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汉成找衣服穿,他的衣衫被周景瑜晾在火边,已经干了,还透着火的温热。
莫汉成不由又回头看周景瑜一眼,心情复杂。
在女人面前拔光是几时候的事情了?
十年前,跟冯素荷交往那会?
哦不,是跟周景瑜结婚前一晚,她趁他喝醉,带他回她的公寓,睡了他。
这样品性的女人,让男人怜惜不起来,也爱不起来。
生活本来就是双重标准,男人跟女人睡一觉,反响不会这么大,男人也不会这样被人斥责,而女人随意跟男人睡一觉,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与目的,都是罪不可赦。
就是因为周景瑜跟莫汉成睡了,她从他的学妹,立刻上升到另一个高度成为放纵的女人,立刻让莫汉成对她反感。
换个角度说,从周景瑜带喝醉的莫汉成回去起,周景瑜就没有做过哪件事情让莫汉成有好感。
虽然这十年里,莫汉成对周景瑜没有好感觉,此刻,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心里奇异地揪着。
这种新奇感受,跟十年后回国与冯素荷重逢的感觉又不同。
他回国后,在冯氏盛会见到冯素荷,对冯素荷的感觉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她漂亮,成熟,妩媚,风情。
也就是,十年前与十年后,他对冯素荷的感觉都没有变。
但对周景瑜,就改变了。
谈不上立刻就感动爱上周景瑜,但是,他不只把周景瑜扶到床铺上,穿完衣衫,他甚至把掉到床铺地下昨晚她盖在他身上她的外套捡起来,盖到周景瑜身上。
这个跟他一样执傲的女人,把一头长发剪短,此刻,短发已经长到肩膀,乱蓬蓬像稻草。
莫汉成看了看,伸手想替她理顺头发。
手放到头发上,不知为何,特别别扭与不自然,也不像是他的为人,他的手僵了僵,立刻把手收回来,想走开。
可是,周景瑜脸上五道清晰手指印映进莫汉成眼里。
手指印已经是淤青,莫汉成的心被轻轻撞击,手不受他控制不知不觉伸过去,要放到她受伤的脸颊,周景瑜睁开眼晴,怔怔瞪着他。
一刹那间,小屋气氛僵凝,莫汉成更是掩不住失态。他假装对她还在睡觉很不耐烦,清咳一声说,“现在几点了,还在睡觉!”
听着他的不满语气,周景瑜没有生气,一时醒来,神魂还没有回到身上,只记得他昨晚发烧昏迷。于是周景瑜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说,“还好吗,要不要去找医生?”
不等莫汉成回答,周景瑜迅速下床,一边说,“我看你还是去找医生比较妥当。”她说,“烧昏脑袋会有后遗症。”
她麻利穿好衣服,把柴火熄掉,收拾背包,走到门边,见莫汉成站着不动,她回头跟他说,“怎么还不走?”她说,“你要趁天亮下山。”
莫汉成定定注视周景瑜,没有说话,周景瑜以为莫汉成还在发烧,她便走过去,把手放在莫汉成额头,又放在自己额头,摇头嘀咕。“不对啊,温度应该是退烧了。”
很像妻子在埋怨丈夫没有照顾好自己发烧,边埋怨边担心他的语气。
这语气,让莫汉成心里揪拧。
没有温度计,周景瑜害怕莫汉成昨晚烧傻了,再次把手放在他的额头探温度,这回,木头人莫汉成会动了,他一把抓着周景瑜的手,凶巴巴说,“已经十年了,还没有人教会你做为女人要懂得自重吗,不要随便摸男人!”
看他骂得这么响亮脸色这么阴沉,周景瑜知道他已经回复正常,恢复冷漠刻薄本性。
周景瑜挣开被莫汉成抓着的手,声音也回到冰冷。“那我走了,再见。”
既然他已经恢复正常,他下不下山她不管着,周景瑜只知道,今天她还得回公司处理化妆品事情。
莫汉成也不知在生谁的气,是自己还是周景瑜?
总之,他一阵风般抢在周景瑜面前,砰地打开门。
木门被他怒气冲冲打开,随即身影愣住,手紧紧握着门把。
周景瑜皱眉,他开门不出去就站在门口挡道?
周景瑜走上去,对莫汉成说,“让开。”一边推开莫汉成。
莫汉成没有动,周景瑜恼火,用力把莫汉成推到一边,从他的身侧出来。
周景瑜用力从莫汉成身后挤出来,跟着也呆住。
看到雨里站着的梁承跃,周景瑜话也说不清了。是做贼心虚,还是梁承跃眼晴里深深受伤的眼神让她触动,她支吾着,言语成碎片,好半天都理不顺一句话。
雨像永远也不会停,下了一晚,越下越大,成了倾盆大雨。
周景瑜不知下雨,会让人心情这么刺痛。
梁承跃牵着他的马,直挺挺站在小屋门前,雨衣搭在他的马上,吹着风,雨点飘在他的头发,不一会头发滴着雨滴。
在一阵难堪静寂的沉默中,周景瑜终于喝令自己拾回镇定。
她讷讷问梁承跃,“你也过来骑马?”
出口就是错。
真不是一句合时宜的话!
