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呼吸微滞。
男子略抬抬手:“坐。”
声音也如金声玉振般沉稳清越,暗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度。
魏初心中微紧,更加谨慎起来。
室内有两个空的软垫,一张摆在赵无殊对面,另一张摆在侧边,显然是一人说正题,另一人在一旁休息的意思。
石棉泰犹豫了一下,朝那正对着赵无殊的那张走去。
他是长辈,这赵无殊是好是歹还不清楚,没有让魏初一个弱女子面对的道理。
魏初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反正最后也是要她来和赵无殊谈的,何必多此一举?
她越过石棉泰走到赵无殊面前跪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棋盘。
赵无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魏初摘下头上的纱帽,露出柔美但苍白若纸的面孔,乌压压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根木簪和一朵小白花,没有丝毫缀饰。
仔细看去,两鬓甚至还有几丝白发。
这是路上才冒出来的。
旅途艰辛,魏初又心忧报仇之事,一天睡不了一两个时辰,加上她怀着身孕又日日喝着虎狼之药,身子就衰败得十分厉害。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硬是显出三分垂暮之气。
同样是重病之人,同样是出色的容貌,赵无殊与常人无异,甚至容色饱满英气逼人,魏初比他还小两岁,却仿佛枝头还没有完全盛放就要凋谢的花朵,看一眼便触目惊心。
赵无殊神色微凛。
态度也正了几分:“听说你们是来救我的命的,看来你才是大夫?”
魏初摇头:“我不是大夫,石伯伯也不是,当今世上,能够救王爷你的人,只有余一春一人。”
赵无殊笑了,把玩着手中的白子,满室光线都仿佛因他这个笑而明亮起来。
魏初微感眩目。
即便她这个死过一回,满心只有仇恨黑暗的人也无法抵挡眼前这个男人的魅力。
花间王果然名不虚传。
她微微敛目:“但我们也知道,余一春一人只救一次,从未破例,因而王爷虽然囚禁着他,却也无法逼他。”
她轻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赵无殊:“但我有办法叫他破例。”
赵无殊的手指忽地顿住,连侍立一旁的周成风也猛地睁亮眼睛看向魏初。
“我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未曾打动他,你要怎么做?”赵无殊道。
“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王爷只需相信我。”
相信你?
赵无殊玩味地琢磨着这三个字:“你想要什么?”
魏初从袖中取出那个信封,放在棋盘上,直视着赵无殊的眼睛:“我要周贤一无所有,死无葬身之地。”
赵无殊看着那信封,注意到的却是魏初指甲泛着青紫,手背血脉凸显,指骨节节分明,仿佛握一下都会被硌伤。
竟瘦削至此。
他看进她的眼睛,冷漠一片,宛如凝着坚冰,目光却固执决然又隐含疯狂,仿佛朝圣者面对着自己的信仰,又仿佛要将最后的希望紧紧抓住。
赵无殊心口一顿。
淡淡转开视线,语中似含嘲讽:“先是魏氏女,再为周氏妻?为了给娘家人报仇,对同床共枕的丈夫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魏初惨淡一笑:“他没将我当成妻子,我便不会将他当作丈夫,他杀害我至亲,就是我毕生的仇人,我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名分算什么?谁欺我骗我辱我害我,便是天子权贵,我也不会俯首待宰!”
赵无殊微讶看她。
魏初闭了闭眼,平复微微激动起来的心绪。
大仇未报,她心中时刻煎熬,永远没有真正的冷静平静,只要提到周贤和报仇,她就血脉沸腾,心乱如绞。
她镇定下来,沉声道:“只是我醒悟得太迟,没有能力对抗周贤,故而只能求助于王爷。王爷只需出手,一来能得余一春救命,二来能收服江南,天下唾手可得,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赵无殊哑然失笑:“周贤拥兵五十万,乃天下最强势的一支起义兵马,可在你口中他仿佛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双目湛亮,从没有人如此相信他,仿佛只要他伸伸手,就没有什么做不到。
天下人笑他辱他,就连身边的人也因为他的身体而对他担心这担心那。
从没有人这样地肯定他。
赵无殊心中仿佛荡开一圈涟漪,有种莫名的滋味。
魏初道:“先父曾道,王爷乃大智大能之辈。”
“魏相……”赵无殊微怔之后笑了笑,“原来如此,承蒙魏相看重,好,只要你能说服余一春,我便替你收拾周贤。”
即便她说服不了余一春,赵无殊突然也有点想将那周贤给弄死。
……
魏初连日奔波又与赵无殊谈判一场,出来时只觉浑身无力。
她没把握这样去见余一春不说着说着就倒下去,所以她勉强自己休息了一晚。
翌日天未亮就醒了过来。
她太激动了,眼看就剩最后一步,她没办法淡定,几乎是迫不及待。
但她还是冷静地在心里反复排演着一会儿该怎么做,用过山上精致的早点才去了余一春的住处。
余一春在山上有自己的私人领地,赵无殊的怪病活不过二十五岁,两年前他的手下就找到躲在深山老林里的余一春,迫使他留在眼皮底下。
但余一春若是能轻易破例,也不会被取上这么一个名号,还叫那么多人恨得牙痒痒了,两年来无论威逼利诱还是哭求跪拜,他不肯救赵无殊就是不肯救。
好在他的大徒弟跟在他身边,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医,师父不出手,他就给赵无殊调理身子,虽然不能根治,但好歹能够保持身体康健,一日日下来总算是没灾没痛。
也因此,余一春如此固执气人,却依然活得非常潇洒自在,魏初过去的时候,他大清早地拎着个铜盆坐在门口边敲边唱,嗓门还挺洪亮,满是褶皱的脸上表情陶醉异常,看得跟着魏初过来的南风目瞪口呆。 快穿之虐渣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