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夫妇回到家里，柳氏看儿子儿媳平安归来，眼底闪着泪光。问及柳大年之事，二人简单说了，柳氏只是叹了口气，垂了眸子。

　　“自作孽，不可活。长生、清漪，娘不怪你们见死不救，更何况，只是下个大牢，半年后还是会放出来的。”柳氏并没有怪责他们，而是拉着二人去院子里坐下，“你们吃没吃早饭，娘去给你们弄些？”

　　“娘，您已经担惊受怕了一宿，哪能再麻烦您。我们自己弄点儿就成了。”林清漪拍了拍婆婆的衣袖，进入厨房，一旁的顾秋莲也快步跟上去。

　　“长生，我知道为了我们柳家，你和清漪受委屈了。”待儿媳妇进了厨房，柳氏又拉过顾长生，语重心长地说。

　　摇了摇头，顾长生的声音有些低沉：“其实，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柳家两口子临了还对我们骂骂咧咧的。那柳如山又是在咱家工厂里看着的，我又不能将他主动开除，可是想起来，就觉得挺别扭。”

　　“娘明白。”柳氏点了点头，对顾长生的做法和担忧都表示理解，“不然，娘去将私房的银子拿出来，给他们一些，打发他们离开大山村吧！也省得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们看了心里膈应。”

　　“娘，看您说的，就算拿银子打发他们，也轮不到您出钱！我之所以不想出银子，就是怕他们拿了钱，将柳大年从牢里赎出来。柳大年那人，就是应该受些教训。大不了过几日我再去镇上，给李家赔银子，再让他们撤诉，将他放出来。”

　　柳氏有些担忧地点了点头，这时林清漪和顾秋莲已经弄好了早饭，将饭食拿过来，端上了桌。

　　顾长生不在家，顾春生主动承担起家里的重体力活，这会儿已经同刘民去了山上忙活，而柳氏见他们在吃饭，也便带着顾秋莲一起到山下的厂子里去，家里只有顾长青夫妻俩和看家的阿黄。

　　“长生，我琢磨着，咱们过几天去镇子上，使些银子将柳大年放出来吧。”林清漪咬了口馒头，淡淡开口。

　　顾长生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是。凭啥咱们辛辛苦苦赚的钱，都便宜了旁人？可是柳家毕竟是咱娘的娘家，若是真的绝情绝义，只怕娘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咱们还是使些银子，息事宁人吧，大不了之后和他们彻底恩断义绝，不再搭理。”

　　林清漪还想继续给顾长生做工作，却被他一双大掌护在手里：“清漪，谢谢你。不过我们俩想到一起去了。方才我也是这么同娘说的。”

　　眨巴了几下眼睛，林清漪咧嘴笑了出来：“真的呀，长生，我们俩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是啊，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夫妻本为一体，本该有默契。”顾长生将头抵在林清漪的额头上，两人鼻尖轻触，微微蹭了蹭。

　　感受到男人的暖意，林清漪羞笑着低下头。

　　这一整天，顾家织造工厂里都在加紧进行生产。眼看大家的手法越来越纯属，一匹匹锦缎不断被织就，大家仿佛看着银子在朝自己招手。顾家送来的这批栗蚕丝，简单加工好以后就可以大量投入生产，预计怎么也能用到年前。想到有一笔银子可以过个好年，每个妇人的眼里都带着光。

　　加上又有好些会绣花的妇女被招进来，由花小翠负责培训刺绣，村里面的妇女们基本上心灵手巧的都有了活计。大家对顾家更是感激得很。

　　忙了一天，大家将手头的工作都做完了，又一起将工厂打扫好，便由柳氏关了门。新织就的布料已经拉到库房里存放了，剩下的一些则是放在工位上，等明日继续做。天渐渐热起来，日头落山的时间也晚了不少，收工的时候，天还亮着。

　　柳氏和顾秋莲仔仔细细在房前屋后检查了一下，才一起相携上了山。待吃了晚饭，顾长生又替林清漪烧好了热水，洗过澡之后，天才黑，一家人就睡下了。这几日事情太多，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晚上，顾春生起夜，迷迷瞪瞪的，却被山下的火光弄得没了瞌睡。

　　那红艳艳的光亮，简直烧透了半边天，顾春生定睛一看，那位置分明就是他们家的工厂！

　　“大哥！嫂子！娘！姐姐！快起来啊！咱家的工厂失火了！”顾春生一边喊，一边从家里跑出去，直奔山下。

　　房间里其他人也听到了喊声，见外头冲天的火光，立刻吓了一跳，纷纷穿好衣服鞋袜，跟着冲出去。

　　顾长生先跑下去，只见附近有几户村民已经主动帮忙灭火了，只是这附近没有什么水源，想要扑灭如此大火，只怕是难了。

　　“哎呀！咱家的那些缎子都在库房里呢！”柳氏大喊着，顾长生见状，接过旁边村民带来的一桶水，哗啦一下，从头浇到脚，踹开库房的门，就冲了进去。

　　“长生！”林清漪见他冲进去，吓坏了，想要跟着进去，却被赶来的村长给拉住了。

　　“清漪，你莫要晃，长生有数的！”郝满顿说完，又指挥着自家的几个儿子，打湿了身体，冲进火场，帮着顾家从仓库里往外抢运东西。

　　眼见这场火不将东西烧干净是灭不了了。大家只能帮着顾家尽可能地将东西多抢救一些出来。毕竟，他们很多人的婆娘都在顾家的工厂里做工，如果顾家没了这工厂，他们婆娘的银钱可也就跟着没着落了。

