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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新丞魂返凌霄殿 旧帅权留烟阁廊

雁过芳华 竟华 7300 2021-04-06 22:43

  “程寨主,你这又是何苦?”夜色之中,梅兰竹的声音叹息说道,“若依你的绝技,无论是藏匿还是逃走,本都不算什么困难的事吧?”

  只见程明身中数十种暗器,休说还手,就连招架之力都没了。但他虽身子已几乎动弹不得,却仍是艰难的笑道:“呵、呵,我兄弟三人虽说是被‘逼上梁山’,既然做贼,本就是当死之人,大帅三人却救下我的性命,更帮我兄弟洗清了罪名。我再无牵挂,这条命本就随时能为大帅舍了。如今该活下去的是郑将军,我又何必再逃?”

  梅兰竹又叹了口气,她又如何不知程明是想为郑传忠的逃走拖延时间?但程明技俩太多,梅兰竹就算知道程明的目的,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命人以暗器从远处对付程明,虽终于将程明打得奄奄一息,却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加之她方才对付程明所设火药浪费的半个多时辰,她已给郑传忠太多的逃命时间了。

  但梅兰竹又能去责怪谁?当她白日被假郑传忠和假薛方给骗到,将兵力集中在甘陵太守府之时,她就等于是自己放郑传忠一条生路了。

  本来精于易容术的高手、一定也擅于模仿旁人声音。但程明星夜从洛阳赶来甘陵,连从薛方手中救下郑传忠都救的千钧一发,又如何还有其他选择?他既只能将郑传忠麾下的二位从未学过易容术的心腹死士扮成郑传忠与薛方,则二人只需一开口说话,必然就露了底细。何况那假薛方面上的人皮面具还是程明杀了薛方后直接从其脸上剥下来的,又没有时间处理,自然是粗糙已极,即便不开口说话,也极容易被看出端倪。

  但事实上,梅兰竹直至传令军士进来之前报告“郑传忠逃走”的消息之前都没能看穿二人乃是假冒。这固然和二人演的那出极其拙劣的戏有关,但更重要的一点,显然便是梅兰竹先前各计皆成,心下太过得意洋洋之故了。

  故她虽教郑传忠逃走了,却也只能怪自己大意。

  于是梅兰竹终于摇了摇头,策马转身,对麾下众人说了句:“走吧。”

  “走?”众人均不解问道。就算程明舍命相护,给郑传忠多争得了一个时辰左右的逃命时间,但郑传忠马力亦乏,他们真要追上去,也未必追不上。

  梅兰竹如何不知众人的意思,但她却摇了摇头,反问道:“你们难道没听见声音吗?”

  “声音?”众人更加不明白这位少庄主是在说什么了。

  “有人正在赶来的声音。”梅兰竹苦笑道,“就你们这些人,在他们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她自上次因许璃之事、反为符辉所制,本就变得愈加谨慎起来,她既怕五人会出现,更是心下提防已极。于是她此时光是听风声,就猜到了正是有人施展绝顶轻功向着此处赶来,又如何敢再追下去?

  众人瞪大了眼,他们终于明白少庄主的意思。

  要知回雁门残存五大弟子大败妙悟所率五百余人,其“挟技为恶”之名已传遍江湖,众人当然也均已听说。他们此时人数固不如那日妙悟所率之多,武功更不知比那些各派宗师差了多少倍,如何能与这五个人较量?

  梅兰竹当然也知道,倘若她的大军在此,当然用不着害怕这五个人,但她此时既为追击郑传忠,自是只带了少数精锐轻骑而行,遇上这五个人,她能否逃走已是问题,就更不用说还想再除掉郑传忠了。

  就算她十分想杀掉这对“奸夫**”,此时也只有暂避锋芒。

  好在她清河郡已得,就算教郑传忠逃了,也只是有些美中不足罢了。更何况拿下了程明一条性命,也勉强可以相抵。

  于是梅兰竹终于转身离去,只留下身中剧毒的程明一个人在夜色里等死。

  程明本仍在死死支撑,见梅兰竹转身离开,终于一个不支,倒在了地上。

  程明虽只觉自己立即便要死去,想起自己这几十年的人生,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本出身书香门第,考取了功名,本想谋得一官半职,却为奸官所害,非但没做成官,反倒落草为寇。

  可当他真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能当个贼子之时,又遭马跃天嫁祸,连贼寇都当不成。

