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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我们之间的那个人

我在远方想起你 菡非子 8185 2021-04-06 21:27

  《暗恋桃花源》是晨曦话剧社每年都会在学校里公演的一场经典话剧。随着社团里此前一直担任男主江滨柳和女主云之凡的演员都相继毕业,剧社又在内部重新进行了一次角色选拔,最后,由丁宇担任该剧的男主江滨柳,女主云之凡由文学院的蒋盈盈来表演。

  因为这场话剧不但要在学校里演出,随后还会受邀在市里的大剧院表演,所以,大家每周的排演都要比以往刻苦用心得多。除了周末的正常排练,平日里的课余时间也都用上了。我虽然在剧中只是扮演一个小护士的角色,但也陪着主演们时刻待在现场,一边配合主要角色演出,一边也做些打杂的活计,端茶送水,服务大家。

  演云之凡的蒋盈盈跟我同届,而且同宿舍,但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很熟。蒋盈盈生得有几分漂亮,比我早进话剧社,在社里也出演过不少角色,再加上这次演上了女主角,排练的过程中就表现得很是傲慢矫情,跟身边人说话都带了大小姐的脾气,好像所有人都是围着她团团转似的。

  排练到中间的一个片场,我扮演的小护士端着茶水正要递给丁宇,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蒋盈盈,水顷刻间洒在了她的衣服上。蒋盈盈当即就破口大骂:“你走路不长眼的啊!演个小护士都笨手笨脚的,还来什么话剧社?”

  我早就看不惯她平日里对别人吆五喝六的样子,这次又撞到了枪口被她这么一说,胸口立刻蹿起了火苗,正想骂回去,急着脸刚说了一句:“你——”就被丁宇挡在了前面。

  丁宇面无表情地盯着蒋盈盈说:“说话放尊重一点。”

  蒋盈盈翻了个白眼,阴阳怪调地说:“呦,丁宇,她是你什么人啊,竟然还护上了?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演情侣的。”

  丁宇淡淡一哂:“跟你这种人,别说演情侣,就是让你给我演个丫鬟,你都不配。”

  蒋盈盈怒火中烧:“丁宇,你说话别太过分!”

  “是你先出言不逊的吧。”

  丁宇话刚一出,蒋盈盈的眼圈憋红了,紧接着眼泪就夺眶而出,捂着泪脸跑开了。丁宇冲着她的背影幸灾乐祸:“大小姐,不送!”

  因为丁宇和蒋盈盈的关系突然闹僵,排演的事情就中途耽搁了下来。社长找到丁宇苦口婆心地想劝说两个人重归于好,丁宇却不容分说道:“换人吧,反正蒋盈盈身上一点都没有云之凡的气质,我不愿意跟她合作。”

  “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了?毕竟人家蒋盈盈也是在剧社里演过那么多角色的人,怎么跟你就搭不上戏了?”

  “就她那大小姐的脾气,别人肯伺候,我可伺候不了。如果不换她,那把我换了也成。”

  丁宇这么一说,瞬间就左右为难了社长。但两相比较,平日里蒋盈盈的矫情和任性在剧社里确实得罪了不少人,社长想了想也更愿意让丁宇留下来,就问他:“那接下来你觉得谁更适合来演这个角色?”

  丁宇思忖了片刻,最后说:“我推荐关筱萱。她如果来演,我就演。”

  这事就在社长面前先说定了。得知社里要让我出演云之凡的时候,我怔怔地看着丁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我去演云之凡?!”

  丁宇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亮着光。我顿时慌了神,面露为难之色:“这么重要的角色,我可演不了,你还是换人吧。”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呢吗?我觉得你行,你就行。”他冲我露出肯定信任的目光。

  我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要我演啊?”

  丁宇又一次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没理会他,正要逃走,又被丁宇一把扯住了。

  “我之前让你做的事你都不愿意做,凭什么你让我做的事我就要做?”我没好气地说。

  “那这样吧,如果你肯演云之凡,那我每天下午给你插播广告。这样行吧?”

  丁宇讨价还价提出了一番交易,我略一思忖,想到这或许是一次挑战的机会,最后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好!”

  ****************

  因为出演云之凡的事,我和蒋盈盈在宿舍里的关系也闹得越来越僵。蒋盈盈从那以后很少再去话剧社,把空出来的时间忙于谈恋爱。两个人每天在宿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蒋盈盈也从来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在很多生活细节上也故意刁难于我。因为那阵子除了上课,其他的时间我都在忙于话剧排练,对于蒋盈盈和我暗地里的冷战,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过多理会。

  自从我演了云之凡,丁宇演了江滨柳,整个排演的过程就变得顺利了许多。因为我是第一次出演主角,丁宇自然费心帮衬了不少,两个人一有时间就互相对剧本台词,琢磨人物表演情绪,酝酿剧本里的词句,整整两个月完全沉浸在戏里。

  有天排练得有些晚了,丁宇送我到宿舍楼下,蒋盈盈刚好从外面回来经过,看见丁宇,冷冷一笑就上了楼。

  等我也回到了宿舍,房间里只有我和蒋盈盈两个人。蒋盈盈看到我,便阴阳怪调地说:“你跟丁宇戏里戏外扮演情侣都这么长时间了,他摸过你吗?”