　　顾长生已经进进出出好几趟了，身上的衣服并头发都有些烧焦了，他仍旧一桶桶地往自己身上浇水，不断冲进火场，尽可能地抢救东西。

　　一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闹腾了一宿的大山村才逐渐恢复了宁静。几乎所有的男丁都来帮忙灭火和抢救，这会儿，大家的脸都黑黢黢的，背靠背相互倚靠，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看着已经烧得发白的房子，林清漪的双眼都失了神。这织造厂是她和柳氏的心血，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哪知竟然一夜直接成了灰。

　　只有少部分东西被抢救出来，可也多多少少被烧了边，不能整匹卖了。顾家工厂这次的损失估算下来，得有上千两银子。

　　柳氏早就受不了，两眼一黑昏过去，被人送回家里，由顾秋莲负责照顾。而之前帮忙救火的村民，身上多多少少都烧破了几个洞。

　　“各位父老，多谢了。你们为顾家所做的，我顾长生莫不敢忘！”抿了抿唇，那黑铁塔般的汉子终是沉声对父老乡亲们抱了抱拳。

　　“长生，别这么说，俺们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郝满顿也一宿没睡，指挥着村民帮忙救援，此时眼珠子都是红的。

　　“不过，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将工厂点了，断了大家的生路啊？”赵菊花也跟着来了，看到这一片狼藉的样子，忍不住顿足。

　　顾长生这才想起来，原本最应当在场的柳如山并不在这里。

　　他立刻朝柳家的方向走，郝满顿见状，也带人跟了过去，便是林清漪也由顾春生扶着，跟了过去。

　　柳家大门紧闭，顾长生砸不开门，索性一脚将门踹开，冲了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便是里面的被褥也早已凉了，可见是早已走了。

　　“可恶！”顾长生一拳砸在门框上，只教那房子簌簌掉落白-粉，柳家如今一走了之，若说这火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他是高低不信的。

　　如今已经人去屋空，想要再追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渐渐的，村民们拍了拍顾长生的肩膀，说了些宽慰的话，便也散了。看到双眼无神的妻子，顾长生将她一把揽在怀里。

　　“清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若是当时我能够当机立断，或者多一个心眼就好了。”他将那娇弱的小女人搂在怀里，拼命安慰着。

　　“长生，都没有了。我们经营的一切都没有了……”林清漪双眼空洞，兀自在那说着，“原本我还想今年的锦缎卖了钱，盖了房子，来年在镇子上再租一个门脸，把我们厂子里的织锦多放上去一些，让更多的人赚钱的……然后，等咱们有了钱，我就请个最好的大夫，给秋莲看看脚。那时候，春生也该说亲了，再给他找个媳妇……”

　　听着自家小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她的计划，顾长生的心难受得如同有人在拧，他拍着那小女人的背，轻声哄着：“清漪，不要紧的，所谓千金散去还复来，失掉些身外之物而已，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林清漪闻言，慢慢起身看着他，那双星眸中满是对她的关切，她眨了下眼睛，抿唇笑了笑：“是啊，我们一家人都还在。”

　　她只是太想要让他们尽快过上好日子而已。顾长生一家对她都太好了，她也非常喜欢这个新家，想要用自己的努力让大家幸福，所以当一切努力付诸一炬的时候，她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只是失了一个工厂而已，工人的银钱也都结了，盖房子的钱也有，我们还有灰树花、野山鸡……我们的家业并没有全部失去！”顾长生的眼中满是温柔，看着自己的小女人，朝她笑，给她鼓励。

　　“是啊，我们并没有全部失去！”林清漪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只是一个工厂而已，之前我们也没有工厂，不是照样攒钱、赚银子、过日子？几千两银子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她重新振作起来，拉着顾长生的手：“长生，谢谢你！我们现在就回去工厂那里，看看抢救出来的布料还能不能再利用一下。天无绝人之路，何况咱们这根本就不算是绝路！”

　　“好！”看着自家小女人重新恢复神采的双眼，顾长生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带着同来的春生一起，又回到了工厂的旧址。

　　回去将马车赶来，三人一起将抢救出来的锦缎搬了上去。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林清漪暗暗发誓：她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柳家人也最好不要再被她逮到，否则一定新账老账一起清算！ 盛世田园：书香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