  之后他先同步盈芳查清真相、又随符巧心夺益州、复司州,几经波折,非但被重登大宝的李贤封了官,还是位极人臣的右丞相。

  想做官,成了贼。想做贼,成了官。

  虽说他这右丞相只当了不到十日,终究也没有辱没列祖列宗。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去见自己的大哥二哥以及方勤兄弟了。

  所以他此时虽在默默等死,却也不禁大笑了起来。

  ……

  刘淳杰五人找到程明之时,程明已是气若游丝。

  要知扬州本就距司、冀二州均十分遥远,他五人虽与符巧心始终保持着联络,但待消息从司州传到扬州,毕竟已晚了二日。他五人虽日夜兼程的赶来冀州救援,终究是慢了一步。更何况此处又是在荒郊野岭之中,五人更没法立即便知道具体位置?

  直至方才梅兰竹引炸火药,五人才明白个大概方向。但待到五人听到程明昏迷前的笑声,赶到程明身边之时,梅兰竹早便离去多时了。

  梅兰竹离开也倒罢了,因为对五人而言,最重要的当然不是取下梅兰竹的性命,而是救下程明的性命。

  可他们显然连这点也做不到了。

  许璃对着昏迷的程明又是用药、又是施针的弄了许久,终于还是摇头说道:“没救了。”

  “什么?”步盈芳惊道,五人中她与程明最为相熟,自然反应也最为激烈。

  刘淳杰则从未见过程明,勉强还能保持冷静,便问道:“师姐,程寨主不是还有气在?这毒当真有这么厉害?”

  许璃摇了摇头,解释道:“寻常那种‘剧毒’要命虽快,却几乎都很容易配出解药——或者说正是因为容易解,这才需要那‘见血封喉’的烈性——而另有一种毒发作虽慢,却几乎没有解毒之法。”她顿了顿,又叹气说道:“程寨主所中便是这种。显是姓梅的因为上次小皇帝那事,知道再烈之毒我也配的出解药,这才琢磨了出这种虽要命慢却无药可解的毒来。”

  于是众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昏迷中的程明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却一点法子的都没有。

  “梅兰竹,我要你偿命!”步盈芳立即咬牙说道。然后她便身形一展,就要向着甘陵城的方向奔去。

  但刘淳杰早有准备,抢在步盈芳的身前,一把便拉住了她。

  “别傻了,现在再追,不知有多少兵马在前面等着。”刘淳杰赶忙说道,“你这究竟是想去为程寨主报仇,还是想给他作伴啊?”

  “我、我……”步盈芳如何不知姐夫所说十分在理,却仍是有些想甩开姐夫的手冲出去。

  要知她们如今与梅兰竹之仇,又何止程明一条性命?她本不该这么冲动才是。但这种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面前,和那种事后得知的死讯,感受自是截然不同。

  但刘淳杰当然不会要妻妹这样便将自己的手给甩开。梅兰竹会留下已然无救的程明一口气,显然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若五人当真不顾一切的追赶于她,那才是正中她的下怀。

  “好了,听我的,我们先把程寨主的遗体送回去吧?”刘淳杰紧紧握住步盈芳的手,又正色说道,“据师妹信中所说,师兄先前拜托程寨主做的东西已在她手中了,到时我们用那东西对付了姓梅的,也算是要程寨主为自己报仇了。”

  步盈芳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她当然并不是因为刘淳杰所说之话而冷静下来的。刘淳杰那只牵着她的手,才是使得她终于稳住心神的原因。

  ……

  “报将军,逆贼来攻关了。”

  “先和他耗上一、两日,他若有人马闯到关前,则可乱箭射之,其余情况,不必理会。”

  “是,末将明白了。”

  “莫忘了本将上回叮嘱过的,切记防着他绕山而过。”

  ……

  洛阳宫中,举宫默哀。

  此时虽是战乱之时,程明的丧事虽然办的并不是十分隆重,但与其相关的人,当然也是一个比一个沉痛。

  而最为沉痛的,自然是便是同样与程明相熟的符巧心了。

  符巧心自那日在子午谷中相救程明,又反得程明相救之日起,就已对程明感激不已。这当然也是她沉痛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但这还不是她沉痛的最大原因。最大原因是,她觉得自己要对程明的死负全部责任。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认为自己不该要程明去救郑传忠,因为郑将军同样非救不可。只是她若能早些料到梅兰竹会率大军攻打冀州,她便能早些把郑将军唤回来了。

