的是无生世界,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思想……很多地方规制极高,连帝君本人也无权擅入。
绮月虽不是第一次进云城,但上次来应该在晚上,又要专心盗火云宝珠,估计没什么心情观风望景。现在走在七光琉璃地上,看着这天下至纯至美之色,竟有些喜不自胜,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如果我们是一对受众人祝福的爱侣该多好,那样我的心情也会和她一样快乐。
然而命运对我一直无比苛刻,越想什么越吝啬。
在城中走了有半个时辰才来到云宫的殿前广场之上。云宫是由数万间殿宇构成的宫殿群,终日祥光万道瑞彩千重,为天下最圣之地。除无数暗设的禁制外,还有十八条白龙日夜盘旋其上,十万云兵在宫墙外不断逡行,共护云宫安全。
说实话,在这样的重重护卫下即便是我也很难偷潜进去,以绮月的微末之功竟差点成功,真真不可思议。
我们三人随青云使进了云宫的正门——太初门,沿御道来到了第一座大殿妙圣殿内。妙圣殿是帝君与宇内诸仙圣议事之地,平时也在此安寝。但绮月偷盗火云珠却非此地,我虽没问,推测应是第二座大殿太圣殿。
刚入殿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帝君端坐在正中一朵金莲之上,两位守殿仙君左右垂手侍立;三十二大护法分列两旁;南天侯陈嫣儿,东天侯玄净天,西天侯妙庄天则站在帝君正前方;另有三人被穿了琵琶骨,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我和白鹏将俯身跪倒参见帝君,帝君沉默片刻才让我俩起来,然后盯着绮月问道:“你就是那日的盗珠人?”
“是。”绮月别无选择,唯有点头承认。
帝君又问青云使:“那日你从北天阙带回的首级,可是此女?”
青云使慌忙跪倒,紧张地回道:“启禀我主,正……正是此女啊,模样气息都别无二致!”
“这就怪了,”帝君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嘴角含笑,“难道世上竟有断首复生之人?”
帝君的话让我如蚁钻虫咬,生不如死,可又没勇气直接承认一切,何况有些事我知道的也不详细,还是静观其变吧。
绮月不知该如何回答,一双妙目不住看我,我却不敢看她,眼睛只瞧着地面。 梦幻心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