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苏苏轻描淡写地说出休书二字,王洛尧整个人都森冷了,他阖上眼睛,双拳握得死紧,费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几要崩溃的神经,片刻后,他轻吐一个字:“好!”
苏苏听到这个字,不知该如释重负还是该无可奈何,她微微偏头扫了一眼闭着眼睛的王洛尧,像是最后一次看他一般,视线自他的额尖到鼻尖再到唇弧一一拂过。
不料蓦然间,王洛尧忽地睁开眼,扭头朝她看过来,盯住她的眼睛,似要穿进她的心,苏苏不等他多看,便转回脸,微微颔首。
这回该轮到王洛尧将她仔细打量,许久他才敛回视线,进而薄唇开启:“四日前,太公派我离城去趟淮北,直到大半个时辰前我才回到江宁。而你不问青红皂白,不管是非黑白,便那样草率轻易地道出和离、休书两词,可见你的心根本不在卫国侯府,更不在我这里。因为但凡对侯府对我上点心的,断不会如此行径!何况你比平常女子本就多聪敏几分,想必那两则传言在你心里不过是个可以离开侯府的借由罢了,足以看出这一年来,你有多委屈!休书,一会儿等到了素园,我便给你!你……自由了!”
说这一段话时,他声音温润,语调平和,像是在讲一个极致温馨的故事。
可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如拳头大石头一样重重砸在苏苏的胸口,苏苏闭上眼,没有瞪眼表示震惊,也没有出言同他对问,王洛尧话中所透的失望她听得清楚,此际,即便她知道是她误会了他,但他们走到这一步也并非仅仅是误会所致。
罢了!
甩了甩头,苏苏倚头枕到厢壁,任一颗心沉到谷底。
沉寂的车厢经过几个颠簸,最后停到素园前,苏苏先下了马车,吴光和林平的车停在后头,艾芙抢上前来,却被王洛尧一手挡开。
苏苏无暇顾及艾芙,只缓步跟在王洛尧的身后进到园中,原以为他会到他的书房写休书,不想他径直往正厅方向走。
叶妈妈几个眼见他现身,个个面上一惊,抢着问安。
王洛尧未予理会,大步跨进东头屋,待苏苏跟进后,他将房门轻掩,然后看也没有看苏苏地步到书案前,接着娴熟地在端砚中磨了一点墨,新墨形成,他起手便自笔筒中抽出一只小狼毫,再自纸沓中捏出一张空白纸,随即手起笔落。
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他没有看苏苏一眼,从头至尾面上神色纹丝未动,只有一对凝起的眉头能稍稍显示他此时内心的情绪。
几步开外的苏苏盯着他微伏的身姿,何其潇洒,何其倜傥,再见他笔翰如流地在纸上飞龙舞凤,仅凭这一招,就足够昭显他的才子之名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写字,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一手,若是让她这么多看上几回,她也很难保证不沉湎其中,如此也难怪赵凤玲对他痴心一片了,整日介看着这样一个丰神俊郎的人伏案作书,又怎能把控得住呢!
苏苏目光怔怔地落在王洛尧的笔尖,脑子里不知不觉就回忆去年到现在与他发生的种种种种,她不得不承认王洛尧还是相当迁就她的,即便她屡次要求过分、言辞激烈,但他都默默容忍着……
想到此处,她倏然止住:自己这是要做什么,不舍了吗?自己不是一直想着自由,想着离开的么?怎么事到临头,胡思乱想这些呢?
这时,王洛尧也停笔了,他搁下笔,自腰间拿出印章,重重在落名处盖了一章,再又补个红指印,然后将纸推向案角,负手看向苏苏。
苏苏没有抬眸瞥他,缓步走到案角,提笔在王洛尧的落款处书上她的大名,再学王洛尧在名字上面印下红指印。
一封休书就这么完成了!
当初成亲时三书六礼,还劳烦李太师跑到苏家庄去,可是分离却是这么简单,只须男方一纸休书,她便不再从属于夫家。
不过,的确,她现在自由了!
不必再受婆母的不顺眼,也不必再受丈夫爱慕者们的嫉恨暗算,也不必再偷偷摸摸地制作首饰,相反,她可以爱做什么做什么,因为她还有汇珍楼啊!
在她盯着休书发愣间,王洛尧负手踱离,走向房门处。
苏苏闭了闭眼,心念:一切到此为止了!
