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穆清身上已经没有了烟火的味道。
冷煖然印象里,他很少有如此狼狈的一面,即便有也从不肯轻易的向人展示。她见过他在外人面前的样子,也没有这么多的笑容。现在,在她面前,他好像真的换了一个人。
她拉过他的手,将自己的手叠上去,一大一小的两个戒指圈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易穆清,它们很好看。”
“好。”
“易穆清,我喜欢今天的烟花。”
“好。”
“易穆清,你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
“好。”
“你知不知道,我多开心?”
“我知道。”
不,易穆清,你不知道。二十年的光华流转里,你是我唯一的追逐,那些由此而生的悲悲喜喜,沉沉地烙在心底。我不是爱哭,而是在你面前,太容易患得患失。一直走在黑暗里,我其实很累。很多事情上我都没有长性,唯独你是例外。如果你始终不肯眷顾,我都准备好了孤独终老……而今,你这样好,我可要一辈子都这样赖着你了。
“怎么还哭了呢?”易穆清眼底闪烁着笑意,抬手拂去冷煖然脸庞的泪水,“我跟你说,蛋糕里真的有钻戒,但我不知道它在什么位置。都吃完的话实在是太耗时间了,而且还有可能被我吃到。所以,你坐好。”
冷煖然觉得她一定是被求婚的姑娘里最搞笑的那一个,光着脚丫不说,没有漂亮的衣服穿,头发乱蓬蓬地湿着,就算是天生丽质也架不住如此自弃。
最重要的是那个求婚的男人,正捧着一个蛋糕单膝跪在地上。他没有穿正装,灰色的套头衫下是月白色的棉质休闲裤,即便连居家服都穿得如此温润,似玉般风华绝代。不论从他嘴里说出什么话,都不会有人舍得拒绝。
可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奇准无比。
“冷煖然,你愿意吃完这整个蛋糕吗?”易穆清问。
电视里拿蛋糕扣到人脸的桥段,冷煖然此时很想试上一试。他怎么能拿求婚这种事情来跟她开玩笑呢?为了避免一时冲动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她决定离开现场。
“我困了,睡觉去了。你自己吃吧,吃到了告诉我。”
冷煖然不得不承认,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因为易穆清一向冷傲的侧脸溢着柔软的笑容。他连脾气都好很多了,搁在以往,铁定满脸冰霜加横眉冷对。其实那个蛋糕尺寸很小,大概一个小时也就吃完了。她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呢?
易穆清没有追过来。
躺在床上许久,冷煖然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和电话声。看来他对那个蛋糕的兴趣也不大。一晚上,又惊又喜,早就疲乏至极,于是她就在他是否会不小心把钻戒吃下去的担心中,沉沉地睡过去了。
电话是疗养院那边打来的,告知一切已经安顿妥当。病痛缠身的老人,在最后的时光里不想待在医院,放弃治疗无异于加速了死亡,很难说这是不是另一种赎罪。
易穆清一个人在窗前站了很久,才收拾好心情去卧室看冷煖然。她睡得那样安稳,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会起任何的歪心思。
血缘关系是一种很难解释的羁绊,即便毫无感情,他也逃不开一份责任。很奇怪,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他本该怨恨丛生,置之不理,然而正相反,什么都没有。
离开的这段时间,他脑海里时常想起她的笑容,那样的温暖,让他那颗心再不复冰冷。记忆这种东西,刻意去回想,总是不甚清晰,可往往会在不经意间跳出许多片段。她那样傻乎乎地一路追逐他,用‘喜欢’两个字轰炸了他们相识的二十年。因着她的执着,他愿意许她一生一世。
桌上的蛋糕,里面是没有钻戒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幼稚,看她窘迫,看她生气,看她不知所措,心里就会生出莫名的小欢喜。这算是在弥补遗憾的学生时代吗?
他去挑戒指的时候首饰店快打样了,女店员问求婚用还是结婚用,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蛋糕是附赠的礼物,和他新得知的准确出生日期不过是巧合。在回小区的路上,看到烟花摊位,一时兴起,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却把自己弄到灰头土脸。刚刚,在吃蛋糕的事情上,还惹她不高兴了。看来,在浪漫这条路上的修炼,任重道远。不过,为了她,他愿意。
他躺到她身旁,将她搂在怀里。
刚准备闭上眼睛,就听到她呢喃的梦语:“易穆清,戒指你不要吃下去......”
“我不会的。”
易穆清轻轻地笑了,吻了下冷煖然的发际,鼻尖嗅到隐隐约约的清香。他有些后悔,不该让她湿着头发睡的。于是他又起身,去取了干发的毛巾,尽量轻柔地帮她擦拭着发尾。
忘了是什么时候,有一次她哭哭啼啼跑到他面前,求证是不是跟人说过只喜欢长头发的女生。那个时候,她还留着短短的头发,像个假小子。他想,她应该没有毅力,便随手划了一个及腰的长度。自此之后,印象里,她就一直是长发了。后来因为校规校纪不允许过肩,她还带过一段时间的假发。
这样看来,他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要不然,还是去补个钻戒算了。好像,橱窗里展示的那款钻石项链也很漂亮......
“易穆清,你怎么还不睡?”冷煖然打着哈欠嗔怪地睁开眼。她做着梦,想往前跑却总感觉有人在扯自己头发。原来,梦和现实还真是能高度吻合。
“吵到你了?”易穆清手上的动作一僵,忐忑得活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但随即他就忍不住笑了。
冷煖然扯了被子蒙住头,双脚扑腾着,“我不要理你!”
“真不打算理我的话,应该一个字都不说。喏,别跟我玩欲擒故纵。让我猜猜你是为什么在生气?一定是我拿的道具不太对。好吧,我承认那个蛋糕是我买婚戒送的,今天不取过期作废。为了弥补,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挑个大钻戒,顺便再买点别的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某人肯对我笑一笑。我呢,虽不至于挣下了千万身家,但是满足你的心愿还是绰绰有余。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对我态度好一些?或者以身相许,我也是不介意的。”
“想得美!”
咚!
“啊。”
易穆清应该从来都不曾想到,冷煖然有一天会把他从床上踹下去。而且力道之大,他需要半滚下,才稳住身。
人果然是在得到后,不懂得珍惜的。 煖然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