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萱娘正待要开口再进一步试探一下这两人的反应时,只见柳氏端起了茶杯,吹了吹杯里的浮叶,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二嫂,二哥好歹还是一个三品的将军呢,大郎又是我们侯府的第一个孙子,他的亲事可不能凑合了,上次他成亲侯爷都特许了以嫡子的规格办,这次准也不能马虎了。”
凌嘉明成亲本就多花了侯府两万五六千贯的钱财,如果再成一次亲,凌远霄再以嫡子规格操办的话,二房这一下等于要从公账上划走五万贯的家产,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即便侯府把二房分出去,都不一定会给二房这么多家产。
虽说这侯府不是由三房的,但二房分得多了,他们三房肯定是会受影响的。
不说三房心里不愿意,就连李氏都不会轻易答应。
当初是凌远霄开了口,李氏见二房这些年一直还算本分听话,大郎又是侯府的第一个孙子,也就勉强同意了以嫡子办,毕竟那会谁也想不到,短短两年时间,凌嘉明的妻子居然会死于一场天花,他的亲事还要再操办一次。
石氏当然听出了柳氏话里的意思,笑笑,也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才道:“是不能马虎了,慢慢找吧,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和孙女才走了刚三个月,我哪里忍心这会去张罗这些?再说了,我看大郎也没有这心思,每天就会拿着一本书,连屋都不愿出,我寻思着,怎么也要满了九个月以后再说,还有的是时间,总能找到一户满意的人家。”
“哦,不知二嫂说的满意人家是什么标准?要我说,大郎将来是要走科举的,二嫂不如从那些文官里寻摸寻摸,将来也是一个靠山。”柳氏道
柳氏摆明了是要把二房踢出去。
萱娘一听不愿意,笑吟吟地道:“三太太这话我倒是不太赞成,侯府就是大哥的靠山,还找别人做什么靠山?”
“可不是这话,有我们侯府和萱娘在这杵着,将来咱们家的孩子还能差了?侯爷说了,等过了年,二郎也该进军营去历练历练。”柳氏忙道。
她可不敢得罪萱娘。
萱娘笑笑。
她知道,这些世家子弟没成亲前都是一边念书一边习武,等成亲了就该正式进军营历练,然后再慢慢往上爬,有军功的自然就升的快一些,比如说容珏,没军功的自然就慢多了,比如说凌远霁。
萱娘对二房的那个四郎还真是不了解,平时见面的机会很少,连话也没有说过两句,总觉得以柳氏的为人,她是不可能会对那个孩子倾注半点心血的。
这也是萱娘为什么选中二房的原因,二房倒还有一个六郎,可惜今年才十六,萱娘觉得他似乎不够成熟,当然也没有大郎的优秀,大郎除了是二房的嫡子,也是侯府的第一个孙子,据说当年老侯爷在世时对这个孙子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萱娘正想着大郎时,大郎和七郎的声音在厅堂响起。
“来的真是巧,知道我要给你们送东西呢?”萱娘听到动静,满脸含笑地下了炕迎了出去。
凌嘉明身上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对襟麻衣褙子,只在下摆和对襟处绣了一圈简单的花纹,外面再套了一件月白色的麻衣羊皮褂子,人还是这么瘦,也更沉默了。
旁边的七郎虽是一身锦袍,只是眼睛里的神采也不似先前,这几个月来,他也迅速地成长了,不过这成长的代价实在是大,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每次看到他,萱娘也会想起那个胖胖的总是满脸笑容的八郎,那个最早接受自己的八郎,那个“五姐姐”总是叫的那么暖心的八郎。
见萱娘主动伸手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冠帽,七郎的眼睛亮了一下,也笑着回道:“可不是听说五姐正打发丫头们往各院送东西,我和大哥正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瞧见了,便主动找上门来了,想来五姐这讨点好东西。”
“二太太正在屋里抱怨说大哥整天拿本书连门都不出,可巧你们就来了。”
大郎淡淡一笑,掀了门帘和七郎去问好,见梅氏在,两人很快又退了出来。
萱娘打点着给这两人送了些笔墨纸砚、扇子、木刻年画、荷包、香囊等,还有李锦送来的宫里新出的书一套。
“又偏了妹妹的好东西。”大郎郑重道谢。
这些礼物最合他的心意,可见萱娘是用了心思的。
“对了,七郎,你让大哥陪着你去一趟容家,给三姐送一些东西,我本来正打算让春风她们跑一趟,既然你们两个闲着,就劳烦你们一趟。”
