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三字,苏苏一颗心随之就是一沉,她瞥向艾蓉的手,其间攥着一封未开封的信,看来除了信,苏家庄还派了人来送口信,艾蓉不想让他知道汇珍楼的事,只拿了信来。
看着那信,苏苏想伸手抢过自己看,但伸不出手,她微定心神,静吐一口气,问出声:“出什么事了!”
艾蓉觑了一眼艾芙,艾芙亦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她,她不敢耽搁:“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没了!”
“什么?”就在转瞬之前,苏苏有想过好几种可能,比如太祖父突然离世,或者崔三带土匪打劫苏家庄,甚至父母双亲,还有苏贝,但就是没有想过钱文青。
“说是难产。”艾蓉几若蚊音地答应。
难产?
苏苏小腿一软,她竟忘了这一茬,钱文青正该在最近足月临盆,她忙得把这事给忽略了,原本一家欢喜地期待新丁的降临,不想却是等来这个噩耗。
常听人说难产难产的,也偶尔会听到哪家哪家妇人难产而死,却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会真的发生在她周围。
钱文青,一个多月前才见过的面,那会儿她满脸都洋溢着即将当娘的幸福,原以为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临,不想结局如此残酷。
真是可怜可悲之极!上天何以如此残忍,就不能垂怜这个弱女子?
苏苏想着,眼泪溢满眼眶,不在楼里逗留,朝门槛走去,艾蓉看着她,跟着走去,出得门槛之际,她启口吱唔:“小姐……二少奶奶人没了,但是小公子无恙!”
闻此,苏苏再是一愣,转而摇头一叹:“岂能无恙,一出生即没了亲娘?”
艾蓉讪讪缩回舌,扭头寻艾芙,却见艾芙失魂落魄地呆立原地,不由面上一紧,过去将她扯出汇珍楼。
回府的路上,苏苏将信拿过研看,信是苏贝写的,甚是悲伤。
稳婆本来都跟二哥说,二嫂难产,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二哥坚定保大人,但是二嫂却在关键一刻,自己一剪下去,后来孩子出来了,血却止也止不住了。
苏苏好一阵痛哭,钕语言青那份决然不会没有来由的,若搁平常女子,丈夫都说保大人了,那孩子就放弃了,少年夫妻,来日方长,偏她那么狠决,不给自己留个余地,二嫂那么敏感多情,二哥的心思她不会识不出来,她这么做究竟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二哥!
到了素园,她即拔了珠钗,簪了一朵白花到发鬓处,是晚到颐园同老祖宗说了一下,两下一片唏嘘,毕氏让苏苏张罗着给家里送封回信并一些丧礼表示慰问,苏苏照办不误,只是其后一连多日皆提不起精神来。
然她闷闷不乐,不代表外面不精彩。
三年一度的江南花魁大赛再次让江宁城热闹得如火如荼,官府下令,将今年的大赛提前至二月底,是以元宵一过,各个花坊楼馆就开始张罗得选拔头牌,届时代表本楼本馆出战大赛
三年一次的热闹,多难得,可有两人却无福消退,二月初就结了伴到京都赶赴春闱,王洛尧和袁尽欢给他二人践行,杜耀楠不无可惜:“哎,便宜你们俩家伙了!我们俩在外头奔波赶考,你们俩在家风流快活!回头可得把过程仔细讲给咱俩听,听到没有?你们两个?”
王洛尧肩头一侧,将他搭在肩上的手移开,没好气:“需要我替小五教训你两下子么?”
闻此,杜耀楠豁地反应过来,直想咬舌,他平时在王洛尧面前洒脱惯了,一时忘了眼前站着的是他的大舅子,讪讪地闭了嘴,转眸看向潘欣文,盼着他说两句转移王洛尧的注意力。
潘欣文面色倒是有些凝重,心里还在记挂苏贝,不管春闱结果如何,回来首一件事就是去苏家庄提亲,却不知结果会怎么样。
“想来今年殿试,陛下是没法亲自给你们出题了!”袁尽欢抬了抬下巴,他们四个家里都是望族,消息灵通,三月初皇帝南巡的事老百姓们被蒙在鼓里,却蒙不住他们。
王洛尧点点头:“应该是由太子殿下代劳了!”
“那你说对我们是有利还是无利?”杜耀楠来了兴致,望着能投点机取点巧。
听言,王洛尧睨他一眼:“你以为今年殿试的题目老皇帝事先会不过目吗?怕是这会儿他老人家正亲自拟题呢!再者,太子殿下作为储君十年有余,平日御前辅政,你还指望能糊弄得了他么?”
杜耀楠颇有些泄气地摇摇头,摆摆手:“罢了罢了,还是靠我自己一身真才实学吧!”
袁尽欢艰难地吞下嘴里的茶水,清了清嗓子,没有说话。
临别之际,潘欣文将王洛尧拉到一边:“欣瑜两个多月来大门不出,二门没迈,你们暂且先别急,待我春闱回来!”
