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胖子像一滩肉泥瘫在地上,厚厚的背脊肉一坨又一坨,小桶粗的腿和胳膊,似乎没有骨头只有肉。
这情形,像极了海滩上搁浅的鲸鱼。
不一会儿,他未婚妻到了。
皓风惊讶地发现,那尾搁浅的鱼碰上涨潮了,又动了起来。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陈胖子竟然做出一副忸怩姿态,就是幼儿园里被欺负的小学生,在别人来道歉时的那副样子,心里窃喜,面上却硬表现出——我们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皓风看他们两人,一个又肥又白的文艺青年,一个黝黑苗条健康活力的野玫瑰,他两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互补拍档。
只是,陈胖子都四十开外的人了,竟如此乍哭乍笑,婚姻真是个叫人丢了神智的迷宫啊,皓风蹙眉无语。
陈胖子两口子自然又重新喜滋滋地筹备婚礼。
都说小别胜新婚,看来,小吵小闹促恩爱。
皓风和南楠的婚事也进行得相当顺利,效率异常之高。
短短数天,双方家长已经愉快地完成了会晤,气氛融洽,彼此理解,对婚礼和未来的安排等重要事宜长辈完全尊重结婚当事人的意见,并表示愿意提供人力物力财力方面的支持。
“你觉得像不像童话故事一样,完满大结局?”南楠俯在皓风耳边悄悄问他。
皓风展颜一笑,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明天就要领证了。
领证的前夜,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女主人公曾经身穿白色睡裙,望向窗外朗月繁星,默默祈祷。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南楠玩着床头柜上的八音盒。是皓风送的,伴着音乐跳舞的芭蕾舞人偶,穿着细纱短裙,南楠小时候也这样打扮去学跳舞。拉开八音盒下面的抽屉,是皓风送的戒指和项链。
南楠戴上项链和戒指,在镜子前反复试照。摘下来,又再戴上去。
门吱一声响,妈妈端着牛奶进来。
“很漂亮。”妈妈拍拍南楠的手道。这应该是她平生头一回没有在南楠晚睡的时候赶她上床。
“明天你们领证。人生大事,请一天假不行吗?”妈妈问。
南楠笑笑,“最近工作忙,别给其他人添乱。只是领证又不是办婚礼,我领完证稍微晚一点去上班就好了。”
妈妈抚着南楠乌黑柔软的秀发,眼里蜜一样的母爱就要流淌下来。自己的女儿,从不到半手臂长、皮肤皱巴巴的小婴儿,长成如今这样高这样美,现在她要结婚了,从自己的家里走出去组建新家庭,以后也会生一个娇嫩嫩的小宝宝了。
妈妈帮南楠塞好被窝,在她额上亲了下,走了出去,关上房门。这样帮她塞被窝,大概是人生最后一次了吧。
闹钟调了6点钟响的。但哪里需要闹钟唤醒,妈妈自觉醒来准备早餐。
好日子,早餐也有讲究。
要有玫瑰茶、云片糕、鸿雁煲(全鸭汤)、锦鲤盘,还有象征团团圆圆的小汤团。
南楠从卧室里出来,头发蓬蓬的在脑后随意用黑色皮筋绑起来。
“打一点点腮红,出门再涂下口红,那款大红色的好。”妈妈忙迎上来道,“等皓风来了我们就开饭。”
“他不来了。我们吃饭吧。”南楠挽上妈妈的手臂走向餐桌。
“怎么了,有事吗?”妈妈浑身都在颤。
“他昨晚上去欧洲了。”南楠递过手机给妈妈看。
手机屏幕上,是皓风刚刚发来的信息:
“南楠,我回到法国了。我没办法走进婚姻,我没办法放下对婚姻的抗拒。对不起,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妈妈看到这样一条信息,脸扭成一团,手攥紧了胸襟,这时候,她手撕一头狮子的力气都有。
南楠帮妈妈抚了几下胸口。坐下来吃早餐。
妈妈不忍再刺激女儿,强忍怒火问到底怎么回事。
南楠摇摇头,道:“这些天我都觉得太顺利了,太顺利了果然前面就有一个大坑。”
她本来神情安然地在述说,可眼泪就不知怎地圆滚滚的一粒粒落下来。
妈妈把她搂进怀里,一叠声地哄她。但也实在没话哄,只“乖乖不怕”、“宝贝没事”地喊着。
“妈妈,他从来都是不愿意结婚的。我一直都知道。”南楠凄然地出声,“其实,我干嘛一定要他和我结婚呢,我为什么要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呢?”
妈妈也只有垂泪。
在妈妈怀里伏了一刻钟,南楠坐起身,收拾东西去上班。
“请一天假吧,南楠,我帮你打电话给你们领导。”妈妈拉住她道。
南楠还是把挎包背到肩上,“没事的,妈妈。单位挺忙的。”
她对着镜子重新理了理头发,转身对妈妈道,“我和同事没说过要领证的事情。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太顺利,果然……”
妈妈含泪把她送到地铁站。
一个上午忙得马不停蹄。南楠都忘了今天本来是自己人生的重大日子,真的都忘了自己早上还落过泪。
直到午饭后唐菲澜给她送来奶茶,南楠才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扮演一个角色——被新郎抛弃的新娘。
“我妈妈请你来看我的?”南楠接过她的奶茶问。
“你这样子,不知道叫人应该为你感到欣慰呢还是陪你哭。”唐菲澜用深沉的口气道。她很少那副腔调说话的。
“我捱得过。”南楠望向远处的天空,一片水洗过的蔚蓝色上飘飘悠悠着团团白云,那云团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唐菲澜搂过她的肩,“南楠,要出去旅游吗,我们一起出去好好玩玩。”
南楠和她额头相抵,“我没事的。反正分手也不是第一次了。” 初恋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