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苏苏脸色仍是略显苍白,额头碎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间光洁的皮肤上,愈发显得柔弱娇软,此时,虽然王洛尧近在咫尺,但她仍是被他这近乎荒诞的行止怔得有些发懵,这里可是产房,他怎好当着外面一堆人闯了进来呢?还明着抗了老祖宗的命令!
苏苏在这里转不过弯,另一厢王洛尧看她这副羸弱样子,脸色已然微微变样,再看床尾几个产婆只顾张着嘴盯着他看,下意识就想训斥,但一看眼前场景,还是忍住愠意,凛声道:“务必保她们母子平安,本爷重重有赏!”
被他这一句话惊醒,苏苏回过意识来,再听门外头并没有传为老祖宗催回的声音,想来她老人家也没什么招可使,他既进来也就让他进来了,总不能再硬声迫他出去吧!
“你……你怎么进来了?”苏苏本能地伸手理了理被她折腾乱的被和褥,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蓦地泛出些嫣红来,“快……快出去吧!”
“别推我!”王洛尧轻声道,伸手一把将她推拒的手臂收在怀中,再以自己的胸背当靠枕给她靠在脑后,“我陪你一起!”
听到这么一句,苏苏原先黯淡的心怀霎那间就敞亮起来,尽管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让心爱之人看到如此狼狈的她,可是这种时候,她其实是想他留下来的,因而他坚持留下,她怎能不欢喜!
不过,腹中的小家伙没容她欢喜多会儿,很快即再次发作起来,苏苏因为得到几个稳婆的指导,这次只是咬着牙,攥紧王洛尧的手腕,硬生生抗下痛意,没有痛呼出声,然而脸色恢复刚才的那种苍白。
王洛尧见这场景,脸色亦是一白,眉间皱得可以拧出水来。
一下镇痛过后,苏苏急喘两口气,一只手仍是用力抓住王洛尧的手腕。如此冷的天,可他仅是身着一席窄袍,偏偏手还这么温热有力,透过她的掌心传进她的体内。
苏苏顿时就觉得腹下没有那么痛了,躺靠在身侧之人的怀中,稍事休息。
王洛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自叶妈妈手中抽过巾帕,替她拭汗。
马不停蹄地自京都赶回,到了香浮院,他原没有打算进产房一探的意思,虽然想,但固有的观念让他打消了这份想,可是就在踏进院门的瞬间,他耳听到苏苏那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喊,登时就抛开一切想法,飞腾到后院里来。
一看产房门口候了一群人,其中老祖宗赫然在列,可他顾不了那么多,抢进门来。
三个月不见,天知道他有多想念怀中之人。
三个月前,两人朝夕相处,即便因为身孕的原因,少了很多肌肤之亲,但每天能相见,生活就不觉得有什么短缺,可乍然分别这么久,数月不得见,他的心口就似缺了一大块,虽然在信中他没有说一句想念的话,可是他却是疯狂地想念有关她的一切。
这种想念,已经超出最初的感觉,而是更深层次的,她已然成为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不在身边,他的身体就有如残缺一般。
“啊——”苏苏突然嘶叫一声,这一下疼痛来得特别猛烈,让她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
“苏儿——”王洛尧搂紧她,额上的汗竟比苏苏额头渗出来的还要密集。
叶妈妈拢着脸,转身自几上盘中取来一瓣参片,递到王洛尧手前:“大少爷,让大少奶奶含上这个!不能再让她喊出声,这样容易白耗力气!”
王洛尧连忙接过,柔声对苏苏哄道:“把嘴张开,含上这个!”
苏苏没有拒绝,很是听话地启齿含住参片。
后面站着的叶妈妈与艾芙对视一眼,就在王洛尧进门之前,她们可是劝了几次,苏苏都不愿含参片,就嫌味道太涩,这下倒好,人家只是一句哄她就张口给含上了。
“开了!开了!”
这时,一个稳婆有些激动地自床尾抬起上半身来,眉毛上都沾着水气:“大少奶奶,开了开了!再稍等一下就该到您使力气的时候了!”
另外两个稳婆打了两盆冒着热气的汤水,放到床尾的地上,双双都把袖口朝上臂又卷了卷,摆开阵势来,一个留在床尾辅助主稳婆,另一个来到床上,准备从旁教引如何正确地用尽。
苏苏被稳婆激动的叫声还有眼前这阵仗刺激得也是精神一振,咬紧下唇,深吸一口气,预备好用力一搏。
一旁的王洛尧除了给她依靠,一时也帮不上其他忙,一会儿紧张地看看床尾的三个稳婆,一会儿关切地瞅瞅怀中的苏苏,恨不得这一切尽快过去。
“好,又开了些又开了些!”稳婆再次扬声说道,“再开一点后,大少奶奶您就听我的指令,开始用劲!”
