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伯下个月能赶回来吗?”
吴雨秋一落座就问起王洛尧,苏苏一时拿不准她此问意欲为何,扶了扶鬓角,道:“应该可以吧!不过那也得看皇上那边的安排!”
三个月前,新帝登基,老卫国侯领了府里唯一的官品,她的丈夫,进京朝拜,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王洛尧差不多隔一个月来一封信,没说在京都做什么,只说新帝留他们。
吴雨秋闻此,眼睛不住往苏苏面上瞅。
苏苏被她瞅得奇怪,便问;“有什么不妥么?”
这时,吴雨秋搂紧怀中小尚琪,微微前倾上半身,悄声道:“大嫂怎么这时候糊涂了?”
“哦?此话怎讲?”苏苏一时摸不准她到底要说什么。
吴雨秋缩回脖子,先是讪笑一声,而后道:“许是我想多了,大嫂别见怪就是!”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苏苏见不得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催促起来。
“那我可就直说啦!”吴雨秋扫了一眼苏苏身后的艾芙,却没有避她,“大嫂成日忙东忙西,不比我们事少心眼又小,大伯虽跟着老祖宗去了京都,但按理若是朝拜的话,这会早该回来了,就算皇帝有意相留,有国事相商,可大伯年纪轻轻,什么事非得要他在吗?咱们老祖宗还不够成事的?”
说到此处,她有意顿了顿,再次瞄了眼苏苏,见她果然面色有异,不由继续道:“况且,大嫂您都快临盆了,难道大伯不该同皇上说明一下,让他早些回来吗?”
说着,她突然又勾首上前,声音小了许多:“大嫂,不是我说大伯不是,只是,我觉得咱们都是妇人,且您还身怀六甲,我是有些替您叫屈啊!想当初,我肚子大了那会儿,洛达每天都花时间陪我,临产那一阵更是寸步不离!我看您院里一直没给大伯安排个通房,或者抬个姨娘……大伯觑得这么个空当,一去就是三个来月,京都又是那样繁花似锦的地方!要我看,大嫂不如去信一封,催他早日回来的好!”
这语气何其诚恳,道理又是何其清晰,苏苏听后,竟是想不出驳辩的话来。
是啊,这几个月里,她确实挺忙乎的,给林平和吴光两对儿张罗了两场婚事,又挑了几个伶俐的丫头入园来培养,又要养胎又要过问中馈,间或还要查阅一下汇珍楼的账目,完全腾不出心思去琢磨她丈夫在京都的行踪。
算起来,自得知有了身孕后,她怕生出万一,他们便没有再行夫妻之事,这一数,竟是七八月过去了。
因为骨子里她就是苏家庄的人,从小又受她父亲影响,因此,虽然没有给王洛尧纳妾,他自己也没有通房,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父亲不就是这么多年没有通房没有妾室么?
然,此时听了吴雨秋的话,她似是恍然一般,这里是卫国侯府,哪是苏家庄?
连王洛达那样看起来不染俗尘的男子,都有两三个通房,何况一般男子呢?
她不以为从小在侯府这样环境长大的王洛尧会是个特例,只是当着吴雨秋的面,她自是不能不给丈夫说几句好话,给他抬颜面:“催,我就不催他了!他当年得中状元,再加上他上任这两年政绩又多,皇上对他器重也是情理之中!弟妹为我着想,我甚是感动,不过洛尧是什么人,我还是清楚的!”
听及,吴雨秋面现讶异,不过很快恢复常色:“是啊是啊,我也就是提醒大嫂一下,若是大嫂心中有数,那就最好不过!今儿个来,主要还是为着送衣裳来的!”
苏苏面上不显,但心头却像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不大畅快,吴雨秋一件一件给她展示亲手所制的小衣,明明可爱之极,但她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挨件赏玩,仓促收下衣物,便推拖要去朝晖园一趟,将吴雨秋打发。
“小姐,您别听二少奶奶的话,明显是离间您同大少爷来着!”艾芙看苏苏闷闷不乐,就知道吴雨秋刚才的话让她心里不舒坦了,“若真没什么事的话,老祖宗也该回来不是?老祖宗年纪大,一旦可以回家,定然是第一时间回江宁来的,不会耽搁!大少爷跟他老人家在一起,就算皇上那里用他不着,他也要照顾老祖宗不是,到时等他老人家一块回江宁啊!”
那我和孩子呢?
苏苏在心里念叨这么一句,摇了摇头,没有应话。
艾芙有些紧张,不希望苏苏这种时候胡思乱想,马上就要临产,当然要保持心情愉悦才好。
“小姐,二少奶奶别个时候不来,偏这个时候来,来了也不说些好话,尽说那些个话,让您心里添堵,您就不觉得她来意不善吗?”