“呵,等你春闱回来做的事可不少呢!”王洛尧不无嘲讽。
潘欣文拱拱手:“若我此次高中,定然对你重谢!”
王洛尧轻笑一声:“全力以赴吧!”
他们哥俩一心准备等春闱结束后处理两件亲事,不想潘欣文才启程赴京,潘欣瑜就借口到庙里求签,从刘氏手下出了潘府大门,刘氏记着潘欣文的话,派心腹贴身跟着。
潘欣瑜气恼,却也无奈,只得装模作样地命车驶往灵岩寺。
揭了车帘,远远地看到前头的灵岩寺,想着来即来了,干脆就卜一签看看罢。
到得寺前,她不慌不忙地下得车来,伸手将襟领稍稍立起,遮了半张脸,一来可遮风,二来可遮面,一干丫仆们则左右跟侍。
这一日不逢什么正经日子,寺前没多少人流,她们这一行已是比较惹目的一行人了,潘欣瑜有些心不在焉,被关在家里这么久,她早就烦腻了,每每刘氏被她说得心软,结果总是半路杀出个潘欣文,潘欣瑜起初不解,与他生争执,后来潘欣文同他摆明路,潘欣瑜一听王洛尧已经识破她的奸计,事后忧心不已,也一下子老实不少。
但这些日子,她也想了许多,对于王洛尧,她是怎么着都不甘心,又觉得要是他们真有那样的把握,为何仅仅局限于恐吓?
脑子里胡思乱想,忽然,耳际传来一阵嘈杂声,不等她反应过来,循声看去,蓦地,一道灰色人影径往她这里冲来,一边冲来还一边扭着头对不远处紧追他而来的几个布衣男子扬声道:“输了就是输了,还抵赖不成,输不起那就别赌!”
潘欣瑜还有身侧丫仆一看灰衣男子就要冲撞到潘欣瑜身上,赶忙冲到她身前,替她挡下这一撞。
“哎哟喂,哪个瞎眼的!”灰衣男子理了理肩头上的挎包,边理边转过头来,迎面对上两个俊俏丫环,再有两个仆妇,眼睛一勾,看到她们四人身后的潘欣瑜,只一眼,他即知道这是位贵小姐,晓得刚才是他冲撞了,赶忙勾下头,长揖到地:“小的鲁莽,冲撞了几位!”
说完就准备脚下一溜,不等潘欣瑜命令,两个仆妇一把将他扯住:“哪儿来的泼猴,行止粗野,光天化日之下,险些冲撞了咱们小姐,以为一个揖便能了了么?”
灰衣男子刚才还一副趾高气扬,这会听仆妇说话的架势,知道他刚才冲撞了有权势人家的小姐了,这下麻烦大了,没法善了,索性膝盖一软:“求小姐饶过小的,小的实是无心,实是无心之过啊!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小的吧!”
潘欣瑜根本连一个正眼都没瞧这灰衣男子,听他这没骨气没腰板的窝囊样,她懒得理会,本打算拍拍衣袖走人,突然,她的眉尖一蹙,似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目中精光一闪,转眸瞥向跪在地上的灰衣男子,扬起下巴:“你是徽州人?”
灰衣男子闻言一愣,倒也不觉多么奇怪,江宁跟徽州接壤,口音又有些相近,他的口音被认出也属正常,遂点头如捣蒜:“小姐高明,小的正是徽州人!”
“徽州哪的?”潘欣瑜眼中光亮愈盛,两只手在袖中交握,但口吻仍很淡然。
灰衣男子听此,这下心里生出疑惑还有些微的警惕,便迟疑着没有回应。
潘欣瑜看出他眼中的顾忌,扭头对身前的一个仆妇道:“钱妈妈,我园子里不是还缺一个车夫?”
灰衣男子一听这话,面上立等喜形于色:“小的来自徽州九合县苏家庄!”
苏家庄!
这就对了!
潘欣瑜就觉得这男子说话的口音恁地耳熟,然后就想到苏苏房里的那几个丫头仆妇,虽然苏苏本人操一口流利的官话,但她身边的人平时多是徽州方言,那语音语调与眼前这个灰衣男子如出一辙。
“你姓什么?”潘欣瑜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眼前这个人无疑是猥琐的,不晓得从他嘴里能否套出一些有用的话来。
“小的姓崔,在家里排行老三!”
崔三一脸希翼地看向潘欣瑜,却被钱妈妈狠狠一瞪,生生给瞪得垂下头去,他自听到苏齐徽和苏苏的私下对话,害怕本来就对他不满的苏家人对他不利,特别是苏齐徽那一脚窝心脚让他甚是没底,与其担心不知哪天就吃个哑巴亏,倒不如在他们之前给自己辟条活路,早知江宁城繁华,他就一路赶来,不想这般好运,没费什么功夫就寻着一个美差! 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