苏苏长吐一口气,抿着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扭头看了一眼王洛尧,右手抓上他宽厚的手掌。
苏苏不知道自己究竟使了几回力气,也不知道这一切过去了多少时间,总之,在耳边传来一阵“哇哇哇”的哭啼声时,她觉得自己耗完最后一丝力气,全身瘫软无可支撑,进而不知是昏还是睡地迷糊过去,不醒人事。
“苏儿——苏儿——”
意识临丢之前,耳边响着王洛尧急切中带着害怕的呼喊声,她想扯出一抹笑容回应他,让他安心,可惜她连这丝力气都匀不出来了。
“大少爷,恭喜您贺喜您,大少奶奶给您生了位大公子!”稳婆顾不得抹去一脸的汗珠,将洗净的婴孩以包被裹住,送到王洛尧跟前报喜。
王洛尧朝她怀中小人觑了一眼,扭头指着晕倒的苏苏,厉声道:“还不快看看大少奶奶怎么回事?”
他虽不懂产科知识,但也知道苏苏只是晕了过去,却不晓得她为何晕过去。
稳婆忙将孩子递到叶妈妈怀中,将苏苏上下仔细查了一遍,然后回道:“请大少爷莫需惊慌,大少奶奶是使光了力气,乏晕了过去,待她稍事休息一会儿后,自己就会醒过来,那时再别喂她些汤水,理应没有大碍了!”
一听此言,王洛尧一颗紧绷的神经登时放松下来,冲稳婆挥挥手:“去,去给老祖宗报喜去!”
稳婆一听,喜滋滋地转身跑出门外,对着候在外头的人报了喜。
这个时候,毕氏自然没有在外头,而是避到前院正厅里等消息,天气太冷,她一把老骨头受不住。
棋琴听到稳婆报的喜,又听母子皆平安,高举鼓着手,快步跑到前厅去,等在厅里的人得了喜报,多是真心欢喜,纷纷给老祖宗贺喜道寿。
先不说前厅的一片欢腾,后院产房内仍是血腥弥漫。
叶妈妈看王洛尧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竟似要一直守到苏苏睡醒,不由上前劝道:“大少爷长途劳顿,不如先去休息,大少奶奶这里有我们服侍着呢!”
“不必!”王洛尧没有看她,一双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睡过去的苏苏打量,不时还给她捋发拭汗,形容何其温柔体贴。
看得一旁艾芙都快掉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将叶妈妈拉后一步,对王洛尧的侧影道:“我去给您端些粥食来!”
这时,王洛尧却是点了点头。
苏苏上午辰末时分进的产房,孩子生出来时日已西沉,待她苏醒过来时,已近深夜。
“孩子呢?”这是母亲天性的本能,醒来一眼没见过孩子,第一件事便是找孩子。
倚在床头墙壁上的王洛尧见她坐起,闷着的一口气彻底顺畅,听她找孩子,不由温暖一笑,起身步到右手墙根的摇篮边,弯腰自篮中抱起襁褓,轻手轻脚送到床沿,送到苏苏怀中:“是儿子!”
虽然脸有些皱巴,但苏苏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就是觉得他有如仙童一般至纯至美。
“他吃过了?”苏苏瞧小家伙睡得喷香,想必是由奶娘喂过了。
王洛尧点点头,走到另一边床沿,侧身躺到苏苏身侧,隔着她的肩膀看向她怀中婴孩儿。
苏苏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脸稍稍发热,扫了一眼房里,竟然再无别人,不由耳根也红起来:“艾芙和叶妈妈呢?她们怎么不在这里服侍?”
“有我在就够了,你要吃什么,炉子上面都温着呢!不过现下你不适宜吃过油过腻的东西,最好先喝些清淡粥食!”王洛尧嘴上念叨着,人已经从床上爬起,步态悠然地走到炉边,自上面的蒸笼里取出一盅营养粥来,盛出一碗,端到床前,搬来凳子,坐到床沿,舀出一勺,送到苏苏嘴边。
苏苏见他又来喂她,思绪一下子蹿回到八九个月前,两人你侬我侬的情形,遂微微撇开脸,噘了噘嘴:“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呢!”
王洛尧已是大概摸清她的性情,此时瞧她这情状,晓得是生自己的气,开始要算账的意思,于是越发低下声音,哄道:“我说回来必是要回来的,便是违了圣命也管他不得了!”
“违圣命?”苏苏豁地回头,珠白分明的双眸微瞪。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