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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但见凌仙通万法 终教伪帝落无常

雁过芳华 竟华 5930 2021-04-06 22:43

  马跃天这辈子究竟走过多少局棋,落过多少次子,就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不用说与其他人,就是他与完颜德所奕之棋,便在千局以上,而那只不过是他这辈子行棋的十分之一左右。

  他所行棋局既如此之多,且不论棋力如何,至少什么样的棋手、什么样的棋路都应当有所见识。

  但步漫芳的行棋方式,他却偏偏没有见过。

  要知单是他恩师完颜德的棋路便有三种,其一与其治国理念相似,以布大模样、“守御疆土”为主,若对手若敢进犯他的“地界”,便会遭到无比猛烈的还击。其二则与其行军克敌相同,占得二角作为“后营”,便排兵布阵,以正攻制胜,偶尔埋伏着一两手奇兵,也十分厉害。其三则是由佛理及少林功夫而生,攻即是守、守即是攻,尽可能教人捉模不透。

  马跃天自己行棋方式也多与完颜德第三种相似,毕竟他前二种怎么也不可能胜过恩师,唯独佛法修为比恩师还高,只可能以此与恩师较量。

  至于其他人,有人擅于乱局、凭埋伏取胜,有人擅于弃子、借交换占优,还有人则擅于打劫、以缠斗将对手拖得疲惫不堪。

  但步漫芳所行之棋,与其中每一种都截然不同,却又与其中每一种都完全一致。

  不同的是棋型,相同的是棋意。

  马跃天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少林之时,师父妙法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佛偈:“从来万法皆如是,一窍通来百窍通。”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没有人没听说过这个道理,但也从来没有人能完全做到。

  便是他恩师完颜德,其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其先是忘不了牛贤季、完颜雄相害之仇,后又放不下先皇之托、万民之望,终也没能达到这般境界。其行军打仗虽是天下无双、但其治国固不如牛贤季、佛法武功则连他这位“弟子”都比不上,如何说得上“一窍通来百窍通”?

  至于云婷那种“文武全才”的渊博,就更不过是凭着天资聪颖,一样一样学来的罢了。

  应当说,当真要领悟“万法同宗”之理,先便得对万法“一视同仁”,但只要是“心有所重”之人,无论其所重为何事,又如何能一视同仁?

  单拿外门功夫来说,回雁门的“大小九式”是剑法、白马寺的“无相刀法”是刀法、少林寺底蕴深厚,拳掌刀杖都有绝技,但终究也逃脱不了“拳是拳、掌是掌”的束缚,只有万梅庄的“梅字诀”并不拘于一种法门,既可是拳法、又可是剑法、还可是枪法,能用在拳掌及各般兵刃之上。说来也已是这“万法同宗”的境界。那正因为万梅庄本非武林世家,梅弄玉少年时学的是万梅庄客人留下的粗陋功夫,其天资聪慧却见识不足,无从厚此薄彼,反倒能悟出其中的共性至理。

  只是待得梅弄玉神功已成,出得江湖之后,其先是行侠仗义,又逐渐成为了江南领袖,识事终是有了轻重好恶之分,其“梅字诀”,也终究还是局限在了武功之上。但其弟子步漫芳却不一样,步漫芳在识得刘淳杰之前,心中所重只有其胞妹步盈芳,而她“好心办坏事”,暗中相助却反倒惹怒了胞妹,于是她心灰意冷,那看似“自行其是”的潇洒,其实只是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过日子。但她也正因为此,反倒对世间万事做到了“一视同仁”,她的聪明才智本也不输梅弄玉,便也将那“梅字诀”中那“万法同宗”的共性至理,给推及到武功之外的事情上。

  这当真便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

  洛京城中,本来写着“将军府”三个大字的李通达故宅已更名为“复国府”,符辉看着牌匾,对着正从府中走出来的符巧心笑道:“这名字虽简单明了,却也太拗口了吧?”