她微微抬首,看着王洛尧伸手拉门,以为他是要拉门而出,不想他却是插上了门闩。
苏苏刹那间,心跳漏跳了一下,睁眼看着王洛尧面无表情地朝她这里趋近,她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王洛尧微扬下巴,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般,又哑又靡,本来一无表情的脸登时变得阴晴不定,说话间,他眉下一对犀利的目光在苏苏的面容和身上来回一扫。
被他的目光这么一扫,苏苏只觉背后汗毛直立,有意冷下脸来,放沉声音质问:“你……为何要闩上门?”
王洛尧斜挑了一下眉毛,嘴角微勾,缓而轻地眨了一下眼,掀帘觑向苏苏:“你以为呢?”
这样的王洛尧苏苏也从没见过,以前只要她面色一耷,冷言一讽,他总是会被刺激得甩袖离开,抑或沉脸以对,可这会儿他非但没有甩袖离去的意思,便是面上也是半点肃意皆无,更没有看到一丝怒气。
苏苏感觉不妙,不知道王洛尧闩上门要做什么,是要对她不利,还是要对她图谋不轨?不管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这副样子实在令她生畏,于是她不由再往后又退了两步,硬挺着脊背道:“既已立下休书,我们便两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这又是何意?”
王洛尧并没有因为苏苏的话而停下脚步,他不紧不慢地欺近,口中不慢不紧地如是说,而双手仍是负在身后:“你说的正是,休书已立!只是……在我看来,休书休书,乃……休得是妻,在给你休书之前,我是不是先得让你成为我正经的妻子才是!要不然这休书岂不名不符实了?”
闻言,苏苏彻底惊了,也彻底呆了: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容她问出口,王洛尧突然朝她大跨两步,直接挨到她的身前,二话不说,扛起她的身子快步穿过碧纱橱,即往床边跨去。
天旋地转间,苏苏惊叫一声,待一反应过来,便用力拍打王洛尧的后背,她想大声呼救,却羞于让外人看到她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幕,只得沉声斥喝:“王洛尧,你疯了吗”
然她的拳头砸在王洛尧的身上丁点作用不起,她的沉喝也半丝效力也无,王洛尧脚下根本没有停的意思,转眼间,苏苏已看到她的床褥模亘眼前。
胸腹间的热血因为倒置,尽往她的脑际流涌,憋得她双颊通红,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她就浑身打了个哆嗦,继续踢打身下的王洛尧:“王洛尧,你是疯了吗?”
下一瞬,又是一个天旋地转,紧接着,她的肩头重重摔向床板,她顾不得疼痛,只是闷哼一声,就赶紧正过身子,一眼便对上王洛尧一张阴沉的脸。
“没错,我是疯了!我早就该疯的!”王洛尧半眯双眼,眸中光色苏苏看不清,但她身子一得自由,便奋力往床下冲。
可立在床沿前的王洛尧怎么可能让她得逞,眨眼间即探手抢下她足上一双绣鞋,进而抓住她两只精巧金莲朝身后轻轻一扯,苏苏顿时身子失衡,彻底仰倒床板,嘴里又是闷哼一声。
发觉秀鞋被脱,还被王洛尧大手握住了双足,她直是羞极,猛地往床内缩回脚,不想竟是一下得逞,她暗喜,由坐改跪,再由跪改为立起,一等身子站稳,她就用劲全身力气往床下跃去,岂料她的脚才前跨一步,身前就探来一只大手,仅那么轻轻一推,她整个人就失衡仰倒,若非床够宽大,她定要摔到墙上不可。
苏苏惊骇不已,她坐起身子,将要冲王洛尧,却见他已趁她摔倒之际一把扯下了身上外袍。
苏苏觑见,彻底失色,白着脸:“王……王洛尧,你……你敢——”
“呵,好笑,我有什么不敢的?自己的妻子,我为何不敢?今日,我偏就敢给你看看!”王洛尧看到苏苏如此推拒他,面上轻描淡写,可一双眼睛都气红了,于是牙根一咬,再不迟疑,整个得扑向床上坐着的苏苏。
“王洛尧,你,啊——”苏苏完全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她根本没有想过一向自诩清高的王洛尧会对她用强,此时,她脑子直是嗡嗡直响,偏又不敢大声张扬,她这个样子露在外人面前,以后还要不要见人,遂只依着本能和固有力气拼命挣扎,试图将王洛尧从身上推离。
可是她的挣扎到了王洛尧这里无异于挠痒,他仅三两下,苏苏便再动弹不得。
王洛尧漆深的双眸定定地看进苏苏的眼睛,薄唇凑近她的鼻尖,声音低而轻:“怎么?既想要休书,还不愿先做一回我的妻子么?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