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是一个周末,在家待着有些无聊,就决定出门走走。想到有阵子没去余伯伯的书店,就绕行到“从前慢”,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窗就看到余伯伯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喝着茶读着杂志,时不时还乐呵地笑几声。我犹豫了片刻,走进了店里。
余伯伯看到我,不急不缓地从藤椅上站起来,亲切地招呼道:“筱萱来了,是要来看点什么吗?”
我搓了搓发冷的手,笑笑说:“不看什么,就是过来转转。”
余伯伯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接过来暖了暖手,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末也没跟韩祎他们出去玩?”
“人家忙着约会呢!哪有时间跟我们这些人玩。”
余伯伯留了个心眼,很八卦地询问道:“跟谁约会呢?”
“还能有谁?不是那个青梅竹马的萧雪,就是那个远道而来的岛国妹子。”
余伯伯想起了松下奈绪,恍然道:“哦,那个日本的小姑娘上次我见过,看起来人还不错嘛。”又看了我一眼,换了副心知肚明的口吻说:“不过韩祎这孩子,我了解他。”
我看着余伯伯脸上颇有意味的笑,好奇地问:“你跟韩祎很熟吗?”
“何止是熟悉,那小子就差没住到我家里了。”说话间,点了一支旱烟袋,幽幽地问:“怎么,对这小子有点兴趣?”
“哪有,对他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余伯伯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良久,才说:“韩祎这孩子,不是你想的那些花心肠子调皮捣蛋的货,别看他表面上挺高傲挺自信的,有时候还有点固执,但其实他心里一直挺孤单的。8岁那年,他妈就出车祸走了。他爸当时在外面做生意,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我跟他爸以前是很好的交情,当时他妈妈的后事,还是我帮着处理的。这么些年,韩祎跟他爸关系一直都不好,他妈妈的死在他心里就是过不去的坎儿。”
听到韩祎的这些事,我微微有些吃惊:“他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不光是对你,对谁他都不会说这些的。这孩子心里爱装事儿,有什么心思都不愿意跟别人说,总爱拿高标准要求自己,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强大,更能担得起事儿,男孩子嘛,都要强得很。但我看在眼里,比谁都清楚,自从他妈死了以后,韩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夜之间长成了有心事的大人,一直过得都不是很开心,心里有委屈,都没个说话的人。”
余伯伯抽了口烟,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叹了口气:“所以啊,他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分。你们平日里多关心关心他,对他来说总是个安慰。”
我静静地听着余伯伯的话,陷入了沉思。听到窗外沙沙的声音,下雨了。扫在玻璃窗上的雨水沿着窗棂顺流而下,雨点很快变成淅淅沥沥的雨丝,打湿了地上的落叶。
我又想起了韩祎。想起他的时候,脑海里都是他的那双眼神,明澈干净的眸子中藏匿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和孤独。我生出一丝怜爱和理解,但同时,这又让我感到莫名的振奋,仿佛在他的世界里洞开了一个口,我窥见到了深处的秘密,便可以沿着那条孤独的河逆流而上,追本溯源,去看到一个更为完整而真实的韩祎。
*************************
奈良高中在嘉源为期二十五天的学习交流活动眼看着就要结束了。最后一天,奈良高中的学生们将会有一场民乐器表演和《茉莉花》的大合唱演出。
那天,松下奈绪担任大合唱中的领唱。她出场身穿一袭红色长裙,站在合唱队伍的前面,舞台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光彩耀人。表演的时候,左伽昇站在一旁拼命地鼓掌,韩祎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面色平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舞台中央那片鲜艳的红,若有所思。
等表演结束,松下奈绪走下场,小旋风和维尼抢先迎了上去,赞不绝口:“你在舞台上的时候,简直太美了。”听他们跟松下奈绪说话的口吻,没想到仅仅是几天的功夫,彼此之间就好像已经混成了熟人,我这才想到大概是那天韩祎的庆功宴上联络起的感情。
松下笑得有几分羞涩腼腆。左伽昇很伤感地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松下奈绪说:“中国不是有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左伽昇很是欣喜:“这么快你就学会了中国的俗语了呢!”随后又顿了顿,八卦道:“松下,你中文能说得这么好,是不是真的就是混血啊?”
松下奈绪只是笑而不语,目光又转向韩祎,韩祎接过了那丝诡秘的笑,心领神会了一般,嘴角也抿起了微笑。左伽昇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的神情,恍然大悟:“哦——你们两个人有秘密啊,你肯定知道是不是?”说着就威逼韩祎:“快说,是不是?”