  符巧心走到门外,也抬头看了看牌匾,苦笑说道:“这就算拗口了?你可知他还打算用这个做我的封号,我怎么劝都不肯听。”

  “复国皇后?”符辉一说出这四个字,笑得是更厉害了,明知故问的说道:“他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的功劳吗?”

  符巧心点了点头,却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此事又如何只是我一人的功劳?要不是兄长暗中相助,要不是师姐大败都厥,要不是云姐姐二人保住陛下性命,要不是那淫贼说降云将军,要不是程大人……”她说及此处,忽然停住不说,将手中的包袱递给符辉,正色说道:“这便是程大人留下的东西了。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符辉点了点头,要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他们此番无法揭穿梅家真面目,也并不是立即便会一败涂地。但此事既与程明的“遗物”相关,意义便截然不同,若是不能一鼓作气的击溃梅兰竹,他们又如何对得起“送死前”还将此物赶出来的程明?

  二人又默然半晌,终于收敛心神,一并向着洛阳宫的方向走去。毕竟他们若一直为此事难过下去,说不定能办成的事情反倒会被搞砸了。

  “话说回来,你究竟是如何钓上这等‘金龟婿’的?”符辉忽然又笑着问道,“我这‘国舅爷’可真是当得莫明其妙啊?”

  “兄长分明说要暗中助我,结果一听说师姐出事,立即便弃我于不顾,你们都是这般‘有了情人便不要妹妹’的模样,我要再不找个靠山,岂非孤老终身了?”符巧心也笑了笑道,忽然又问道:“师姐还是没有出门吗?”

  符辉点了点头,苦笑说道:“她自向你要了那间屋子之后,便在里面‘叮叮当当’的捣鼓什么东西,却连我也不让知道,当真比她刚入门时还要神秘。”

  ……

  棋到中局,马跃天大龙已是做活无望,只好叹了口气,推枰认负。

  其实前五十子他便知自己已必败无疑,后面这近百来手,已是多余。

  只是这既是他这辈子最后一局棋,他也不想轻易认输,便铤而走险,却最终还是没能成活。

  步漫芳好像也正是考虑到此事,其虽从盘初便稳占了数目的优势,却像是故意不扩大优势似的,想要将这优势拖到盘末便行了。所以马跃天虽清楚自己必败无疑,要旁人看起来,却像是均势似的。

  马跃天根本没想过,这世间竟有这等本事的棋手——如果是厉害的棋手,要胜过他或许不难,如果是十分厉害的棋手,要在盘初便胜过他也是不难。但像那般只在盘初稳稳占据少许优势,并能将这优势不增不减的保持到盘末,实是已将棋局变化尽数了然于胸。若马跃天不是亲身领教,他先前根本不会相信这会是人力所及的一件事。

  只是马跃天虽不想认输,却更不想要步漫芳施舍,于是他故意棋行险着,使得自己若非能反败为胜,便会一败涂地,步漫芳虽不想速胜,却更不能输,终还是动手“屠龙”。马跃天大龙一死,败势便已无可挽回,认输自也理所当然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一旁观棋的云婷叹气道,她在马跃天最后十几步棋时便已不住摇头,显是想说些什么,只是碍于“观棋不语”,这才不便出声罢了。此时棋局既终,她便终于可以将想说的给说出来了。

  “我既谋求大宝,所行之事本就是铤而走险,如今人已满盘皆输,棋若只是输上几目,实是太不相符了。”马跃天尽力笑道,他本就身负重伤,虽仍在支撑,话说的显然也更为勉强了。

  但马跃天仍是咬了咬牙,又转头向步漫芳点头致谢:“多谢步姑娘,死前能和步姑娘这般人物来上一局,我也算死而无憾。”要知马跃天虽本想“死在步盈芳手上”,但其既曾因“样貌有些步盈芳的影子”便纳了几个妃子,那么对于样貌与步盈芳如出一辙的步漫芳,他当然也可以将其想象成步盈芳。更何况步漫芳如此棋力,对于他这等喜奕之人来说,也足以大开眼界,那么“死在步漫芳手上”,他当然也可以满意了。

