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一路压踏着积雪,远远的奔着冰桥行去。
尽眼所见全是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各处,有的掉了脑袋,有的被拦腰斩成两截,惨不忍睹,鲜红的血水一滩滩的铺在雪地里,极为显眼。
这散落满地的尸身无论是属于哪个门派的,在他们的身边都寻不到半点武器,法宝或者乾坤袋的踪迹,就连仙草也是半点不剩,好似早就被什么人搜刮干净了。
远远近近的,还罗列着许多由那冰峰炸裂而出的冰石堆叠而成的冰丘,就像一座座无名之墓,似是散散而又孤寂的向洛寒诉说着那方才战况的惨烈。
洛寒此时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不但灵力极为充盈,那六感之识更是凌厉非常。远远的就感觉到了前方有数股灵力波动。
他刻意地压制了下灵力的散发,缓缓的放轻了脚步,慢慢的向前靠去。
又走了两三里,绕过十几座冰石高丘之后,果然,就在那前方,冰桥的边缘之处现出十几个人影来。
洛寒悄悄伏身躲在一座大冰丘后方,仔细的看着。
前方的人分成三伙。
六个狱虚门徒散成一圈儿,围在外侧。
内里之中是两个天剑门人,一个九绝门的弟子。
那两个天剑门人,一个是曾在洞中勒索了他仙草宝器的张然,另一个是瞎子莫北。
那个九绝门的弟子,却是罗夕。
瞎子莫北受了伤,层层紧绑在胸前的布袋上仍有血迹隐隐渗出。那张然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罗夕发髻凌乱,脸色煞白,持剑的手不住的颤抖着,显然伤得极重、。
这三人皆是环背向外,一手持剑,一手捏着灵符亦或法器,两眼紧紧的盯着外围那六个狱虚门弟子,各个神情极为惶恐。
“几位,几位师兄……”张然颤颤的握着手中剑,甚为惊恐的望着紧紧围在周围的那六个面无表情的狱虚门弟子,扭曲一副很不自然的面孔,连连赔笑着道:“大家,大家同为四大仙们修士,又是何必苦苦相逼呢……”
这话听来不错,可是在这禁地之中,这般互相残杀几位惨烈的境况之下,他这番话却是显得极为苍白无力,甚至都显得极为可笑了。
几个狱虚门人如同死尸一般,毫无所动。
张然尴尬的张了张嘴,却是自己都觉得这一番话根本就没有丝毫价值。又紧着道“若是,若是几位师兄肯,肯放我一马的话,我这些,这些仙草法器就全都归双手奉上,几位……几位意下如何?”说着,他还向那几人示意了下他背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此言一出,罗夕凝着一双美目,极为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就连瞎子莫北都不由得侧头向他偏了偏,他方才可是明明白白说的是“放我一马!“那意思显而易见,是把其他两人排除在外的,他此下,只是想用他所搜罗来的东西换他自己的性命,却是丝毫没有同罗夕莫北同生共死的想法的。
“杀了你们,这些东西一样也是我们的。“为首的那个狱虚门弟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们三人当中只能活一个。”另一个脸上带着一道长疤的弟子道。
“谁把其他人全杀了,我们就放他走。”站在桥头那侧的弟子道。
这话一出,几人同时一惊。
极为显然,这几个狱虚门弟子迟迟并未动手,只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已。
而这被围的三人,不是修为略低,就是有伤在身。想要再诛杀其他两人哪有那么容易?况且,就算你把其他两人都杀了,这几个家伙真的会放了你么?
“少来挑拨离间!莫兄,准备祭宝,和他们拼了!“张然长剑一挺大声叫道。
“我给你们三息的时间来考虑,时间一到,你们都得死!”背对着洛寒的那个狱虚弟子缓缓说道,同时,两手微张,结成一印,对准了内中五人。看样子随时都会发动攻击一般。
“一!”
“二!”
噗嗤!
张然猛然转身,斜出一剑,一下子刺进了身旁莫北的胸口。
“你……“那莫北本来就伤情极重,又是离那张然极近,这一下猝不及防,立时被刺中要害,一股鲜血自嘴角滚滚涌出。
“莫兄!切莫怪我,你安心上路吧!“张然长剑一横,在莫北的胸口又搅了几下,恶狠狠的说道。
扑通!
莫北整个儿被开了膛,轰然倒地。
“你,你这小人!“|罗夕一见,愤然挥剑,直奔张然。
可她的伤情极重,那剑挥的看似极快,却是力道全无,莫说是面对的修仙之士,即便是一个扑通江湖人也完全伤之不得。
啪嚓!
张然拧身一脚,啪嚓的一声,正踹在罗夕手腕上,那长剑立时飞出。连带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臭娘们,你也去死吧!“张然紧追往上,挥起剑来,直奔罗夕。
这张然勒索过自己,洛寒早就暗恨在心,何况此时他还要杀罗夕。她爷爷罗阳曾大恩与我,甚而替我身死,我又是怎能放任他唯一的亲人就此被毒害?
“疾!”洛寒高声一喝,一道骨箭疾射而出!
