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抛开王洛尧的影子,迅速跑回紫金园,直奔西厢房,成氏正坐在厅里,苏贝也在。
不等二人做反应,苏苏已红着眼圈扑到成氏怀里:“娘——您一定要帮帮苏儿,您去和老祖宗说说,苏儿不嫁王洛尧,也不要进侯府!”
成氏苦着一张脸,上午知道王家果然来人提亲,她的心就扑通扑通乱跳,刚才从苏贝口中得知王家竟是相中了四女儿苏苏,令她很是意外,随后又听苏贝说苏苏不乐意嫁入侯府,还跑去前院找她爹,非要把这亲事回绝。
一个上午发生这么多事,她脑子哪跟得过来,这会儿乱得狠,因此,苏苏到她跟前哭闹,她一时也束手无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侯府来提亲,她心里有准备,可侯府挑中苏苏而非苏贝,她接受不来。
苏贝的性子端庄大方,又乖巧体贴,苏苏的性子则叛逆不羁,不喜被拘束,这两人如此反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更适合做媳妇!
王家那么一户深宅大院的人家,怎么连个媳妇都不会相?
心里虽有这么个疑问,但苏苏和苏贝都是她亲生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同的只是二人个性不一样罢了!
听到苏苏的哭诉,成氏倒不怎么意外,自打从侯府回来,她就听苏苏一直在抱怨侯府的复杂,人多事多规矩多,大半年过来直把她快憋坏了!
这下突然听到王家要娶她过门,她又惊又慌也在所难免,不晓得王家来的小公子相貌才品如何?
苏苏仰颈,瞅见成氏只顾凝眉苦思,像是没有听到她的抱怨一样,她登时急了,哭得更大声:“娘——您倒是说话呀,苏儿这辈子幸不幸福可就指望您了!”
此话却是真把成氏的魂给勾回来,她白着脸看向苏苏,扭颈又觑了眼苏贝,转而又对苏苏,肃道:“你这丫头就跟别人不一样,别的姑娘挤破头都想挤进侯府大门,你倒好,听说要嫁入侯府,却在这里要死要活的!”
“那侯府固然好,可是苏儿不喜欢!苏儿不喜欢,再好也白搭!”苏苏噘着嘴哭诉。
成氏一声暗叹,一双女儿尽管一直生活在山野里头,但自小就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缺着,长大了也就不知道权贵的好处。
嫁进豪门无非是为着过得体面,衣食无忧,出行便捷,可要是娘家家资丰厚,生活富裕,谁还贪恋那些东西!
何况苏苏经常出外,见多识多,加之她本身天性就极讨厌应付后宅里的一事,听说要做侯府媳妇,将来还可能主持中馈,她不抓狂才怪。
“苏儿,娘知道你不喜欢侯府那样的地方,只是眼下你冲娘急也没有用,真正拿主意的就坐在前院的正厅里!”成氏颇是为难道,“侯府专门请到京中的李国公做媒,一行人跋山涉水前来苏家庄提亲,可见侯府结亲的诚意,苏家说什么也不能无故驳了卫国侯和李国公的颜面不是?”
一听这话,苏苏有些傻眼,想到刚刚王洛尧最后那段话,本来就微微泛白的脸颊更有死灰的意思。
苏苏扭头看了一眼苏贝,对成氏接着求道:“二伯家的五妹苏纹呢?娘,如果侯府非要和咱们家结亲,那咱们家只要出个女儿不就成了?为何非得让不乐意的我去呢?”
成氏听此,颇有些奇怪:“怎么提到苏纹了,为什么不是苏秀?苏秀不是与你们一块去的么?照你的意思,她也不乐意?”
苏苏登时自觉说错话了,怕成氏继续追究,只能哭着胡绉道:“秀姐姐另有所属,她也是愿意嫁去侯府的,娘,您一定要帮我推掉这门亲事!”
成氏睨她一眼:“先不说来提亲的王家指名道姓提了你,就说平常百姓家订亲也没像你这么随意的,你当做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
“娘——”苏苏再次哭倒,“娘——苏儿去了侯府,就跟被关在笼子里没甚两样!再无自由可言,再无欢喜可言!您就真的忍心吗?”
成氏见苏苏痛哭状,也着实心疼,遂安慰道:“你先别急,王家人这才刚到,可能只是大概提了提,并没到真正定下来的地步,待你父亲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再说!你只管安心等消息,切莫胡搅蛮缠!当着李国公的面,咱们苏家丢不起人!”
说到最后一句,成氏面上也凛然起来。
苏苏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事情并非如她所想得那么简单,也许就像王洛尧所说,她的亲事便是她的爹娘都做不了主!