凌嘉明和凌嘉晟都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萱娘居然会给凌茜送东西,看萱娘说的这么自然,肯定不是第一次送,便有些看不懂了。
不懂归不懂,该去还是得去。
凌嘉晟还好一些,毕竟是他亲姐,可是凌嘉明就有些不太愿意了,因为凌茜以前就没有拿正眼看过他。
“莫非大哥不愿意?”萱娘看出了大郎的心思。
“没,没,连妹妹都能做到不计前嫌,我一个男子汉还有什么不愿意?”凌嘉明的脸微微有些红了,为自己的小心眼。
“那就多谢了。”
萱娘说完也拿了些姑苏来的手帕、扇子、香囊、荷包、绢花等,另又加了两匹宋锦,略微思考了一下,萱娘又给她加了六个橘子。
“别留在那边吃饭,回来去街里逛逛,看有没有想买的,晚饭到我这来吃,我还有事找你们两个呢。”
临走前,萱娘又吩咐春风去找了二百贯零碎钱票来。
“五姐,我有钱,这也太多了些。”七郎一看一叠小面积的钱票,忙推辞道。
“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给你们两个的零用,看见喜欢的书和字画什么,想买就买吧,读书人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惭愧,我这做哥哥还从来没有给过妹妹零用呢。”大郎在一旁羞愧了。
“大哥这话说的,谁规定做妹妹的就不能给哥哥零用?哥哥是读书人,读书人也不能光读死书,拿着这银钱出去转转,也了解一些人土风俗和百姓俗务,等哥哥将来功成名就的,还怕没机会给妹妹零用?”
多余的话萱娘也不能说了,但愿他是一个灵透的。
待这两人出门后,萱娘回到屋里,石氏笑道:“你这姐姐妹妹做的还真称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他们大多少呢,我家大郎又偏了你的好东西。”
“这也不拘什么。”
“唉,这可真是没处想去,说句实话,我还真是看不懂你,大太太这么对你,说你恨她吧,你又偏偏对七郎和茜娘这么不计前嫌,关爱有加;说你不恨她吧,你到底还是逼着她清还了你生母的嫁妆,说白了那些东西她最后不还是留给七郎吗?”
这个问题,存在柳氏心里很长时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
其实,她搞不懂的问题多了,比如说为什么凌远霄会对凌远霏比对凌远霁好;为什么七郎会跟大郎比二郎五郎还亲;为什么萱娘也是对二房比三房亲?
“这不一样,一码归一码,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辜负我娘的心意?至于你说的我对七郎好,那是因为七郎真心把我当成了他的姐姐,就像大哥真心拿我妹妹看待,我这个做姐姐做妹妹的有能力,照顾一下他们也是应该的,就像以前荣娘还在的时候,我也很喜欢她的。”
萱娘看出柳氏有些吃味,故而特地提到荣娘,当年那个小丫头总喜欢缠着萱娘,也是五姐姐五姐姐地叫的可甜了。
谁知柳氏一听提到荣娘,眼圈立刻红了,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却偏偏还没有留住。
是啊,如果荣娘还在,该有多好,荣娘一向跟萱娘亲厚,虽然两人接触的时间不长,可萱娘当时没少送东西给荣娘,说不定现在萱娘也会偏向三房一二,还有,将来萱娘进了宫,荣娘肯定也能借光说是一门好亲事。
“是啊,要是我的荣娘还活着就好了。”柳氏拭泪哽咽道。
“是啊,要是我家三郎还活着该有多好。”石氏见提起死去的孩子,眼圈也红了。
“可是我的罪过了,大过年的勾起你们的伤心事,还是说点我们女人喜欢的话题吧。”
萱娘说完,让丫鬟们把给大家的礼物送了过来,女人们都是手帕、香囊、荷包、绢花,两匹宋锦、团扇,男人们都是折扇、扇子、徽墨、徽砚、宣笔宣纸等。
东西不多,不过都是些精品,南边的东西本来就做的精致,殷家有钱,自然更是要挑好的买,故而,这些东西还真入了众人的眼,尤其那绢花,不比宫里送来的差。
“又偏了萱娘的好东西,我就不跟你矫情了,改天让你二哥亲自来给你道谢。他也喜欢念书写字,常说徽州那地方出好东西,尤其是那边的墨更是一绝,叫什么‘其坚如玉,其纹如犀。’今儿一看,果真如此。”柳氏手里拿着一枚徽墨掂量。
“失敬失敬,我还以为三太太就懂得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呢,没想到对文房四宝也有研究。”萱娘打趣道。
“德行,你三婶知道的多着呢。”柳氏笑着瞋了萱娘一眼。
“这话我信。”萱娘笑道。
正说笑呢,凌远霄又进来了,石氏几个忙拿着东西告辞走了。 庶难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