如今,他已是筑基后期修为,那骨箭幻做长矛大小,却是快似飞箭,直直向着张然狂袭而去!
噗嗤!
那骨箭正中张然肩头。
哎呦!
张然受痛,整个身子猛地一栽晃。
当啷!
长剑脱手,却又被那骨肩余威击成两半。
“嗯?什么人?”洛寒这一突然出手,使那几个围在外边的狱虚门人顿时大惊,同时回头向着洛寒藏身的冰丘望了过来,为首那人大声叫道。
洛寒也不答话,长持剑锋从冰丘之后走了出来。
呼!
他刚刚从那冰丘之后露出头来,原本背对着他双手结印的那个狱虚弟子猛然双手一合,狂然大叫了一声。
随他这一声高叫,一团磨盘大小的黑云直似流云飞电一般狂奔而来。
“散!”
洛寒长剑一荡。
那团黑云立时消散。
且在同时,那六人已纷纷拽出法宝,正对冰丘齐齐施展开来。
洛寒也懒得理会,神念一出,黑幡乍起,直奔那六人横掠而去。
咔嚓!
那冰丘被打成碎末,甚而大半还没等落地就被那各种法宝蒸成了烟气。洛寒灵气外显,猛地向外扩张开去。
砰砰砰砰……
那数件法宝如同被谁丢落的沙包一般,纷纷坠地,品相稍稍差些的都被震碎开来。
呼呼……
而这时,那黑幡如风,早已冲到那几人近前,眨眼之间四个狱虚门弟子却还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就被那黑幡收化了去。
“啊?魔魂幡!你,你怎么……”那个脸上带着一道长疤的弟子惊声大叫,却还没等说完,也被那黑幡一下子收化了去,不见踪影。
噗!
为首那弟子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两手连动,捏了一记秘印。
在他身遭四外立时显出了一圈黑乎乎的光晕,把他罩在其中。
砰!
那黑幡疾奔而来,一下砸在了光罩上,那光罩立时破损。黑幡也受此一阻,飞在高空。
噗……
那人一下子狠狠的摔倒在地,吐出了好大一口血来,瞪着一双极为惊赫的眼睛,呆呆的望着洛寒,甚而吃惊却又很是不解的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怎么在禁地之中,还有得这般修为!“
洛寒自是懒得理会,神念一起,黑幡骤降,把他也一并收化了去。
随而大步向前。
那张然半趴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洛寒早已惊骇不已。
他此时离着冰桥只有十步远近,想来这家伙刚才也并非是愚笨至极,没有设想杀了莫北和罗夕之后,那几个狱虚门人还能放了他去。而是想借着机会向桥头靠近,如何趁其不备不准逃脱开去。
此时,他左臂肩头已被骨箭长矛打的粉碎,整条胳膊垂垂荡荡的,血流不止。面色也是极为苍白,两眼呆呆的望着洛寒,满满显出一幅既惊又恐的神色。
显然,他被这方才的景象吓坏了。
这六个狱虚门徒是何等本事,他很清楚,否则也不会就此认怂,可他们六人合力尽出,却在洛寒手下连一招都没挨过,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竟然看不出洛寒此时的修为!
前日在洞中,他见得洛寒仍是练气中期的修为,甚而就连自己向他勒索宝物,他也满脸带笑老老实实的交了出来,这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比我足足高出了一大层级去?难道……难道说,他刚刚就在这里突破了瓶颈,筑基成功了不成?
张然脑中飞转,可那脸上却是变幻得极快,满满带着谄媚似得笑容道:“原来,原来是洛师兄啊,这……这可真是缘分啊,我天剑门中,有洛兄这等奇才可真是荣幸至极啊,呵呵……啊?洛兄,你要干什么?”他正满脸阿谀带笑的说着,却见洛寒死死的沉着脸,挺剑向他快步走来,立时吓得面无血色,趴坐在地连连后退着。
“洛,洛兄,这些,这些法器仙草,都是你的,都是你的……”那张然把背上的大包袱摘了下来,往前推送了一下,整个儿身子仍是连连退却着。
洛寒没理他,对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看也不看一眼,仍旧大步向前走来。
“你……你别过来!”张然眼见不妙,猛地一下抓起地上的半截断剑,身子一仆紧紧的抓住了罗夕,残断的剑尖死死的抵住了她的咽喉,面目狰狞的恐吓道:“你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
嗖!
一道利箭直飞而出,把那柄断剑直接击成粉末,仍旧余势不减,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
噗!