  我当时正在洗衣服,听她这么一说,把衣服摔在了盆里,走到她跟前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这意思你都听不懂吗?在我面前装纯啊?”蒋盈盈很不屑地趣笑一声:“都什么年代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装纯给谁看呢!你别告诉我你们两个现在还只是台上夫妻,他也就演江滨柳的时候拉过你的手啊!像丁宇那样的人,碰过的妹子都不少了吧,也不差你一个。”

  “蒋盈盈,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龌龊。我和丁宇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

  “我思想龌龊?别把自己说的出淤泥而不染的,不都是谈恋爱吗,你以为大家都是只吃素不吃荤的?有那么傻的吗?”

  我没再继续跟她争辩下去,端了脸盆走出了宿舍,走到公共洗漱间的时候,拧开了水龙头,听见哗哗的水流声响彻在整个空空的房间里。

  距离《暗恋桃花源》的演出还剩半个月的时间,我和丁宇也加紧了排练。因为那次跟蒋盈盈在宿舍里的争执,我在排练的过程中开始表现得力不从心。

  每次两个人演到感情对白戏,我看着面前的丁宇,恍惚之间,有的时候他是戏中的江滨柳,有的时候却又是那个每天和我朝夕相处的丁宇。在一群人的目光下,江滨柳突然拉住云之凡的手,或者江滨柳从身后抱住了云之凡,丁宇就突然过来拉我的手,或者拥抱我,我都会不由自主地迟疑或者避开。

  蒋盈盈的那番话如同催化剂一般,在我的心里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化学反应,让我在面对丁宇的时候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心理变化。丁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我排练时情绪上的不自然,对他有意无意地回避。这天排练结束后,大礼堂里只剩下我和丁宇两个人,他给我递了一瓶果汁,坐在我的旁边,半晌才问了一句:“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低着头,有些抱歉。

  “我听说……你跟蒋盈盈是同一个宿舍的,是不是你演了云之凡,她为难你了?”

  “跟她没关系,”我抬头看着他,犹疑了片刻然后说:“丁宇,等这场话剧演出结束,我们还是尽量少来往吧。”

  我起身,走出了大礼堂,把丁宇留在了身后。他没有追上来。

  临近话剧演出还有一星期的时候,蒋盈盈却突然流了产。那天,我急急忙忙地出门,经过一条走廊的时候,看到蒋盈盈坐在楼梯拐角的台阶上,独自一个人在哭。我顿了顿脚步,随后又走到她身边,问她怎么回事。蒋盈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趴在蜷缩的腿上哭了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哭得很伤心。

  那天,是我陪着蒋盈盈去了医院做的流产手术。等蒋盈盈脸色惨白地从手术室里出来,她对我凄然一笑,说:“你现在可以笑话我了,觉得我特脏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脸色忧郁,默了一阵说:“没有。”

  “男人,挺他妈没劲的,遇到事儿的时候,都是懦夫。”她的声音少气无力的,却又带着冷嘲热讽的狠劲儿。

  “你……很喜欢他吗?”

  蒋盈盈笑了:“也没有吧。”又转过脸看着我:“说你傻你还真傻,你以为现在大家都还像你这样,活在八九十年代的大学校园里?两个人看着顺眼,有点意思,早干那事儿了,能玩就玩,不能玩就散,都是图个爽。”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说:“幸好我还只是跟他睡过几觉,还没那么弥足深陷地爱上他,不然我认真了就托付终身,哪天像现在这样把我抛弃了,那不是更惨?”

  我看着蒋盈盈脸上光怪陆离的神色,语气中的轻描淡写,终于没再说出什么话。

  *****************

  一星期之后,《暗恋桃花源》在学校里顺利演出,而后到市里的大剧院表演,依然是座无虚席,好评如潮。

  丁宇就是在《暗恋桃花源》的演出之后向我表白的。

  那天,社团的人在一起聚餐,庆祝话剧的成功出演。等到饭后,社长和另外一帮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丁宇也多喝了几杯酒,只是有些微醉。

  送我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走在校园的路灯下,吹着丝丝凉凉的夜风,几个月来紧绷如弦的心情如释重负,很是愉悦和舒畅。

  灯光把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和影子之间相隔着不过十厘米的距离。两个人并肩走着,并没有太多的话,单单是这样的沉默,都是一种安静的享受。

