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劳烦丫头你了。”杜子伦喟叹道,“若有事,还请万望保李准安全,老夫本是怀着好意举荐他,眼下看来极有可能因此害了他!”
“杜老先别自责,等查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到时候才好应对。”慕苏宽慰道,然后未再耽搁,动身就朝府门外走去。
“我与你一道。”叶秋也跟了上来。
慕苏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离开府邸前,慕苏先是问了李准离开府邸时走的方向,确认是朝城西而去的,她与叶秋这才翻身上马赶了过去。
城西千余巷处于中部,在城西贱民遍野的地上尚算中流。李府就在巷前端,说是府邸实上最多只能算一个小院子,房屋不过七八间,屋瓦也见残破,李准祖上也只是个士大夫出身,虽算不上高门,但名下好歹也有几处田产房屋,到李准父亲这一代时,李家虽算不上兴旺,也不至败落。只是其父仕途上一直无所作为,便起了旁门左道之心,试图靠金银打通仕途偏偏运气不好,送出去的金银财宝刚好成了导火索,牵出了辽东侯卖官贩爵的事,辽东侯不服东陵朝廷从而叛乱,李准其父也因此蒙罪。之后,全靠杜子伦在东陵明帝身前求情,李准其父才免了牢狱之灾,只是仕途就这么毁了,李家大宅尽数充公,只余下西边这间曾经的杂役院子。
现今,这院子却成了唯一的容身之所。李准其父被罢官之后便卧床不起,最后郁郁而终。李准也受辽东之乱的影响,仕途无望,只能在京兆尹做一个小小文官,俸禄也仅够温饱而已。
城西的雪还未化,李府门口的两棵翠竹显得有些凋敝,破旧的大门虚掩着,从外就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的院子。
李准捧着汤药站在床头,神情极为复杂。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帐后的床上传来,李准醒过神,忙将帐帘撩开,朝里轻唤道:“宓儿,快!将药吃了。”
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却见她气若游丝,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不见光华,眼下更是聚着一圈深深的黛色,整个人被病气缠绕,只能从姣好的眉眼上寻找出丝毫以往的动人风光。
“你别起身,我来喂你!”
李准见她要起身,赶紧坐下去,以自己为枕将女子扶起来,靠在他肩头。不过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女子却已累的气喘吁吁,呼吸急促不已。
“快,吃药!”李准心疼不已,忙端起药,吹了吹给她喂下。
药刚刚进嘴,女子就一声干呕,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药碗推开。
“我……我不吃!”沈宓激动的一声冷喝,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一脸怨怼之色。
李准见药被打翻,心里疼惜那些浪费掉的药材,又见沈宓激动愤懑的模样,连忙劝慰道:“宓儿,你先别动怒,不管怎样先把药吃了再说!”
“这些庸医……开的药岂能治我的病,只有……只有回沈家!你……你李准真的要眼睁睁看我去死,非要去投靠国师不成?”沈宓声音尖利,她扭过身紧紧拽着李准的衣襟,一双眼睛大睁着,配合着她凹陷下去的双颊看着好似骷髅一般,显得有些可怖。
“你……你这薄情寡性的负心人!”
“当初我为何……为何瞎了眼,叛出家门也要嫁给你……”
女子尖利的声音犹如秃鹫,尖锐而刺耳。
李准咬住唇,额上青筋直冒,心里满腔苦涩与怨气,强忍着没将沈宓推开。
“我已经拒绝了杜老,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他终是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吼道,但说出这句话后,他眼中所剩的却只有绝望。
沈宓终于住了声,她愣了一会儿,模样痴愣疯魔,坐在床上开心的笑了起来。李准看了她一眼,颓唐的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他好累,真的好累。他与沈宓竹马之交,自小便情投意合,只是沈家为高门大户原本就瞧不起他李家世代寒门,他父亲卷入辽东之乱后,沈家更是断绝沈宓与他的来往。后来,是沈宓不顾一切,不惜叛出家门也要嫁给他,两人才走到了一起。
自从跟了他以后,沈宓不得不事事亲为,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自己洗手作羹汤,每日与市井小民混在一起为那几斗米钱争执不休,曾经的闺阁千金被现实无情折磨为势利村妇。李准虽寒心她变成如今这模样,但更恨自己的无能,若他有能力,何故沈宓会变成这样!
她的痨病,都是这么多年积劳所致,李准一直心怀愧疚,此次杜老将他举荐到国师那里,李准本以为自己满腔才学终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他不知道那才是麻烦的开始!
杜老派人传了这消息后,不过第二日,不知为何整个城西的大夫竟拒向他出售药材,紧接着沈家就找上门来,来的人中除了沈宓父母还有沈家本家的人,沈家之人对他态度大变,更言已原谅沈宓当年的所为,甚至出言愿助李准出仕,而条件就是李准绝不能投靠君疏影!
一开始,李准自是严辞拒绝,但是……谦谦君子,却奈何不过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李准一早去国师府上时已下定了决心,没想到半中央沈宓却叫人送来那****帕,那上面的蒲草是她亲手所绣为两人的定情之物,蒲草染血意思再清楚不过,李准若是投向君疏影,她和李准这几年的夫妻之情也就彻底断了!
她是在以情相胁,以命相逼!
最后,李准只能以懦夫之态离去。
天空阴云堆积,细碎的冰雨飘了下来,李准走出房门,喟然一叹,将房门轻掩他转过身,就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静立在院子里。
看样子不知来了多久。
慕苏与叶秋站在李家院子里,他们来时大门虚掩着,未免李准出事他们这才不请自进。只是一进来,就听到房内争吵的声音,李准为何突然离开的原因也真相大白。
“适才见公子家门微敞,一时担忧未问过主人意思就擅自进来,还请李公子见谅。”慕苏轻声说道。
李准回过神来,面色几经变化,最后重重一叹,羞愧又无颜的埋下头,问道:“你们都听到了?”
慕苏和叶秋都沉默了下去,对面李准牙关紧咬,声音猛地一沉:“还请二位离开!”
叶秋眉头一皱,心起不悦,他们此次来本是存的好意,担心李准因举荐之事遭受无妄之灾。李准为儿女情长舍弃男儿抱负,更受枕边女人胁迫没了男人尊严。叶秋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这种男人,而他还如此态度,叶秋心里更是不忿。
“身为男儿沉溺于儿女私情,分不清大义小我,难道你就不羞愧吗?”
李准面色苍白咬牙说道:“李某无话可讲,烦请两位回去,杜老与国师那里日后李某亲自登门致歉。”
“不识好歹,枉费杜老最后还替你担忧。”叶秋鄙夷的说道。
李准脸色更白了一丝。
慕苏见他脸上满是痛苦与隐忍,伸手拉住叶秋,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先不说李准已做出选择,光是这事之后,即便他再有才学君疏影也不会用他!
为男儿者,当断则断,能辨大是大非,眼下都李准做不到这一点,他纵是顾念夫妻之情,却优柔寡断,他连自己家都不能平,更何况处理国家大事。
慕苏摸出那张染血的蒲草锦帕递了过去。李准一愣,目光闪烁,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
“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她轻叹着说道,声音犹如轻羽浮在人耳畔,而似重铅压在李准心头。
这句话,好似一个预言一般,终有一日李准会为自己今日的选择而抱憾终身。 重生之凤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