韩祎躲开左伽昇的逼问,避重就轻道:“别闹了。”又转过来问松下:“对了,你们下午几点的车?”
“下午五点就走了。”
我遗憾地说:“那我们恐怕不能送你了,以后有机会常来中国玩。”
韩祎说:“嗯,以后还要回来看看。”
松下说:“没关系,这儿就算是送别了。到了日本,我们还能常联系嘛!”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沓白纸袋封装的东西,递给她:“差点忘了,这是送给你的照片,之前就冲洗好了,一直忘了给你。”
松下奈绪从白纸袋里掏出照片,对我说了声谢谢。又认真地看了看我,眼神中泛着复杂的意味。突然把韩祎单独拉到了一边,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话,说完后又冲着他笑笑。韩祎听了那句话,又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左伽昇见状,附在我的耳边悄悄说:“他们两个果然有秘密。”
我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左伽昇很知趣地闭了嘴。
下午五点,奈良高中的学生从教学楼下面离开的时候,韩祎独自站在楼梯间的走廊里发呆。我在他几米开外的地方,默默地凝视着他的侧影,沉默如空气。顺着韩祎望过去的方向,能清晰地看到那支队伍离开的背影。松下奈绪走在队伍的最后边,走到中途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看,抬头仰望着教学楼三楼的地方。她仿佛看到了韩祎,又仿佛没看到,但皎洁的脸庞绽放出了笑容,在黄昏的光晕里模糊成一个美丽的剪影。
我走了过去,走到韩祎的身边,趴在栏杆上与他肩并肩站立着。远处,从音乐楼里飞出一群白鸽,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最后停落在四楼的天台上。
韩祎塞着耳机正在听歌,我问他:“在听什么?”
他取出一只耳机,塞进我的左耳。是一首日语歌,声音寂寥而透明,清浅的韵脚中透出柔美空灵的味道,像是黄昏时分行走在茫茫雪原,弥漫着孤独而悠远的意境:
“(暮色逼近的云上)いつも一羽で飞んでいる(总是孤独地在飞翔)鹰はきっと悲しかろう(鹰也定是在悲伤)音も途绝えた风の中(声音也被掩盖的风中)空を掴んだその翼(那对紧抓天空的翅膀)休めることはできなくて(无法停歇)心を何にたとえよう(这种心情是什么)……”
我对韩祎揶揄道:“你什么时候竟也听这种靡靡之音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
韩祎斜了我一眼,不屑地说:“没品位。”
我打趣他:“这才跟人家松下奈绪处几天,就脱胎换骨成情圣了?”默了,我又凑近他好奇地问:“你俩最后悄悄说的是什么话?”
韩祎看着我,目光中有种打量玩味的意思,突然用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笑着说:“那么好奇干嘛?又不关你的事。”
“你不告诉我,肯定关我事啊。”
韩祎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得有几分诡秘,什么话也没说,便扬长而去。
我是后来才读懂韩祎在那个深秋的黄昏里,目送着松下奈绪离开的背影,他眼神中难掩的失落和黯然。那时的韩祎,心如飞鸿,跟随着那首和歌行至寂寥空茫的荒野,那里还存留着记忆中的温热,让他感到转瞬即逝的慰藉,同时又让他体验着青春离散又无处可寻的彷徨。
而这些温暖而隐秘的感受,便是他和松下奈绪在那个秋天里共同珍藏的秘密。有关松下奈绪的身世,有关韩祎的过往,他们在彼此久未愈合的伤痛里共同分享了爱和谅解。
************************
松下奈绪的母亲原来的确是Z市人,后来远嫁到日本,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这次来中国做交流生,有个心愿就是去母亲的老家看看,也顺便去探望素未谋面的姥姥。来中国之前,母亲给了她详细的地址,地址已经是十多年前的,在城东滢安区一个叫石塘镇的地方。
也就是这个缘故,她在那天聚会结束之后,便约了韩祎陪着她一起去了石塘镇。
石塘镇在Z市的城郊,距离市中心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完全可以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富有诗意而温情的画面。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路两边的枫树叶子染透了秋天的深红,分外妖娆。不断有红叶从树梢上飘落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红地毯。阳光很好,温和而不刺眼,透着天空清朗朗的干净澄澈。
韩祎骑着车,车座后面载着松下奈绪,两个人在蜿蜒起伏的小路上穿行。
松下奈绪大概就是在这种如诗如画的风景里,想起了自己在日本的故乡。想起了故乡,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北海道的札幌,这个时候早已经是大雪纷飞的美景。她颇有兴致地跟韩祎讲起,在札幌小城大半年漫长的冬天里,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那时候常常跟着爸妈一起滑雪,或者在冬天里泡温泉。每年的二月份,北海道还会有雪祭盛会,你知道吗?那的确是很热闹啊。最喜欢的还是跟朋友们一起去小樽玩,那里的店铺、茶馆、居酒屋,总能找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晚上走在石板街道上,看着街边的汽油灯亮起,整个城市都渲染上怀旧的氛围,真是让人感到十分亲切温暖。”她讲起这些童年的记忆,眼神中泛着亮光。
韩祎在脑海里描摹着那样的画面,由衷地感慨:“听起来很不错啊!”