  步漫芳摇了摇头,她本是想“以棋代武”,为牛老丞相报仇,为胞妹雪耻,把马跃天杀得体无完肤,但她见了马跃天死前还这么痴迷棋局的模样,竟又有些不忍,这才处处留手,没想马跃天反而不愿她相让,还是要“满盘皆输”才罢休。她虽本是待棋胜之后立即要取马跃天的性命,此时终也不愿再动手,便任其自生自灭了。

  马跃天却仍是咬牙说道:“步姑娘既赢了棋,又满足了我这心愿,我总该给步姑娘些彩头才是。”他忽然站起身来,运尽最后的力气对着自己的败军大叫道:“路龙达,将那物事拿来交给步姑娘!”

  步漫芳仍是默然不语,她当然并不想要马跃天的什么“彩头”,但此时她若出言相拒,不免显得自己在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马跃天回头看了看云婷,指了指云婷手中那柄方才为梅弄玉击落下关的“马踏四方”,又说道:“云大人,这柄刀是先帝御赐马老丞相之物,马老丞相早与我断绝关系,刀只是我击败他后得来,烦请你告之陛下,逆贼只我马跃天一人,与建安穆家、马老丞相均没有关系。”

  云婷点了点头,说道:“这点你大可放心,陛下如此开明,绝不会株连建安穆家的。”

  但等她说完这句之时,这才发现,马跃天竟已笑着气绝了。

  ……

  “没想到程大人竟比那姓马的还先走一步,没能见着我们为言寨主报仇。”大营之中,躺在床上的胡扬生一脸难过的说道。他早在被马跃天丢到关下,为刘淳杰接住时便醒了过来,只是他所负之伤虽不算十分之重,却也不轻,云婷在攻关之时便命人将其先带回营中休息。

  “你就稍微感谢下那个人吧。”云婷叹气道,“要不是他,你说不定也会比他‘先走一步’。”

  “我要怎么感谢他?”胡扬生苦笑道,“我自从和大帅一道上路,他不是想轻薄步姑娘,便是害死了言寨主,之后还谋逆造反,惹得得天下大乱,受他这等人恩惠,我还不如……”

  “不许胡说。”云婷立即打断了他,接着嗔道:“我可全是为了你,这才成了‘卖主求荣’之人,你若还这么不惜自己,那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胡扬生默然半晌,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我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你才是。”他耸了耸肩,终于仰天微笑道:“马逆贼,谢谢了!”

  他虽道谢,但仍是称呼马跃天为“马逆贼”,教人实是不知他究竟是在感谢还是在谩骂。

  云婷虽本在嗔怒,却也不禁被逗得莞尔一笑。

  但云婷立即又低头道歉道:“夫君,其实婷儿也没资格说这些。没能料到梅弄玉那厮也看上轘辕关是婷儿的责任,害得你身陷险境,对不住了。”

  胡扬生摇头说道:“兵战凶危,谁都难保不死,只能说姓梅的高出我们一筹,这也怪不得婷儿。”他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完颜国主为其弟出卖,为牛老丞相困于句注山,大难不死,隐忍十五年才找得牛老丞相及完颜雄报仇。我虽遭此一辱,焉知之后不能找那姓梅的报仇?”

  云婷本仍在叹气,显是对“差点害死夫君”还是有些自责。但她听得胡扬生说完,不禁又笑问道:“你当自己是符大帅,也崇拜起那完颜德来?”

  “没办法,单看那马川所录下的只言片语,就知道完颜国主到底有多厉害啊!”胡扬生也笑了笑,又说道:“再说我会学习兵法,正是因为马川那手札,如此说来,完颜国主还是我二人的媒人呢。”

  “是是是、看来我还得好生感谢这位大媒人了。”云婷笑道更厉害了。但她立即又耸了耸肩,忽然从桌上拿起一本书,交给胡扬生,又说道:“呐,你的完颜国主来了。”

  一本书怎么会是完颜德?胡扬生莫明其妙的接过书,却又立即瞪大了双眼。

  只见封皮上写着四个苍劲的大字:“八阵补遗”。 雁过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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