浑身像被抽掉力气,腿脚麻软,苏苏一下子从成氏的膝头滑落于地,坐在另一端的苏贝赶忙跑过来扶起她:“妹妹,平日里你最是没心没肺,怎么这会子全没了主心骨一样!嫁进侯府就那么要你命吗?”
闻言,成氏眸光一闪,拉过苏贝的手,看着她娇美的面庞温言问道:“贝儿,要是让你去侯府做媳妇,你乐不乐意?”
一听这话,苏贝登时犯了难为,她斜眸瞟向苏苏,又瞟回成氏的脸上,再又瞟向苏苏,见苏苏面上神色复杂,她也没了力气,半晌才吱唔道:“娘,实话同您说,贝儿也说不上来乐不乐意!一来这事本也由不得我,就像您刚才说的,说不定连您和爹都管不上;二来王家过来提亲提的是四妹,也就是说人家真正相中的是四妹,如果临时换作成了我,不说王家人心里有疙瘩,便是我自己心里也会起疙瘩的!”
三女儿不愠不火地娓娓道来,所言句句在理,瞧着才是一位可堪当家主母的闺范,再看苏苏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也许苏儿真的不适合嫁去王家,万一真像她说得那样,一辈子都会过得不开心,自己这个当娘怎能若袖手旁观?说什么,自己都要为她拼上一拼,如果可以,不如两下相商,将亲事人选调换一下,或者贝儿更适合!
成氏脑中这么一思量,心里有了主意,遂对苏贝道:“贝儿,事情也并不一定如你想得那么绝对!其实你方是最佳人选,王家人毕竟与你们处得时间少,相不准也是难免的,晚间时候,我与你爹仔细合计合计!不管怎么说,总得保证你们进了婆家不能受委屈不是!苏儿——”
苏苏听到成氏的口风有松动,胸腔燃起希望,可想到苏贝会因此替自己嫁入侯府,她又觉得舌间苦涩,此时听成氏唤她,她有气没力地抬起头听应。
“记住娘同你说的话,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寻死觅活地胡闹,叫人家看苏家笑话!府上还有那么些妹妹、侄女待字闺中呢!”成氏肃脸提点。
“娘——王家,也不是姐姐的好归宿!”苏苏突得抢上前来,“娘,您是不知道,王洛尧的生母高大奶奶压根就瞧不起咱们苏家,压根不待见我们几个,你让姐姐嫁过去,就是推她进火坑!”
闻言,成氏面上一惊:“怎么这两月都没听你们提起过?”
成氏是过来人,知道婆婆不待见儿媳,儿媳须承受的后果!
“这种事我们怎么好意思提?还没有定下来的事,我们好意思主动提?”苏苏眼眶中的泪意不再,面上还挂着隐约的泪痕,发现成氏眉头紧皱,大倒苦水,“大奶奶的父亲今年七月除了平江府知府,她人前人后都硬气得狠,在侯府一下子增了不少底气。不管是她娘家那边还是王家那边,门当户对的人选多着是,像咱们一个商户匠家,人家能看得上吗?”
果然,成氏的眉头越皱越紧,苏苏变本加厉:“再说大房,大爷光小妾就四个,整日拈酸拣醋,乌烟瘴气,特别是大爷的宠妾二奶奶,简直算是半个主子了!你说,以姐姐那副温软性子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么?”
成氏一听这话,转头看向苏贝,苏贝亦瞅着她,没有出言否认苏苏所说的话,也就说苏苏说的都是事实。
其实就算苏苏不说,她心里也能猜到,大户人家,特别是像侯府这样根基深稳,枝叶繁茂的家宅,腌脏事多了去了!
蓦地,成氏有些不大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侯老夫妇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的眼力劲还能逊过自己了?
既然他们最后相中的是苏儿,莫非是经过深思熟虑,确认贝儿不适合?
成氏的目光在两个女儿面上扫来扫去,再次失了主意,只等苏齐徽回园再行商量了。
直到夜深,苏齐徽才回来紫金园,喝得微醺,成氏守了他大半天,一见他人,也不管其他,劈面即问:“定亲的事怎么说?他们家到底提的咱们家哪个?”
苏齐徽面上虽有酒意,但还清醒,心里边正盘着此事,听成氏问及,竖了根手指道:“苏儿!”
“真是苏儿?晚上谈的也是苏儿?”成氏直接从床榻上下来,走到苏齐徽面前。
“嗯!”苏齐徽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是苏儿!”
“怎地会是苏儿,你们聊到这个没有?”成氏一张脸在昏黄的烛灯下紧巴紧巴的,一双眼睛盯着苏齐徽,不放过他脸上的神情。
苏齐徽叹口气,一只手扶住椅把手,微微垂着头,闷声道:“聊了,我私下问了问王弘坤!说是侯老夫妇还有尧哥儿一致选的苏儿!”
成氏亲耳听闻,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