  我一时兴起,借着灯影轻盈地跳起舞来,快乐得像一只燕子,丁宇拉上我的一只手,配合着我旋转的舞步,舞姿凌乱。等我突然停下舞步,在灯影下笑作一团,丁宇也跟着我笑,笑得没心没肺,笑得很欢畅。他用胳膊扶着我,渐渐收起了放肆的笑容,那是一张清澈的脸庞,橘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目光中漾着柔情。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好久,丁宇注视着我,音色低沉地说出了那句话:“筱萱,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这句隐隐约约在我预料之中的话,从丁宇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像电击一般,惊得呆立在原地,呼吸仿佛一瞬间也静止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神色一片茫然。

  等丁宇微微俯下头侧了脸正要吻下来,我紧张地闭了眼,感觉到他带着酒味的呼吸扑面而来,我却突然撇过了脸,神色窘迫地站在那里。

  丁宇一时间感到茫然无措,像是一脚踩空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我没敢看他的脸,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亏欠了他什么,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嘴唇,半晌才咬出一句话:“对不起。”

  片刻的沉默过后,感觉到丁宇宽大的手掌在我的头上轻轻摩挲,轻声说:“走吧。”

  等丁宇独自走远了几步,我缓过神来追着跑了上去。两个人隔着一臂的距离并排走着,谁都没再说话,地上移动着两个静默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丁宇还是忍不住问:“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拒绝我。”

  我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就说:“因为……大家都说你有女朋友啊。”

  “谁?”

  “外语学院的那个什么娜娜。”

  “她是我之前的女朋友,半年前就分了。”空气中又是一阵静默,丁宇又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同意的?”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我只是……没想好。”我犹犹豫豫地说,脑子却一团乱:“丁宇,你已经很好了,你优秀、努力、善良,我相信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你。但也许正因为你太好了,对我也很好,所以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

  “我不急着你现在回答,等你想好了,你再告诉我。”丁宇对我再一次抱着宽容的态度。灯光下,他的眼神诚恳而温和。

  我嘴角浅笑着说:“嗯。”

  丁宇一直把我送到宿舍楼下,临别的时候,又轻轻抱了抱我,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附在我的耳畔:“之前你说等演出结束后,就不想再跟我交往了,所以我要抓住你,生怕你会跑掉。我期待着你的答复,别让我失望。”

  宿舍楼下只有一盏橘黄色的灯,在沉沉的夜色里散发着幽微的光。我看着丁宇离开的背影,从光线明亮的地方走到了浓密的黑色阴影里,直到看不见他的人影,我上了楼。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想起以前跟丁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像电影画面似的在脑海里回放。从回忆里摘取的那些片段,如今想来,仿佛也都带了爱情的味道。我对于那些细致入微的情节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冲我笑的时候,做鬼脸的时候,嬉笑打闹的时候,他为我挺身而出的时候,我都会有心动的瞬间,回应给他的眼神里除了快乐,也许也会有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

  但那样的快乐和喜欢,又常常让我忍不住地去想另外一个人,那个在我心里已经住了太久的人。

  人在感情上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身体其实是最诚实的。直到丁宇快要把吻落下来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我二十岁遇见丁宇,我也无数次地想象过爱情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第一次十指相扣的牵手,第一次热烈的拥抱,第一次甜蜜的初吻,如果换成是回忆里的那个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但当想象中的那个人变成眼前的丁宇,我却没办法热烈而坦诚地敞开自己。

  而对于蒋盈盈的世界,或者说对于蒋盈盈说的那些大多数人的世界,即便没有爱,也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身体交付于另一个人,即便不够爱,也会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的所有倾囊而出,我恐怕是永远也不会理解的,也固执地不想去理解。

  如果没那么爱一个人,牵手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手指冰凉吗?拥抱的时候不会感觉到胸口沉闷吗?接吻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恶心吗?甚至做爱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抗拒吗?我想不明白,也不愿意让自己去明白这些看似理所当然的荒谬。

  我只明白,我跟丁宇之间隔了一个人(更可悲的是,这个人不在现实里,还在我的回忆里),因为这个人,让我在面对丁宇炽热的喜欢面前,极度渴望去爱却又无能为力,想把感情和身体都倾囊而出的时候,却又畏缩着选择了放弃。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回忆的傀儡,但又无力反抗,也或者是在无数次的反抗失败后,我最后变成了心甘情愿。

  就是在那个漫长的夜晚之后,第二天,我找到了丁宇,当面对他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因为你太好,而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丁宇有些固执地问。

  “我有喜欢的人了。”这次我没低头,目光直视着丁宇,认真地说。

  “他现在在哪儿?”他的脸上很是失落。

  “我不知道。也许在北京,也许……又去了其他地方吧。”我的目光伸向远方。

  丁宇看着我沉默了良久,然后说:“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你准备等他?”

  我却没再说话,任由风把自己的头发吹乱了,在目光所及的地方,一片苍茫茫的远天。 我在远方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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