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尽枝头最后一朵雪，染绿江南大地，正是莳花弄草好时节。

　　南楠说要给书桌上增添色彩，出去买盆栽。看看这盆漂亮那盆艳丽，全都爱不释手。无奈宿舍的书桌太小，还要放书和日用品，只能搁一盆。选来选去，挑了兰花，那玫红的花瓣，看得人心里喜洋洋。

　　付完钱，捧走兰花，想想又退回去，再捎回一盆水仙，可以让皓风放在桌上。

　　水仙花的花语是自恋。南楠的脸上浮起了一个促狭的笑。

　　古希腊神话里有个美少年那耳喀索斯，他自负美貌，向他示爱的姑娘他统统都开不上。有一天，他在溪边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影子，然后忧郁而死，化作一朵水仙花。

　　哈哈，美貌又自负，和皓风一样一样的！

　　在图书馆门口与皓风汇合。他背着满满的一书包出来，手上还拿着两本厚的。南楠迎上去，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来，讨好说：“林皓风同学，读书辛苦了，奖励你一个盆栽，可以日日书案边，花香共书香。”

　　皓风一看水仙花。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狠狠地瞪着她。

　　南楠笑得谄媚，把花盆举得更高更恭敬，最后脸都缩在花盆的后面。

　　好吧，既然已经举案齐眉了，就饶过她吧。皓风勉为其难地接过来。

　　“森林公园里有植树活动，我们也去参加吧。”南楠摇着皓风的胳膊哀求。

　　看来，这批书的结束时间又要拖后了。皓风叹了口气。

　　看他同意出去玩，南楠顿时欢呼雀跃，人都要飞起来。

　　“你一路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个不停，学麻雀吗？”

　　“怎么是麻雀，最起码也得是小燕子。”南楠用芭蕾舞姿轻盈地转身一圈，她今天穿了黑外套黑靴子，里面是白毛衣，经典黑白配，可不是小燕子吗。

　　学舞蹈的女孩子果然身姿曼妙，360度转身一回旋，眉目间风情万种。皓风看呆了。

　　“告诉你，我本来不是叫这个南楠，而是燕子在呢喃的喃喃。我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住着以前的老工房，鸟可以飞到屋檐下来，有一对燕子把窠筑在我家门前。我妈妈说，经常屋外的小燕子一叫，我也跟着咿呀咿呀，所以我就有了这个小名喃喃。后来登记户口的时候为了让名字大气一点，就改成现在这两个字。”

　　南楠最喜欢梧桐，一定要选这个来种。

　　把树苗落坑、覆土、浇水，固定好，两人手上都沾着泥巴。皓风手指在南楠眉心一点，留下一个红泥朱砂记。

　　南楠笑着追他，用泥巴涂他的脸。

　　皓风捉住她的手，不让抹到自己脸上，从背后环住她。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头搁在她的颈窝，

　　风拂过树林，树梢轻摇，树叶沙沙而响。那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像盛夏的夜晚，女孩子走上露台远眺心上人的身影，长裙拖在地上发出的窸窸窣窣。

　　“皓风，我们也会像这两棵梧桐一样并肩而立永远相伴吗？”南楠在呢喃。

　　“当然。永远在一起。”皓风将她搂得更紧了。

　　“再过几年它们长大了，就可以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南楠看着亲手种下的梧桐，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数年后长成参天大树的模样。

　　“那是说焦仲卿和刘兰芝的，别乌鸦嘴。”皓风手指托着她的下颌朝自己转过来，训她。

　　“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的确是《孔雀东南飞》里的诗句。讲一对恩爱夫妻生前被迫别离，死后才能长相厮守。

　　哎，失言了。

　　她不再出声。皓风懊恼自己不该嘴快破坏了气氛。

　　“凤兮凤兮，非梧不栖。我们现在已经把梧桐种下了，你说凤凰什么时候来住？”皓风逗她，“啊，万一凤凰不来，只招麻雀怎么办？”

　　“鲤鱼可以跳龙门，麻雀也能变凤凰。”

　　“哦，这样……”皓风拍拍胸脯，装作松了一口气，“那我什么时候看到你变？”

　　什么意思，说自己是麻雀吗？南楠被惹到了，推高他的袖口，在他臂上咬下去。

　　其实咬得很轻，牙印很浅，皓风却哇哇叫得惊天动地。

　　“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臂上如戳记……”皓风念起了《圣经·雅歌》里的句子，“你这是在用行动对我表白吗？”

　　还真是佩服这家伙，很普通的一个日常动作他都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南楠从小一直是好学生，读的是重点中学名牌大学，可是在他面前，就显得才疏学浅。

　　皓风熟读《圣经》，南楠跟着他耳濡目染，也好奇翻过。说起来，在那次“最短爱情故事”比赛中，南楠的参赛作品还源自《圣经》。

　　写的是：

　　你是我的阿尔法，你是我的欧米茄。

　　（作者注：《新约·启示录》里有这样一句：“上帝说，我是阿尔法和欧米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开始和终结。”在希腊字母中，α阿尔法是第一个，Ω欧米茄是最后一个，α和Ω分别代表了开始和最终。）

　　虽然没有得奖，但是皓风很喜欢。

　　情侣之间，彼此是初恋，又能终老。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南楠吸着林间的草木清香，耳畔柔柔的气息拂动鬓发，不知是皓风的呼吸还是三月的暖风，只觉得痒痒的，心都要融化了，直希望世界静止时间凝固，和他永远相依相偎在一起。

　　“皓风，我们结婚吧。”南楠的声音酥酥的。

　　皓风倏地收回环着她的双臂，面色僵硬，惊恐地看着她。

　　南楠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被惊到了，狐疑着望向他。

　　皓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顿了顿，略带点尴尬说：“我，还没想过结婚的事情。”

　　南楠恍惚听见有“嗞”的一声响，像是冷水浇在炭火上的声音。她是一时情动不由自主说的，如果皓风说“好啊，现在就去领证”，她倒会迟疑的，毕竟两个人都还在读书，可是他竟然这么快就拒绝了。

　　“南楠……现在，谈论这件事，还……还太早了。”皓风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与人论理时素来口若悬河的他平生头一回结结巴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时刻头脑短路，一句合理的解释都想不出来。

　　皓风上前重新握住南楠的手。手那么冰，皓风很想对它呵一口气，可是蓦地又不敢了，怕她猛地抽回去。

　　但她一直没收回手，整个人木木的，神情里充满了迷惘、不可思议、讶异。

　　“南楠……”皓风的声音不能再柔了，几乎含着乞求。

　　“嗯。”南楠终于回过神来。

　　真不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方式。她想。

　　后来，南楠发现，每当上街路过婚纱橱窗，皓风总是步履匆匆，拉着她快步走过；广场的巨幕显示屏上时常有钻戒广告，南楠每看到都不由自主地“哇，好闪”，皓风在旁边从来都不置一词；说起哪位同学结婚了，他就敷衍地笑一笑，连问几句的热情也没有。

　　合适的时间还没到来。南楠这么想。 初恋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