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村的这条小路很是崎岖,沿途满是荆棘。饶是洛寒自小就在山中长大,这一路走来,却也十分的辛苦。直到日落时分,两人终于来到了小镇上。
小镇名为杀马镇,就紧邻大青山处于一片丘陵之上。
据传,就在千年之前,有一位将军落败至此,手下将士饥寒交迫,无力回天,可身后追兵在即,眼看危在旦夕。那将军无奈之下,含泪挥剑斩杀爱马,与众将士茹毛而食,随后竟以马为誓反挥一击,大败敌军于千里之外。
那将军也凭此一战,立下不世功勋,事后他曾在此立有一台,名为杀马台。
杀马台修建的极为磅礴,平地高八尺,方圆四五里,巍巍然立于青山之畔,大曾显耀一时。只是历经千年之后,雕栏已改满尘埃,时至今日,往日巍峨早已不在,只有一根破朽不堪的石柱孤零零的立在一旁,似是仍在默然回首那往事千年。
就在这石柱的旁边,有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南北,把小镇分成了东西两巷,东边是市集民居,大多比较低矮,而西边却是茶楼酒肆,一应俱全。
就在西街镇首有一座三层红木楼,楼上漆红挂绿,修建的很是气派,楼额之上挂着一块横匾,上书三个烫金大字,客满楼。
洛三眼就在这儿喂马,不过以他的身份自然是走不得正门,而是带着洛寒饶了小半圈儿来到了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也蛮宽敞,靠南墙是一溜的大瓦房,里边儿装的是柴米油盐,杯盘碗盏等酒楼里应用的物件儿,瓦房的对面建有一长趟儿的马棚子。洛三眼就在一旁的平房里住。
进了平房,洛三眼打开了一副铺盖卷,让洛寒先歇着,随后就走了出去。
时候不大,他又返了回来。手里端着个破旧的木盒子。打开来却是两碗菠菜豆腐汤,还有一堆散乱的碎馒头。他把这几样东西都摆在一旁的小木桌上,冲洛寒笑道:“小寒,你先吃着,吃完了就先睡会儿,这走了一天了也该累了。”
“叔,你吃了吗?”
“今儿是老王头儿喂的马。我先跟他忙会儿去,一会就回来。你先吃着,可别出去乱跑啊。”
“嗯,我知道了。”
洛三眼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走了一天的山路,的确是又饿又累,眼前的饭菜虽一眼就能看出是残羹剩饭,但仍不时飘出阵阵的香气,直往鼻眼儿钻,可洛寒的心里却很是酸楚。
自从爹卧床以来,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一年到头,倒有大半时候都是靠野菜汤度日的,这馒头豆腐都是好久未曾见过了……都这般光景儿了,也不知道娘吃过了没有……我这一走,也不知道爹还能不能按时吃药,病情会不会加重……
“小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三眼拎着盏油灯走了进来,见桌上的饭菜仍是一动没动,便轻声问道:“小寒,是不是想家了?”
“嗯。”洛寒老实的点了点头,随后伸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神情很是悲戚。洛寒一直以来都是个坚强的孩子,可毕竟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门,心里又一直牵挂着爹娘放心不下,实在是有些担心。
“想家免不了。”洛三眼把油灯放在了木桌上,随后在他身边坐下。加重了几分语气道:“可你这是干嘛来了?还不是为了多赚些钱,让你爹娘过上好日子么?难道就让你爹一直在床上躺着,看着你娘喝一辈子野菜汤你心里就不难受了?”
“叔不识字儿,大道理也讲不来,但是成事在人这理儿,叔还懂,你去做了,成不成两说着,但是你不做,就永远也成不了。谁敢说你小子以后就成不了事?就发不了财?说不定哪天你也能开个这么大的酒楼,到时让你爹娘跟着你一块享清福呢。你说那该多好?”
“到时,我要让我娘顿顿都能喝上豆腐汤!”
“嗯,好,好。”洛三眼笑了笑,伸手摸着洛寒的脑袋道:“来,咱先吃饭,攒足了劲儿好学能耐去!”