松下奈绪就讲到自己在那里生活的十二年,又讲到由于父亲工作调动的原因,举家搬迁到奈良。说到奈良,她又说到了奈良的樱花,而奈良的樱花漫天飘飞的时候,又总会让她想起札幌的雪。
她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跟韩祎提到的那首歌。日本歌手手嶌葵的和歌《テルーの唄(歌集バージョン)》,每当黄昏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洒在苍茫的雪原上,她都会想起的这首歌。
在那条深秋的小路上,松下奈绪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来:“(暮色逼近的云上)いつも一羽で飞んでいる(总是孤独地在飞翔)鹰はきっと悲しかろう(鹰也定是在悲伤)音も途绝えた风の中(声音也被掩盖的风中)空を掴んだその翼(那对紧抓天空的翅膀)休めることはできなくて(无法停歇)心を何にたとえよう(这种心情是什么)鹰のようなこの心(鹰的这份心情)心を何にたとえよう(这种感觉是什么)空を舞うよな悲しさを(随风漂泊般悲伤)雨のそぼ降る岩阴に(雨淅沥地下在岩石的侧面)いつも小さく咲いている(水花朵朵小小地绽放)花はきっと切なかろう(花也定是在难过)……”
韩祎虽然没听懂这首歌的歌词大意,但歌曲里弥漫的孤独而又寂寥的心情,在那一刻却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过往里郁结的心事,一时间陷入到某种情绪里,长久的沉默。
这时,他又听到松下奈绪在身后说:“这首和歌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妈妈说,这首歌总让她想起中国的故乡。母亲当年执意要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姥姥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认她这个女儿,这么多年,母亲再也没见过姥姥一面。也不知道我今天来,还能见到姥姥吗,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见我。”
韩祎安慰她:“没事的,这么多年不见,你外婆肯定很高兴能见到你。”
车子在枫树林间呼啸而过,耳边吹着凉凉的秋风。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石塘镇。
石塘镇在城郊还连接着大片的田野,远不如市区那么繁华热闹,安逸清静得很。镇上的街道看起来是有些年岁了,但很干净。街边的店面都不大,房屋矮小,生活用品吃穿住行倒也是应有尽有。
两个人按照地址穿街绕巷找过去,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姥姥家的住址。门却是锁着的,主人不在,跟旁边一个坐在石墩上晒太阳的老奶奶打听,对方回答说:“出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韩祎和松下奈绪站在门口,正寻思着是等还是走。过了一会儿,街上走过来一个老太太,满头银发,步履蹒跚的,手里还拎着一塑料袋的蔬菜和肉。
“今天去集市上,人可真多,买回来的菜,新鲜着呢!”老太太还没注意到新来的两个陌生人,跟坐在石墩上的老奶奶闲搭着话。
“回来这么早。瞧瞧,你老太婆今天来客人了。”拄着拐的老奶奶笑眯眯地说。
老太太这才直起腰板认真地看了两个人一眼,等目光打量到松下奈绪的脸上,微微愣怔了一下,迟疑了两秒,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松下对她浅浅一笑,又微点了头,表示友好。姥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哦”,绕过两个人,径直走到家门前,拿钥匙开门。
两人在一旁面面相觑,还是韩祎主动上前礼貌地说:“奶奶,我们是——”但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太太开了门,直截了当地说:“进来吧。”
不知道老太太对他们来访是什么样的态度,两个人惴惴不安地跟着走进了家门。
进了屋,老太太给他们沏了一壶茶。等三个人都落了座,松下主动自我介绍说:“我叫松下奈绪,我母亲叫李晨钰。”松下故意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察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神情,依然很平静,安静地给他们倒茶。
这时,老太太开口了,省下了很多寒暄,单刀直入地问:“你妈妈在那边过得还好吧?”她把倒好的两杯茶递过去,语气很平淡,丝毫没有热情但也没有很冷淡的意思。但就这一句话,已经明确了她是认得她的。大概是从看到松下奈绪的第一眼,她从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上就看出了自己女儿的影子。她不多说什么,但已经认得。
