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了,长安城更加冷清,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结局来临的一刻,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等待结局,然后接受它。
一条昏暗冷清的街上,三个人凑到了一起,在这宵禁的晚上,到处都有金吾卫巡逻,但神奇的是,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不会碰上一个。然后在这条清冷的街上,他们碰到了一起,还是没有金吾卫从这里通过,仿佛这是一个被长安遗弃的地方。
“都准备好了吗?倘若失败,晋王府不得不采用极端手段,长安城将会……”
“世子殿下,这杯酒是我自己领的,我会喝下去,别小看我。”
段沉墨的声音淡然而坚定:“如果事成,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暴露身份,否则晋王府一样会陷入困境,我没问题,身份暴露了他们也抓不到马脚,倒是世子你,身份暴露的话就圆不过去。”
萧谷点点头:“这我明白,但我有信心,这一身功夫不是白练的。”
段沉墨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整天喝酒没什么本事?今晚你们会惊讶的,我将会为自己正名,萧谷你也记住,要为我段家正名!”
莫山影在一旁嘟哝道:“你们是爽了,唯独我这活做得憋屈。”
萧谷提醒他:“特别是你,千万不可以暴露身份,想要跟我妹妹在一起,以后还得出现在人前的,如果你大意了,就没有资格娶我妹妹。”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去,我那边事发之后你们再动手。”
莫山影扛着长刀,一步步走出了街道,他要去的方向,竟然是晋王府!
……
夜幕中的晋王府有种不可侵犯的威严,而晋王府外,一个个金吾卫严守岗位。
这是往来盘查最严的地方,晋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监视,特别是晋王的动向,他的一举一动直接关系着大唐的未来,没有人敢轻视。
雨夜寒冷,几个巡逻的金吾卫一边跺着脚,一边聊着天。
“你说,晋王这次被禁到什么时候?”
“没准晋王府这就垮了,看这几天紧张的。”
“不许你这么说,晋王不会倒,那是大唐的军魂!”
“我也觉得不会,威名在那,有人敢动吗?”
没聊几句,前面一个金吾卫喊了一声:“谁,不知道现在已是宵禁的时辰了吗,来人,一起拿下!”
街道的灯火中,映衬着一个魁梧的身影,一步步朝这些金吾卫走来。
金吾卫们都紧张地抽出了刀,他们看见那个身影杀气腾腾,看轮廓,还拿着把长刀!
“来者不善,兄弟们一起上!”金吾卫一齐冲了过去。
刀光连闪,金吾卫一个个倒下,他们只是巡街的小兵,武功没有那么高强。
后面还剩着一个没死,他惊恐地发现这个人蒙着面,看不清样子,前面几个都死了,凭他一个当然不可能阻止,于是惊叫着逃跑,边跑边喊:“来人啊,杀人了!来人啊……”
手执长刀的大汉并没有阻止,仿佛就是放他去喊人一样。
继续往前,就来到了晋王府大门前。
这里又杀了两个巡逻的金吾卫,展示了极其强大的武力,然后一脚踹门进去。
一进门,眼前虚影一晃,一把尖刀就朝大汉刺来,他险险避过。
“朝歌,你这下是玩真的?”蒙面大汉不满道。
朝歌面向着门口大喊:“刺客武功高强,带着南吴口音,快去召集更多的金吾卫,晋王府遇刺了!”
大汉一愣:“南吴口音,有那么明显吗?”
朝歌根本不理他,又冲过来打成一团,刀来剑往的不亦乐乎。
有刺客闯入了长安城,还冲进了晋王府,这可不是小事,金吾卫的几个逃生者一招呼,几乎全城的金吾卫都集中过来。虽然晋王府屡屡被皇上猜忌,可毕竟是大唐的旗帜,要是真被刺客杀害了,让大唐的脸面往哪搁?
可是刺客的行动无比快捷,当金吾卫集中到场的时候,竟已经跑了!
晋王府传出的消息是,当晚没有任何防备,甚至下人都去休息了,所以晋王被刺客刺伤,还好有个侍卫以命相搏,才保得晋王一命。当然没有防备了,外面都是金吾卫在守着,谁知道这样都能出事,两个金吾卫上将军连夜面见晋王的时候被臭骂了一顿,叫来了太医诊治,结果是险险避过要害,但得休养一段时间。
南吴的奸细,刺杀晋王?
这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晋王在一线天一战中毁灭了南吴的所有骄傲和信心,他就是南吴的眼中钉肉中刺。回想起来,长安城连续发生两起重要人物的刺杀案,第一次竟然是皇帝,这会不会都是南吴所为?