“嗯!”洛寒郑重的点了下头,伸手抓起了块碎馒头大口的吃了起来。
那桌上的油灯闪闪烁烁,照亮了一张稚嫩而又坚毅的脸。
……
接下来的几天,洛寒就住在大院里,一边帮三叔干些零活儿一边等着消息。
这天早上,他正一头大汗的蹲在马槽前扎草,却见三叔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
“小寒,快走,山上来人了!”
“哎呀,你还愣着干啥,快回屋儿拿包去啊!”
洛寒这才醒过神儿来,急忙取了包袱跟着洛三眼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小镇的大街上早就围满了人,可是谁也不敢靠近,都是站的远远的看着。客满楼门前停着一溜儿四辆大马车,每辆车都由两匹高大的枣红马拉着,车身四外都包裹着厚厚的铁片,上边镶嵌着杏儿大的铜钉。
四辆马车的前后,各有八名青衣壮汉腰悬长剑,端坐在马上。马队前赫赫然挂着面青色大旗,那旗面上画着两柄交叉的宝剑,森森然,凌厉又不失威严。
“回禀刘执事,本镇共有选童八十五名,现已悉数到齐,请执事查证。”在酒楼的门前数十个孩童整整齐齐的站成了一列方阵,阵前肃立着一个略微发福的胖老头儿,正两手做礼向队首一个清瘦的汉子报道。
“嗯。”那汉子端坐在马上,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却是连看也不曾看他一眼。
那老头儿稍稍有些错愕,随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卷卷轴来,徐徐打开高声念道:“张小凡,王林,韩二愣……”
随着他每念一个名字,就从他身后的队列中走出一个孩子,或高或低的应一声,然后或是带着几分得意,或是怀着几分胆怯的向着马车走去。
“行了行了……”那清瘦汉子突然把手一挥,很是不耐烦的嚷道:“真他娘的聒噪,哪来的这么多事儿?统统都给我上车!”
“呃……是,是。都上车,都上车。”那老头儿被吓的一抖,连连挥手把这些孩子都轰上车去,随后走上前来,把那卷轴恭恭敬敬的举过了头顶。
那汉子随手就扔了马兜里,接着猛的一抖马缰。
“大爷!”洛三眼站在一旁已等了半天,他原想等这边交接完毕再过去,可谁想这汉子却恁地性急,这说走就走。连个兆头都没有。眼看着马队将动,立时就着了急,大叫一声直扑了过去。
那马刚迈开四蹄,突然间斜刺里冲出个人来,顿时受惊。幸得那汉子纵马有术,两手一勒缰绳。大马立时顿住,高举着前蹄,稀溜溜的发出一串长叫。
“他娘的,找死!”那汉子顿时大怒,扬起手来就是一马鞭。
啪!
这一鞭正抽在洛三眼脸上,顿时把他打翻在地。
“啊?!三叔!”
事发突然,等洛寒看清那人就是三叔时,心里既惊又痛,连忙快步跑了过去,将他扶起。
可洛三眼却并不理会,就势跪在地上,两手高高的举着个小竹片,大声的叫道:“大爷,引信!我有引信啊!”
那汉子鞭稍儿一卷,小竹片就落入了手中。他往上扫了一眼大骂道:“还不快滚上来!”
“是,是……谢大爷,谢大爷……”洛三眼连声应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洛寒快步向马车跑去。
洛寒被三叔拉扯着步步向前,可他却扭回头来死死的盯着那人,他的心事极重,是恩是仇自是了若于心,只是从不轻易向旁人言说罢了,此刻他只是暗地里把这张脸狠狠地记在了心中。
转而一瞧,三叔脸上的鞭痕早已沁出血花来,流得满脸都是,不由得心痛得叫了一声:“三叔……”
可洛三眼却并不在意,紧着把洛寒推上了马车,这才欣慰的笑道:“我不碍事,只要你上了山,就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驾!”
队首那清瘦汉子,暴喝一声,扬马而去。紧接着在他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的马鞭声。整个儿车队便飞驰着向前驶去。
满脸是血的三叔,雕梁的红木楼,还有那块残破的石碑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寒就此同这辆飞驰的马车一般,离开小镇,踏上了征程。 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