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气派的御书房里安静得连灯油燃烧的细微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襄兰不敢隐瞒,将当时事情的前后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她全身而退地走出御书房大门,好半天都不敢想自己是真的出来了,摸摸后颈,脖子还在,一把冷汗终是捏出了水。
刚刚那一番陈述,也不知凤君鸿是信还是不信,至始至终她都不敢抬头,也未见凤君鸿发怒说她信口雌黄,大概那晚发生的事确实太匪夷所思,闹出那么大动静也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即便想说是子虚乌有也不会有人信,反观鬼神之说才更有信服力些。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确定桃夭的安危。
襄兰重振了些精神后,就朝凤仪殿的方向行去。
没了侍卫的阻拦,这回襄兰进大门就像回家一样。
进入宫殿,她细心地发现殿内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每走两步就能看到整齐列队而来的侍卫,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凤仪殿更像是行军打仗的军营。
大概凤君鸿又怕桃夭有什么闪失吧,但身为皇后的她又能有什么闪失呢?经过那晚,襄兰已经不能将桃夭当普通人来看待。
她暂放心中之疑,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寝殿门前。
在推门的刹那,有人抢先拉开了门。
襄兰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认出,对方是经常过来传旨的内侍。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他为何在此、皇后娘娘怎么样等诸多问题,那内侍就像没看见她人一样,突然朝后一步弯腰谦恭道,“狐大人,请。”
一袭蓝白相间的道袍很快从门里走出来,久未见狐子罡,不曾想竟容颜憔悴至此,眼窝深陷,眼神游离,虽不至蓬头垢面,但也大差不离。
襄兰从来都没有见狐子罡这般模样,怔怔地站在原地,连行礼让路都忘记了,亏得方才那位内侍提醒,她才悻悻地埋下头,闪退一边让行。
接着就见,狐子罡跟内侍二人离去,想都想得到定然是给凤君鸿招了去。
可笑自己应是比内侍先一步出御书房,却没人家来得快,实在有些惭愧。
自嘲的同时,她终于想起了正事,遂推门而入,来不及阖上大门,连路大步地寻到了里面,大老远就见桃夭正躺在床榻上。
周围站齐了随时伺候的宫婢,这些宫婢丫头都认识襄兰。
襄兰看着床上睡得正酣的桃夭,瞧着她脸气色不错,想必狐子罡连日来照顾有佳,方才稍稍安心,随意唤了名婢儿询问,“娘娘昏睡了多久?”
“回襄兰姑姑,加今天共三天了。”
襄兰了然地点点头,又问,“狐大人有说娘娘什么时候醒来吗?”
“这个奴婢不知,据说娘娘情况已然好转,大概也就这几日了吧。”
襄兰又是点了点头。
刚巧这时有婢儿奉命前来为桃夭擦身子,襄兰就端来的水,人家拧好了帕子,她接过来直接道,“这里就交给我了,你们去忙别的吧。”
就在大伙不注意的情况下,襄兰突然感到床方向的衣料有拖拽感,她下意识地转头,只瞧见床上依旧不见醒的桃夭,但她的举动太过突兀,很多眼尖的宫婢都随着她扭头的动作看向了床上之人。
襄兰突然电光火石地明白了什么,突然就呜呜呜地掉下眼泪来,“娘娘,您怎么还不醒啊?襄兰还有好多话都没跟您说呢,娘娘~”边说边为桃夭擦手,那声情并茂地两嗓子,惹得其他人都有了掉眼泪的冲动。
“你们都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襄兰适当地收敛,背过身子,假意抚面擦泪,有意营造出不想让底下人看她笑话的样子,同时也让人家认为她这个忠仆是有私房话想跟皇后娘娘说。
“是,姑姑。”不一会儿,寝殿内一干人等退得干干净净。
就在最后一个宫婢出去将大门关上,襄兰伸长脖子看到最后,被子底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
襄兰快速扭回头看去,就见桃夭眨巴着杏眼,笑嘻嘻道,“我家香菇越来越聪明了。”
襄兰心有余悸地捂了下心口,将湿帕放回水盆里,就上前将桃夭从床上扶起,矫正了长枕让其半靠坐着。
襄兰,“娘娘,您真是吓死奴婢了。”
桃夭弯了弯眼眸,立刻做了个禁音的动作。
襄兰心领神会,立即检查了周围一圈,方才回到原地冲桃夭点了点头,说明她已经确认周围没人。
桃夭拍了拍床侧,“坐下说。”
襄兰见没外人,她对桃夭又熟知,便依着坐了过去。
桃夭,“恐防隔墙有耳,我们小点声。”
襄兰点头,“娘娘,那夜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满腹疑问,她问出了口。
桃夭也没想着隐瞒,笑了笑便道,“那件事啊,其实我也说不清,还记得有一次我跟你说想量量那梁的高度吗?”