  可她既没能料到梅兰竹会对甘陵动手,更没能料到梅兰竹还会和亲排夷王,诱激马跃天。这不免使她会觉得,正是自己这个大帅的错判,这才使得程明不得不舍身相救郑传忠。

  于是符巧心忽然便走到李贤面前,跪下说道:“臣没能事先料到梅贼之策,既害得冀州有失,又害得程丞相身死,恳请陛下责罚。”

  “此事你确有责任。”李贤点头道,“你事必躬亲,虽为朕分了不少忧,终不免顾此失彼。”

  李贤说完这句,忽然又向着正在为程明默哀的百官大声说道:“从今日起,众位爱卿向符大帅禀报事宜时,须一并提出处置主意。倘若还有谁敢只传消息,就等符大帅来拿主意,绝不轻饶!”

  ……

  程明的丧事已毕,百官已退朝而回,符巧心虽同李贤坐在御花园的露亭之中,却一点赏花的心情都没有。

  “陛下,你这又是做什么?”符巧心质问道。

  “做什么?带你来赏花啊?”李贤微微笑道,“为了朕,你实在太操劳了。偶尔也要轻松自在一切才是,以免再犯同样的错误。”

  “谁在和陛下说这个了?”符巧心瞪着李贤,接着说道:“放松也就算了,可陛下方才给我的‘责罚’,分明就是褒奖啊?”

  “什么褒奖?”李贤佯作正色的说道,“从你手中‘夺权’,还不叫责罚吗?”

  “所以我先前便说过,如果陛下当真这么想,我便立即将什么‘权’都还给陛下,再不过问这朝中之事。”符巧心叹道,“难道事到如今,陛下还要跟我分彼此吗?”

  李贤摇了摇头,终于严肃说道:“就是因为不分彼此,朕才希望帮你多分担些啊!”他苦笑了笑,又接着道:“你每一件事看似都会来请示朕,但其实早已将其安排的井井有条,朕就算再提意见,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朕虽然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贤内助’,但像你这样再什么都自己担着,到时可能就不只是丢个州、死个相那么简单了。”

  他叹了一口气,再补充道:“除非你到时也想和朕一般,也下个‘罪己诏’。”

  符巧心默然不语,李贤的“罪己诏”是她拟的,她又如何不知道,对于燕唐的百姓来说,李贤当时的“罔顾百姓之罪”正是因其“顾此失彼”所致——李贤会将那份‘罪己诏’交给好几来起草,当然也正是想告诉她这一点。

  但李贤还想告之符巧心的是,如果事事都要她来拿主意,那还要文武百官做什么?

  先前马跃天还在这洛阳宫时,只因那兵部尚书李宣拿不出主意,便将其贬为了一个传消息的侍卫。而如今符巧心居大帅之位,竟想教百官都变成这“传消息的侍卫”似的,李贤虽十分感激,也不禁十分担忧。

  一个人的智谋终究是有限的。就算是昔年牛贤季与马安国各执己见的相争,也好过自己一个人蒙头苦思,这点李贤已深有体会。

  虽说他如今的文武百官当然不可能和牛、马二丞相相提并论。其中大多人江湖出身,从前连“做官”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但要知符巧心先前也是个对庙堂事一巧不通的江湖人,靠着这三个多月的成长才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大帅,这些人又为什么不能做到?

  这些人均由李贤亲识,虽无经验,却当然也有足够的本事,只要众人肯用心领会,一定能很快便能独当一面。符巧心事必躬亲,百官便只是照她吩咐做事,反倒碍着了这些人的“成长”,也使得他们愈加依赖“符大帅”。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倘若符巧心倒下来,这些官员只怕都会变成“无头苍蝇”。

  但更教李贤担忧的是,他生怕自己先前差点“一蹶不振”之事,也会落在符巧心身上。

  虽然若是如此,他倒也可以借机安慰符巧心,但他终于还是不忍符巧心变成那般模样。

  “相信朕一次好不好?”李贤见符巧心默然不语,知道“理已晓完”,接下来便该“动之以情”了。

  符巧心终于点了点头,她的陛下如此恳求于她,她又如何能不答应?

  更重要的是,她确实也有些身心俱疲了。

  她以完颜德为榜样,虽学会了“担负责任”,却忘记了能担负责任的并不只她一人——就算是才智天下无双的完颜德,也不可能一个人便治理好一个国家。

  倘若李贤今日不相阻,她真就可能咬牙坚持,直到铸下大错了。

  符巧心终于还是倚在李贤的怀中,试着赏起了花来。 雁过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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