血线飞射,那张然仍旧呆瞪着两眼,面带惊恐,可他脖子上已生出了个拳头大小的孔洞,鲜血汩汩不住的奔涌着,随后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你别过来!“那张然的鲜血满满的溅了罗夕一身一脸,使她那一张早就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显得更为惨白,瞪着两只眼,颇为恐慌的看着洛寒,浑身都在不住的发抖。
洛寒又走两步,在她身边站定,极为平静的看着她缓缓说道:“你爷爷对我有大恩,我不能看着你死,要把你活着带出去。”
“我爷爷……不是,不是你杀的么?!”罗夕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而又似想起往昔那在剑楼上见的那一幕,恨恨的说道。
洛寒轻轻晃了晃头道:“不,你爷爷是为我挡了一剑,死在那青山石像上。他最后留言,让我好好照顾你。”
说完,洛寒也不理会罗夕那愕然的目光,一挥手把黑幡收起,又去把那几个地狱弟子以及莫北张然的乾坤袋都搜罗了起来,一并装入张然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里。
这家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搜罗了多久了,这包袱里满满当当的竟然装了几十个乾坤袋,还有各式的法宝仙草。
把大包袱背在背上,洛寒又走近了罗夕,看了看她的伤势道:“你还能走么?不能的话,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可能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罗夕又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洛寒,死死的咬着牙极为艰难的站起身来道:“不用你管!“
看来,洛寒方才所说的话,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此时,仍是充实充满了敌意,却也不似原来那般恨意满满了。
见她还能动,洛寒也没出手相扶,只是朝着那桥头看了看道:“那咱们就快点离开吧,这禁地之门怕是也要关闭了。“说着,他率先向着桥头走去。
罗夕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只是不知道是她伤情很重走不快,还是有意的不想与洛寒靠的太近,一直不远不近的拉开了三丈多远的距离。
那冰峰的桥面,仍是一片莹白,铁索之上冻着一道厚厚的冰层。
桥面之下火海翻涌,不时的腾起一片片的火浪。那桥面在火海和寒冰的抗争之下不断的融化,凝实,引得整个桥面不断的晃荡。
洛寒怕她掉落下去,施起骨爪之术,紧紧的抓住了罗夕的双腿,极为稳健的向前移动着。
罗夕起初还极为惊慌,可一见洛寒并没有半点要加害她的意思。便也就渐渐的放下心来。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三丈,一路向着对面行去。
对面桥头,早已被鲜血染红。
残断的手臂肢体,凌凌乱乱的散落一地,十几个肢体不全的尸身乱乱的铺满桥头,连带着对面的土地也都被染红了好大一片。
而这些还只是表面上看到的,也不知还有多少在搏杀之中掉下了桥,被那无尽火海吞没了去。
从地面上残留的痕迹来看,应该是有人在这里设置了一座绝杀之阵,大多数的人都是遭了暗算就此身死。
虽说洛寒此时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可他却也并不托大,神念合一,单手持剑,极为小心的探查了一番,见得当下没有什么危险了,这才缓步行过。
对面的林地里也经过了连番的恶战,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各处,有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有得被横腰斩断,地面上刀剑劈斩的痕迹,烈火蔓延寒冰覆盖毒气滋生的印记随处可见,满眼之中尽是一片狼藉。
只是,这所有人只剩了尸身在这里,所有本应随身带有的兵器法宝,仙草乃至乾坤袋都已不见了踪迹。
洛寒和罗夕一前以后顺着这一路滴满鲜血的痕迹,又走出了好远。
在一棵已被砍成半截的巨树前,洛寒站了住。
在那树桩下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半个人。
那人腰身以下已被斩断,双脚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地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从远处的树林一直延伸到这里。
那人两只鲜血淋漓的大手紧紧的抓地地上的野草,仍旧保持着奋力向前的姿势。想来是在临死的前一刻仍在死命的奔逃。
他瞪着两只大眼,嘴唇已经咬破,面貌早已扭曲,可洛寒仍是认了出来。
这家伙是魏功。
在进入冰原之前,洛寒通过鸳鸯木,就已得知,这家伙就在冰桥附近,可不知为什么,却没来山洞里与同门汇合,直到大家都穿过冰桥,也是没见他露面。
现在一想,可能那桥头的绝杀之阵就是他设下的,原本是想着,趁所有人在冰原上大战之后灵力虚空,与必经之路上设下一阵,把所有人诛杀在此,他好捡个便宜。
可谁料,仍是没能逃脱这般的惨死的命运。
继续前行,那路上所见的尸体渐渐的少了——可能是已经远离了那当初激战中心的缘故吧。
罗夕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震惊错愕,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一边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跟着前边那个一手持剑时而挥砍几下树枝藤蔓为她开路的背影一步一趋的走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的盘算着:“我是就这么继续跟他走下去,知道离开禁地,还是趁他并不备,对准后心狠狠的刺上一剑?”想着,她又紧紧的握了握手中剑。
洛寒走着走着,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慢,也离他越来越远,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她:“怎么?累了么?”
“不,我,我……”洛寒突然一问,一下子打乱了罗夕的思绪,有些心惊的连声掩盖着。
“那就歇一会吧。”洛寒说着停下了脚步,就地坐下。
上次在剑楼见到罗夕时,洛寒还是一个对修仙之事毫无所知的少年,此时已然跨入大道成为了一个筑基修士,时过境迁之下,洛寒不免心生感叹,本想问问她自从离开青山之后到底都遭遇了什么,又是怎地入了九绝门下,可见她一副惶恐犹豫的样子,离得自己远远的,从始至终那柄剑一直紧紧的握着,仍是对他没有放松丝毫的警惕。话道嘴边,洛寒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两人休息了大半个时辰,便又起身,径直穿过树林,向着禁地之门行去。 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