他们不知道,所有值班巡逻的金吾卫往晋王府去的时候,两个黑衣人也开始了行动。
……
晋王府方向火起的时候,段沉墨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宁王府。
金吾卫正在向晋王府那边集中,他在等最好的下手时机,但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个,他有信心完成今晚的任务。没有人能了解他的实力,当年家世鼎盛的时候,他做好准备出人头地的,所以每日刻苦读书,专心练剑,确实天下还有很多优秀的人,但他这一手剑法无人能出其右。
在文才方面,段沉墨自信可与任何人比肩,武学方面,他知道萧谷的内力很强,自己有所不如,可他在剑法上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这一点连他的师父都自愧不如。
天下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作为天才出现的,段沉墨就是其中之一。
而现在,他要证明这一点,以段家的家教不会有废物的出现。
这些年他废物也当腻了,每日饮酒作乐,他也不想的。
所以段沉墨的计划就是从正门直接攻进去,不管内力还是轻功都绝非自己所长,可单论剑法的话,他自信天下无人能与自己匹敌。这反而是他最轻松的方式,只要手中有剑,对方人再多他也不会花上多少力气,既然选择了喝这杯酒,他就得有相当的实力,他不能给段家丢脸。
“什么人?”看守宁王府门口的侍卫将他喝住。
段沉墨站住了,两个守卫有些犹豫,看起来似乎来者不善,今晚可不安宁,据说晋王府遇袭了,他们该怎么办?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了出去,拔出刀往前探。
长安城果然是风声鹤唳了,段沉墨勾起嘴角一笑,眼前两人的动作充分说明了他们有多胆怯。留一个人押后是为了关键时刻示警的,而把刀往前探,这就表示了心中的恐惧。
一个武者的兵器,永远都是蓄势待发的状态,而不可能伸到最前。
守卫打着的灯笼被细雨淋湿,他没敢太靠前,停下了脚步,沉声道:“你不是金吾卫。”
段沉墨淡淡道:“当然不是。”
守卫心中一凉,感觉不妙,这大深夜的除了金吾卫,还有谁在大街上逛?要逛金吾卫也不会允许,他们都不是什么善人。段沉墨的草帽遮住了脸,雨水顺着帽檐滴下,隐隐透出一种肃杀之气。
“快滚,你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吗?”守卫声音放大了一些。
“知道,宁王府。”
段沉墨说着,手向上挥出,大袖中闪现一抹寒光,面前那个守卫就仰天跌倒。
后面的守卫没看清怎么回事,但他看见了冲天而起的血柱。
“杀人啦!”守卫嘶叫起来,“有刺客,快来人啊!”
声嘶力竭的叫喊,在黑夜中能传出去很远,段沉墨脸上的笑容更多。
他本可以潜入宁王府暗杀,但他不愿意这么做,段家没落已久,要来就来一次轰轰烈烈。这么多年了,他总是藏着自己心中的火,此时不发泄一通,今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王府侍卫涌了出来,清一色黑衣劲装,手拿长刀。
段沉墨一翻手,亮出了自己的兵器,那是一把并不长的细剑,还从来没有人见识过呢。
细雨落在剑上,又沿着剑身滑落,寒光闪闪,可见剑的主人多么细心。
在无人的夜里,段沉墨能做的事情就是把剑拿出来,一遍遍地擦,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他仿佛都能从那寒光中看到仇人的影子,可仇人又是谁呢?
王府侍卫为首一人一声令下:“敢来王府撒野,杀了他!”
“那就来吧。”
段沉墨也动了,他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极有韵律,不快也不慢,王府的侍卫冲过来,却没能阻挡住他的脚步。他的战斗,绝不会发出兵器的交碰声,学的也都是又准又狠的招式,哪怕对方砍到他身上来,他也不会用兵器去挡,而他的选择是也在对方身上刺一剑!
王府侍卫当然没有战甲护身,那等同谋反,所以他们一个个在段沉墨面前倒下。
雨水,血水,段沉墨已经分不清了。
他的细剑在每一个王府侍卫的脖子上抹过,很安静,他就喜欢听这样的声音,鲜血从对手的脖子喷出来,仿佛绽放的礼花。他杀人的速度就是自己前进的速度,一直都没有变过,然后他终于走到了王府门口,王府侍卫最后一人倒下。
段沉墨没回头,一步迈了进去。
……
萧谷仍然在那条街道上,聆听着长安城的动静,段沉墨应该也动手了,那么自己也该出手了吧。
正要往街口走去,忽然又站住,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人从街道的另一边向他走来。
是沈默云!
萧谷的心直往下沉,他要出手阻止吗?
如果说现在的长安城里还有人能阻止萧谷的话,那就是这位沈默云和他的太史台阁了。
“沈大人。”
“世子殿下。”
沈默云颔首示意:“这么晚了,殿下要去何处?据说晋王府遇袭,殿下就不担心吗?”
萧谷笑了:“这长安城里,有什么能瞒过沈大人的眼睛,就是不知道沈大人此番是为何而来?”
沈默云肃然道:“为长安百姓而来。”
“此话从何说起?”