襄兰想了想,终是想起来是桃夭孩子没了的那次,第二天一早她就发现桃夭搬了把椅子,拿了根白绫,怎么看都是要悬梁的样子,当时桃夭就称只是想量一量那梁的高度,今次听来好像另有隐情。
见襄兰想了半天才点头,桃夭又笑道,“那次我没有骗你,那件羽衣说来也怪,就像冥冥中呼唤我来一样。”桃夭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忽地一笑,是那种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自嘲。
其实细想来,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对她来说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你相不相信那些花会说话?”桃夭蓦地正视襄兰,襄兰被她看得有些慌,只得点头。
桃夭噙着说不清道不明地笑意看向他处,悠悠而道,“那些花告诉我一个故事,一个树与花的故事,一个浮生与世界的故事,一段三世情缘的故事。”
襄兰听得云里雾里,安静地等待着桃夭的下文,谁知桃夭忽然神智恢复清明地看回来,目光比以往更加坚定地盯着襄兰的双眸道,“我终于知道原因了,接下来,帮我几个忙。”
◇
沉重的大门被人打开,厚重的灰尘被门外的进风刮得掀起了一圈小漩涡。
陆续有清一色的内侍跟侍卫鱼贯而入点了灯,不消片刻,琳琅满目的宝物便重见了天日。
这里就是大祥瑞和国的藏宝库,若非得到圣旨,一般人一辈子都进不来。
狐子罡恰巧就是这一般人中的例外,他既非皇族,出身也是个迷,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但他却在此时此刻进入了瑞和国最秘密的地方。
一干人等完成了职责,统统退了出去,虽然有令闲杂人等不宜长时间逗留,但他们多半也是因为屋内的珍宝,生怕自己把持不住。
反过来想,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把持得住呢?即便见多奇珍异宝的黑市之主大概来到这里头也会瞪得眼珠子直掉,那时就算有人趁机把门用泥石糊住,他也是无暇在意的。
可狐子罡偏偏异于常人,进来后,他至始至终虽目光四处游移,但眼神中却无半点贪婪可寻,更多地像是在找寻哪个特定的目标。
在哪儿呢?听凤君鸿的口气,先太后是个十分贪婪又爱慕虚荣的人,越是宝贵的东西,她放得越是显眼,生怕别人不知道。
走了一圈后,他突然抬眸朝一个地方看去,似乎已经认定。
一个偌大的高台上,由九龙黄金台底中搁置的一个金盒子,犹如众星捧月般地屹立在奇珍异宝之上。
狐子罡轻身上去拿下来,在搬开锁扣,打开盒盖的瞬间,一颗拳头大小的碧绿的珠子像是欣喜重见光明幽幽地泛了下青光。
这颗珠子就是那日凤君鸿入京贺先太后寿的寿礼,传说中四方神兽之一的青龙,手持的碧渊珠。
狐子罡取出珠子在手里端看,在这无人之地,隐藏在眼底的一股嗜血戾气悄然浮上了眉梢。
完成任务,他又在藏宝阁寻了一会儿,心下迟疑地离开了。
凤君鸿一共交给他两个任务,一是找这碧渊珠,二是寻那下落不明的龙纹环佩。
回到御书房复命时,狐子罡呈上了碧渊珠,也将龙纹环佩寻之未果的事如实上禀。
凤君鸿长指取出龙珠,在灯火下细细把玩,问得环佩下落不明倒也气定神闲。
狐子罡不由疑道,“这龙纹环佩是每任皇帝的信物,象征着身份,十分珍贵,按道理先皇应该随身佩戴形影不离。”
顺着狐子罡道出来的,凤君鸿接着道,“没错,亦或是放入藏宝阁。”语毕,将龙珠放回了盒中。
“可当初先皇身上并没有环佩,藏宝阁也没有。”狐子罡总结道。
凤君鸿朝他的方向走过来,并将盒子放入他手中,单手按住他的肩膀覆耳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狐子罡反应极快,“臣,这就亲自去查。”
凤君鸿就是欣赏狐子罡这点,满意地笑了笑,直身又道,“那就辛苦老师了。”
就在狐子罡领旨转身出门前,凤君鸿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老师所要之物既已取来,不知那长生不老药何时能炼出来呢?”
“既有神物相助,定然不会太久。”狐子罡面无表情地回答完,转脸眼底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手捧金盒,昂首跨出了大门。 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