苏苏挥挥手,打断道:“我没糊涂,心里明镜似的!她安什么心,我自然清楚,只是她的话,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他果真要是心里存着我们母子,京里便是再大的事,他这时候也该寻个借口回来了!再说,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诸葛孔明,凭什么皇上要问他拿主意?”
“小姐,您要这么以为,我没别的人话可说,但您想想,大少爷进京后不久,上元县令就换了人,这皇上定然是有别的职位给大少爷的,可见皇上是器重大少爷的!那么留他在京都这么久也是说得通的,再者,人都说君命难违!倘皇上真要留他,他就是有再十万火急的事也抵不过皇上一句话啊!”艾芙脑子飞转,极力劝慰,不想苏苏往不好的方向胡思乱想。
苏苏听她这么一说,的确脸色舒缓下来,抬头扫了眼一脸急迫的艾芙,取笑道:“瞧把你急的,你就那么相信大少爷?平日,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闻言,艾芙赶忙摆起两只手,苦着脸冤枉道:“小姐,不带您这样埋汰人的啊!我只是觉得二少奶奶的话不可信,您别真觉得她心怀什么好意,因为她的话,伤您和大少爷的感情,那也太不值了”
“好了好了!我心里有谱,你别操心了!”苏苏到底是听进艾芙的话,只是道理归道理,可吴雨秋的话多少是在她的心里引起一阵一阵波澜。
尤其是其后的一个月里,王洛尧仍是只来一封信,信中没提他在京都究竟忙什么,仅是表示一定会赶在她生产前回来江宁一趟。
苏苏为了不让心情变糟,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往坏处想的欲念,一心等待着孩子的降生,将平时放到王洛尧身上的那部分注意力通通转到即将出世的孩子身上。
可是,直到她羊水破开的这一日,仍不见王洛尧的身影,饶她拼命不去想他,然潜意识里,她的思维总离不开不了他。许是孩子就要降生,亲生父亲却无法在第一时间看到;许是想到各种糟糕的万一,确切的是,她怕她过不了这一关,而他连给自己看最后一眼的机会都不给,更不给自己质问他的机会。
总之,周围围满了人,其中还有三个经验丰富的稳婆,这都是她事先安排的。
脑子纷乱间,她迷迷糊糊地被抬到一样都是早早整理好的产房里,然传言中剧烈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
她目光无神地看着周边经由她亲手布置的温馨产房,地龙早早就烧了,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就要出来了,所以,尽管寒冬腊月末,但屋里暖意融融。
除了几个稳婆,屋里还有叶妈妈和艾芙,她们一直在忙活,或是给她拭汗,或是给她切参片,几个稳婆还不时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只是她听得甚是模糊。
直到许久过后,腹间传来的剧痛将她一下子击醒,她甚至痛得叫出声来。
艾芙和叶妈妈紧张地扑上来。
苏苏能感觉额间往外渗的汗珠,看着她们俩问:“外头都有谁?”
叶妈妈不打顿地应道:“老祖宗都来了,所以能来的都来了!这会儿,都站外头呢!”
“这么冷的天,让她们进屋里坐着去!”苏苏听到毕氏不顾大冷天也候在外头,嘴角微有暖意。
“小姐,您先别管她们!她们又不是孩子,觉得冷了自然会寻暖和地儿,这会儿,您只顾着您自己就行!”叶妈妈看着苏苏长大,苏苏这会儿魂不守舍,她当然明白是为着什么,心里虽有些苦,可生孩子本就是要人命的事,这会儿哪容得分心呢!
苏苏点点头,下腹又一阵剧痛传来,她的脸色刷一下变得雪白,一只手紧紧抓住叶妈妈的手,本能地喊了一声:“娘——”
声音甚是凄沥,叶妈妈逼回眼眶中的眼泪,在一旁鼓劲:“小姐,您先别用力,还不到用力的时候,您先囤着力气,待会再使啊!”
苏苏痛得牙齿打颤,却把叶妈妈的话听进耳里,松开手,不敢再用力,连声音都不敢喊出来。
“尧儿,你不能进去!”
这时,产房外传来毕氏扬高的喝止声,因为音量高而亢,产房内听得一清二楚。
“是,太婆!”
这道磁实的声音,苏苏再耳熟不过,他终究还是赶回来了,想来他定是准备冲进产房,所以被老祖宗厉声制止住了。
苏苏念头才落,房门吱哑一声开了,旋即又被关上,一开一关,不过眨眼之间,甚至一丝冷风都没有漏进来。
冠容微有些凌乱的王洛尧在门口只立了一立,便大步冲到床头:“苏儿——”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