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和菜滚沸在红油油的汤锅内,升腾起的热气里,独自喝着一小瓶二锅头的陶小桃哭哭笑笑,用掉的餐巾纸堆在身前,占了半边桌子。服务员帮忙取了几次后,也不耐烦了,索性直接将一个垃圾桶放到她脚边。
“然然,你看,只有垃圾桶是不嫌弃我的。”陶小桃吸溜着鼻涕抹了把脸颊,伸手去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指着自己哭花的眼角自嘲地笑了笑,“哎,我跟那售货员理论过,说这眼妆不防水。你是没看见,她可生气了,好像多侮辱了她的智商一样,还跟我狡辩说一定是我的眼泪组成成分有问题,和彩妆的成分相融合。你看看,明明就是质量不好。便宜果然没好货!等哪一天我有钱了,我一定买最贵的那种怎么哭都不会花的,而且买一套扔一套。”
冷煖然对辣的东西本就没太有胃口,加之小馆子的羊肉不是很新鲜,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陶小桃用眼泪肆意发泄着情绪,她也就由着她去了。都是成年人,安慰的话说多了,就真的矫情了。她从旁边的桌子又取过一盒纸抽,边递给陶小桃边打趣道:“扔化妆品的话,未免太奢侈了,我怎么记得最初的梗是等有了钱,喝豆浆吃油条,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果然这种话题更对陶小桃的胃口,她止住了眼泪,眨了下混沌不清的假睫毛,“啊,是吗?那我再想想。”
冷煖然喝了口豆浆,“是吧,我也觉得豆浆这个梦想比较容易实现,而且更有营养。这还是你刚来那会儿跟我说的。”
“梦想,什么是梦想?”陶小桃揪出冷煖然话里的词,失望透顶地说:“咱这生活可不是电视上那些综艺节目,还要问个梦想是什么?要我说,梦想就是现实,赤裸裸的现实!人常说往事不堪回首,TM的,现实比往事还不堪回首!我快奔三了啊,没钱没房没车没男人。对,明天开始我连工作也没了!来京市晃了一圈,什么也没捞着,真是应了个成语,南柯一梦,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阮工的本意或许不是这样的,你别太激进了。”冷煖然说完就后悔,因为陶小桃明显更加生气了。
“别跟我提那个变态的老女人!我长这么大,我爹妈都没舍得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你说,她打我多少次了?虐待员工,我去劳动委员会告她都行了吧?我就不明白了,谁脑子能跟她一模一样啊?啊,非得按照她说的原封不动地画出来,那我和傻子有什么区别?我就不!我气死她!别看我们顶着个高大上的建筑师名号,说白了也就是个画图的苦力!什么尊严,狗屁!说我态度不好,那施工队,一个个眼放绿光地盯着我的胸看。靠,老娘骂几句都是轻的了。漏水怪我吗?我的图还是她审的呢!她怎么不骂自己几句呢......”
听着陶小桃的牢骚满腹,冷煖然不由往她的胸部移过去目光,大冷天的,她还穿了一件V领的低胸毛衣,别说正常的男人,连她都要忍不住看上一眼,不是羡慕那个尺寸,是真心替她觉得冷。
见冷煖然有点心不在焉,陶小桃不悦地拍了下桌子,“然然?你寻思啥呢?”
“啊?没什么。”冷煖然回过神儿,这种抱怨的话听多了就自觉地产生免疫,加之火锅店里暖暖的氛围让她不由自主地又开始犯困。
“你是不是不爱听我说这些?等我明天走了,你想听,都听不到了。你这么好的条件,一定得抓个男的赶紧把自己嫁掉。否则就只能一个人待在这破屋子里继续受那老女人的虐待。不过,我算是解脱了,来,干一个!”
一瓶下了大半的二锅头和快要见底的豆浆杯子,‘咚’地碰在一起。冷煖然意识到,她和陶小桃短暂的缘分到此为止了。没有处得像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也能彼此称之为朋友了。
冷煖然借着上卫生间的功夫去把账结了,回来时看到陶小桃正双眼迷离地划着手机屏幕,酒精作用下红扑扑的脸蛋乐呵呵地笑着,“然然,你说过年过节买个火车票都跟打架一样,这会儿到是清闲了啊,硬座还有好多票,估计我躺着回去都没问题。”
“你真的想好了?”冷煖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离开安院,京市还有其他的选择,根本没必要走的如此彻底。
陶小桃展示着订票成功的短信,“那还有假?明天晚上十点半的,睡一觉就到家了。这里没啥可留恋的。估计人事得了命令也巴不得赶紧把我打发了。什么辞职报告,我才懒得写。工作更是没啥好交接的,阮工不是有本事吗,让她安排去啊!最好再招一个比我还不听话的,气死她!”
陶小桃永远都是这样,喜欢在嘴上发狠有理没理都不饶人。冷煖然也不是圣母玛利亚,相当厌烦她这一点,不过她习惯了不予争论,“走吧,小陶,回去了。”
起身时碰倒了桌上的点餐单,陶小桃这才想起什么,“哦,我得去结账。”
冷煖然微微一笑,“我结过了,算是给你践行吧。”
“行,姐妹一场就不跟你争了。等我回了家,给你寄我妈腌的酸菜来,保准你好吃到哭。”陶小桃散着酒气说。
没有很深的交情,离开差不多就意味着永远不会再见了。
当天晚上,冷煖然失眠了。
客厅的灯开着,陶小桃叮叮咣咣地收拾着东西,来的时候只有一个箱子,几个月下来,她没少攒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一个人坐火车不方便带,有些还得打包发快递寄回家。本就不太会分类的她,弄到手忙脚乱。
冷煖然裹着被子只露了半个脑袋探在窗台上,盯着夜空出神,早已过了预报的时间,别说流星雨了,连颗星星都没见到。风势渐弱,几个小时的晚高峰车流过后,空气又开始变得不好了。
也不知道易穆清睡没睡,她试探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没有字,仅一个问号的表情。回复的信息很快回来了,竟然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冷煖然缩回被子里面,咯咯地笑开了,随即易穆清的电话进来了。
“怎么还没睡?”
“想你啊。”
“下周五晚上我回去,你下了班自己先过去。想吃什么去楼下的超市买,我给你做。”
“好呀,你真贤惠。”
“高兴了?”
“嗯,一点点。”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睡觉了吧?”
“舍友要离职了,明天走,在收拾东西,有点吵。”
“你们设计行业流动性大,这很正常。”
“我知道。”
“那就别多想了,赶紧睡觉。”
“我等着看流星雨,可它们爽约了。”
“我没这么幼稚过,但我可以考虑一起陪你看雷阵雨。” 煖然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