“眼下长安城已是人心惶惶,容不得再闹下去了,边关强敌环伺,大唐人心不稳,再闹下去你我都要成为大唐的罪人,世子殿下,我也不想驳您的面子,把您的人收回来吧,还来得及。”
萧谷淡淡道:“哦,你是来和稀泥的?”
“非也,老夫要阻止事情进一步恶化。”沈默云道,“世子殿下,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萧谷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消除大唐的祸根!”
沈默云脸色一变:“何出此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宣德帝在位时,确实几次三番地为难晋王府,可晋王府不也没事吗,以晋王的声望地位,在大唐无人能撼动,殿下这又何必?”
“何必?今后若我父亲不在,晋王府该如何自处?”萧谷言语变得凌厉,“你说,沈大人,你能保晋王府几世?以后就不提了,待到新帝登基,再提起刺杀之事来,你如何保我晋王府?”
沈默云沉声道:“刺杀之事与你是否有关?”
萧谷笑了:“事到如今,有没有关系又如何?我想一些事哪怕做得再隐秘,你沈大人也是知道一二的,以宁柔和我的关系,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我还能说不是我吗?是不是很重要吗?沈大人,你老糊涂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沈默云身后,那里人影晃动,显然沈默云是带着人手来的。
沈默云要阻止他!
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沈默云心中微沉。
没错,只要宁柔和萧谷有关系,你就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问题是新帝一定要拿晋王府开刀,那你不是也是了。晋王府若是背上这个名声,新帝要动他们是毫无问题的,可以预见晋王府的没落就在眼前。
沈默云道:“晋王府值得尊敬,可为了大唐,一切皆可牺牲!”
能弄出太史台阁来,那他沈默云就一定是个狠人,绝不会心慈手软,他心中坚信,任何力量只要心中正义,都不会邪恶。哪怕是杀忠良,毁功臣,只要是对大唐好的事,他都会做,他不是个迂腐的人!
“哈哈哈……”萧谷仰天长笑。
沈默云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你是个老糊涂!”萧谷敛起笑容,“知道我晋王府不倒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武力!边关镇守的将帅哪一个不是我父王的旧部,晋王府一倒,他们就会动,即便是不会真拿长安怎么样,你把大唐的强敌给忘了吗?边关养寇的事你也应该知道,他们会害怕自己的地位动摇害怕自己家族的安危,置大唐万民于水火而不顾,你真是为了大唐百姓吗?你真不是老糊涂吗?”
虽然此时夜里寒凉,还下着毛毛细雨,但沈默云头上还是见汗了。
是啊,家族不保,名声也没了,还要大唐干什么?
这些事,边关将领是做得出来的,除掉晋王下一个就是他们了,大唐不认我,我为何保大唐?
沈默云的语气也放缓下来:“可是,殿下所为依然于事无补。”
萧谷奇怪道:“哦,愿闻其详。”
沈默云叹道:“是,你除掉宁王,再除掉景王,皇家这一脉就算是彻底没了,晋王府也可安保无事,但你别忘了,晋王府从此就得背上同族相残的污点,谋权篡位的骂名!他日你晋王府主宰大唐,声威还能这么盛么?恐怕大唐会从此一蹶不振,晋王也不再能一呼百应了吧?”
“哈哈哈……”萧谷再次狂笑。
“你又笑什么?”沈默云不满道。
“我还是笑你老糊涂!”萧谷厉声道,“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唐,你就没觉得虚伪?大唐需要进取之君,不能有守成之君,这点我想你应该知道,靠他们,行吗?恐怕过不了几年,北方的骑兵就会入境,马踏长安,而南吴也会应和,一雪前耻,而大唐呢,大唐在哪里?”
沈默云冷汗涔涔而下,这些道理他都是明白的,可……总不能让大唐内乱起来吧?
萧谷继续道:“如今远非盛世,强敌仍在,那对大唐来说什么最重要?我们要击败天下所有强敌,那时候才能安享太平,在此之前,一切阻碍大唐的,都要用血来清洗,这一点点算什么?”
“你来和稀泥,让大唐一团和气,你去边关问问,敌人的军马答应吗?”
“为了几个无志之辈,就让大唐失去了进取之心,你到底是不是为了大唐?我告诉你沈默云,有一天大唐被灭了,你在棺材里可别内疚,因为你自己很清楚,大唐的进取心就是被你和稀泥给和掉了,想想这一辈子你都做了什么?”
对于这声声呵斥,沈默云竟不能言语,他知道的,他是知道的。
可他又怎么忍心让大唐覆灭?晋王背着篡位的骂名,大唐就真的好吗?
这时萧谷冷笑一声:“沈默云,你记住了,我晋王府是否会背骂名,全由你来选择,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长安的百姓,大唐的兴亡,也在你一念之间,如果你当真迂腐咬着不放,那就不要再虚伪了,我看谁敢拦我!”
萧谷迈开步子离去,沈默云呆呆立于夜雨中,他终究是没有下令动手。 世子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