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风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是哪次法语课，抬头看黑板时视线老是受干扰，前排女生头上的发夹在亮晶晶地闪。
后来，上课这个女生一直坐在前排。
皓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变换各种发饰。
她有各色各样的头箍发夹发绳，有时用个心形发夹把刘海斜斜地拢在一边，有时在耳后马尾边夹两个大大的星星状发夹，有时戴个水钻晶晶闪的头箍露出光洁的额头，或者只用发绳扎起头发，那发绳上有个可爱小帽子。
两个多月，上了将近20次课，她的发饰竟然都没重样过。
蓦地，皓风被自己惊到了，怎么会关注起一个陌生女孩，并且还记得她的发饰？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已经过了中秋，天空淅淅沥沥飘过几滴雨，天气却没有丝毫转凉快的征兆。
法语教室里听课的学生倒真真叫人透心凉，才两个月，就从原来满满的一屋子只剩下十来个了。
每节课的容量很大，回去不复习，马上就会跟不上。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不少学生懈怠了，不愿意多花时间在那上面，加上课程难度日益加大，需要识记背诵的内容越来越多，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放弃了。
既然上课的只有这么几位，大家就围绕教室中间走道两侧的座位分坐开来，一人占据一排。
与此同时，隔壁的日语教室里还是满满一屋子人。
“日语入门简单，背背平假名片假名就好了，到后面越来越难。所以有句话，学日语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皮埃尔对日语班的前景并不乐观。
“那法语呢？”
“法语嘛，肯定是哭着进去，至于能不能笑着出来就看各人的造化了。”显然，他并不在意课堂人丁寥落。
皓风发现，她，虽然是旁听，却从没有缺课。
上课很专心，也很用功。被叫起来读课文，很流畅，发音也标准，显见得是花了功夫的。老师表扬了一句“Bon，trèsbien(非常棒)”。
只是，她一直坐前排的座位，也不转身过来，两人竟然都没有说过话。
正在教的课文，是一段对话。
皮埃尔让两个同学来分角色朗读。随手一指，南楠和皓风。
这是一段夫妻对话，丈夫和妻子在讨论周末安排。妻子说要去商场采购食品，丈夫说他需要买一件新的衬衫，还要去书店看看，妻子提议购物结束正好看场电影。
两人朗读语气很正常，和平时读课文没什么区别，可不知怎的，大家都笑了。
也许课文对话太日常琐碎吧？也许一男一女读夫妻对话总会让人浮想联翩？
林皓风想想确实有点滑稽，也一笑。前面的江南楠不知什么表情，只见她的耳朵变成了淡粉红色，再更红，转成血红。
外国语学院在老校区，每次上法语课，皓风都要从自己所在的新校区坐校车到老校区，上完课再坐校车回去。
下课后十分钟，正是校车的发车时间。他一向都是飞快地收拾好课本文具去赶校车。错过这一班，可要多等一个小时。
但这次下课，突然不愿意就这么匆忙回去了。
慢吞吞地合上书，给水笔套上笔帽，仿佛没套好，拔下来又套了一次。
江南楠还没走，在向老师请教问题。
笔帽已经拔下套上三次了，得换个别的合理的留在教室的法子，皓风想，于是掏出手机装作发短信。
后来时过境迁之后，皓风回想此刻的情形，觉得自己真是个十足的傻帽儿，学生下课后在教室多留几分钟，谁会在意呢？
不过问题终于解答完了。
她背着个黑色背包走出教室，包上挂着毛茸茸的猩猩公仔。头发披在肩上，两耳边各有一缕头发拣起汇在脑后，缀着紫红色的小水晶。
像被施了魔，皓风一路跟着她走，跟进食堂。
老校区的食堂是全校最大的，吃饭的人也最多。食堂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皓风深邃的目光锁住她，提心吊胆就怕跟丢，又怕她发现突然转身过来质问。
排在她同一队打菜，当然中间隔了两个人。
哎呀，不好，前面的那个家伙帮同学带饭，打了一份再要一份。皓风焦躁万分，眨眼间她就会没入人海。
打好菜，果然没了踪影。皓风懊恼不已，但仍慢慢踱步，四下搜寻。
幸好，她坐在一个显眼的位置。
皓风的心情霎时明朗起来，脸上忍不住挂起了微笑。于是，在她斜后面找了个位置，安心坐下吃饭。
菜有盐水虾，皓风很喜欢的，等到吃的时候却不禁后悔。有的人吃虾完全只用嘴，一咬就可以肉壳分离吃得干干净净。皓风历来不擅长剥虾剥蟹，每次吃总要放下筷子双手并用，折腾好一会儿才能把肉送到嘴里。虽然她坐在前面不会看到自己笨拙的模样，可是皓风还是不想碰那些虾。
她站起来了，吃好了吧？皓风立即停下筷子，也不管餐盘里还有不少饭菜，跟着离开食堂。
真是傻气，一味在她身后跟着，始终保持五六步的距离。即使感觉到南楠走得越来越慢了，也没有走到她并肩去搭话。
不是不敢，只是，该说什么呢，怎么说？
她上课总是心无旁骛的样子，能认出自己是和她一起听课的吗？就这样贸贸然上去向一个姑娘搭话，哦不，表白，她会怎么反应，惊呆？尖叫？
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南楠蓦地停下，半转身体，斜眼瞧着皓风。
她的上齿微咬着下唇，嘴角牵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蒙娜丽莎似的神秘。
半笑。半讽。
似羞。似恼。
亦喜。亦嗔。
皓风心旌摇动。走上前，伸出手，握住她的。十指相扣。无需赘言。 初恋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