松下原本以为姥姥认得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外甥女,可能还会盘问她很多,但没想到,这一相认的过程被姥姥的一句话过渡得如此自然而平常,就好像是多年未见的两个人,重逢时再平常不过的唠家常。
“她过得还不错,爸爸很照顾她。”等松下愣过来,突然想到母亲托她带来的东西,就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盒,递给姥姥。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件手工制作的衣服。姥姥抚摸着衣服上的绣花和纽扣,手因为激动而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拿起那封包裹在衣服里面的信纸,读了起来,短短的几行字,姥姥读罢,眼眶已经湿润,两行浊泪顺着沟沟壑壑的皱纹流下来,一时间泪流满面。
松下见状,坐到了姥姥旁边,手搭在了她颤动的肩膀上。等姥姥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她看着身边的松下奈绪,久久地,意味深长。眼神中渐渐泛起慈爱而亲切的光,拉着她的手,良久说了一句:“你到底长得像你母亲。”
姥姥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做饭:“在这儿吃饭吧,刚好买的肉和菜,外婆给你包饺子吃。”
松下听到这句话,顿时心中释然了许多。她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搂住外婆的脖子,撒娇说:“谢谢外婆。”
韩祎站在一旁,看到多年未见的亲人之间达成了谅解,如此温馨的画面,不禁让他也感到欣慰。
包饺子包了两种馅儿,一种是韭菜鸡蛋,另一种是芹菜肉馅。姥姥包饺子的时候,松下和韩祎两个人也在一旁帮忙。姥姥亲手包的饺子,能包出来好几种花样,除了母亲包过的白菜饺,还有三角饺、元宝饺、月牙饺、纹纹饺等等。姥姥手法娴熟地包着各式各样的饺子,松下在一旁看得新奇,也跟着姥姥有模有样地学。每包出一种形状的饺子,她都会兴奋地叫出来。
吃饺子的时候,姥姥说:“你妈妈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包的韭菜鸡蛋馅儿饺子。”
松下看了看碗里的饺子,默了片刻,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那时候你妈妈读大学,你父亲是来中国的日本留学生。你妈回来家跟我们说起这事儿,你外公是第一个反对的,他是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老党员,自然不会同意。当然,这和你无关,都是过去的事,老祖宗们犯下的错欠下的债,你们小孩子不需要去承担这些。你妈当年执意要跟着你父亲去日本留学读书,当时还怀上了你,没办法,最后也由着她性子走了。你外公身体本来就不好,为此又大病了一场,没缓过来,就直接去世了。因为这件事,我很多年一直都不能原谅你妈。刚才她在信里说对不起,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想想,一家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哪有那么多仇和恨,她现在过得挺好,还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女儿,我这个当妈的对她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松下听着姥姥说的话,和身边的韩祎陷入了沉思。
下午,两个人要离开的时候,姥姥送给他们一些手工做的糕点,又从屋里拿出一小瓶酒,对松下说:“这酒是女儿红,自家酿的,去那边带给你母亲,路途太远,带不了太多。跟她说,让她以后安心过日子就行,别太惦记我,以后抽时间想回来看看,就看看。”
那天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松下对韩祎说:“谢谢你,帮我完成了一个心愿。”
“能亲眼看到你们亲人多年后的团聚,我还是很高兴的。”
“今天……姥姥跟我说起我妈妈的事,你猜……我在想什么?”
“什么?”
“能化解人与人之间伤痛的,或许不是依靠时间中遗忘的力量,而是漫长的时间里割舍不掉的爱吧。”
韩祎骑着车,在前面沉默不语。车子一路驶向远方的黄昏中,秋天的枫叶林哗哗作响,在万丈霞光中映照得格外鲜红,热烈得如红色的记忆。
这段故事是后来韩祎跟我讲的,我在他的回忆中补充了故事里的很多细节,却不会读懂那时候的韩祎,在见证了松下奈绪的家庭由破碎到完整、由仇恨到谅解的过程中,他的体内悄无声息地经历着怎样的一场风暴。也许,那个时候的他更愿意相信,时间如果真得可以化解人与人之间的伤痛,也只会是遗忘之后的两不相欠,而不会是割舍不去的爱。 我在远方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