话一说完,气氛更冻凝。
莫汉成受不了这种气氛,打破沉默,附和着周景瑜的话,声嗓沉冷,“今天天气真是不错,连梁大律师也喜欢牵马出来溜达?”
满满的嘲弄让周景瑜腾地冒起怒火。
现在是什么情形,莫汉成还来插一脚让场面更加尴尬。
见周景瑜对梁承跃这么柔顺,仿佛做错事的小媳妇,莫汉成心里不是滋味,目光精锐扫着讪讪低头的周景瑜一眼,越发不爽。
他当然知道周景瑜为什么会对梁承跃这么难以交待与难堪,也知道梁承跃在想什么。
莫汉成蓦地牵唇笑了,笑声带着不为人知的酸涩与阴狠,“梁大律师,你一早过来是看我昨晚跟周景瑜过得好不好吗?”身子歪在木门,冷厉声音朝梁承跃砸过来,“我们当然过得很好,昨晚不知周景瑜多懂事,多为我着想与为我服务,衣服都是她主动为我解的,一件不剩——”
周景瑜当下想杀莫汉成的心都有,她不敢看梁承跃,一巴掌就甩给莫汉成,让他闭嘴。
耳光在雨中清锐响起,够力够劲,打得莫汉成似乎很享受,他用手摸摸出血被打破的嘴角,狠狠擦着血迹,转脸对周景瑜笑说,“女人,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喜欢暴力,今晚我们就来玩暴力滚床单游戏?”
周景瑜怒火攻心,挥手就要再给莫汉成一个耳光,莫汉成狠狠把她的手扔开,周景瑜还想再打,梁承跃已经牵马走开,周景瑜一见,连跟莫汉成算账也顾不上,急忙追过去。
顾不上狼狈,被雨淋,身上溅着泥泞,她跑着,在后面喊梁承跃。
她在大雨里边追梁承跃边大喊,“这是个误会,真的,是个误会。”
梁承跃回转头,深深看周景瑜一眼,没有说话,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梁承跃的眼神,让周景瑜双膝发软。失望,痛心,深刻凿在梁承跃一向温和似水的眼晴里。
他的眼神捏痛周景瑜,她跑过去,站到梁承跃面前,顾不上全身雨水,头发乱糟贴在脸上滴着水珠。她抓着梁承跃,恳切地说,“我跟莫汉成是什么关系,你也很清楚,绝对不会发生你想像中的那种事。”她不可能跟莫汉成待在小屋,两人睡了。
伤透心的梁承跃,本想甩开周景瑜就走开,可是,他一直个性温顺温柔,不太强硬,所以,他还是修养地回答周景瑜一句。他对周景瑜淡淡说,“景瑜,我什么也没想,你别多心。”
说完,不等周景瑜说话,梁承跃就上马,让马快骑,不一会就消失在森林。
前天记者会丑闻发生,他在周氏集团等失踪的周景瑜,焦急热切,她是为了他开记者会才陷进丑闻。所以,见到周景瑜回来,他离开周氏集团后一天一夜都没有去找周景瑜,因为他陷进混乱,他不想再经历这种摧人心肺的等待,想着要不要跟周景瑜表白。
然而,她被前夫对付,工作琐事一堆,那么多压力。
他为她体贴着想着,现在真的合适表白吗?
就为了这个想法,要不要表白,他一天一夜也没有休息,呆坐在房间。直到做出决定,跟周景瑜表白,他才开门出来。
然而,周景瑜手机坏了,他四处找不到她,心想周景瑜是不是过来骑马,于是,他过来马场,果然,马场里没有周景瑜那匹马,工作人员告知他,周景瑜一晚都没有回来,在山上。他立及山上,一路上想的是周景瑜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不要在山里迷路,不要在森林里遇到野兽。
一千一万个让他震颤的想法,也抵不上小屋开门,看到莫汉成跟周景瑜走出来那一刹,如此骇然,震惊。
梁承跃骑上马,周景瑜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跟在后面跑,穿过雨雾森林。
越跑越看不见路,脸上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
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梁承跃。
她不能因为莫汉成,而失去一位好友。
莫汉成是谁,只是她的前夫,是一个不爱她执意要跟她离婚的男人。
而梁承跃是谁,从小是她的伙伴,一起玩耍,一起长大,陪着她,对她肝胆相照。
周景瑜的个性就是这样,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她恨莫汉成,梁承跃是她的知交,也站在她这一边,对莫汉成没有好感。他对她肝胆相照,她也会对他肝胆相照。
今时今日,友情的重要已经凌驾在对莫汉成的爱情之上!
因为,她跟莫汉成不可能再在一起,已经彻底把他放在心底。
两个人已经彻底结束!
而梁承跃,是她以前,现在,以及以后的好友。
不必执着于已经成为过去得不到的东西,而应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以及朋友!
失去好友堪比十年前失去爱情一样让她心碎。
周景瑜眼晴朦胧,雨水扑向脸颊,她根本就看不清路,摔在草地,溅了一脸泥水。
她想着,梁承跃自然是生气,他费了不少心思帮她打官司,不让莫汉成在官司上欺负她,而她倒好,竟然跟仇人前夫睡在一起。
周景瑜站起来,往梁承跃方向跑去。
莫汉成跟在后面,伸手狠狠将周景瑜扳过身子,让她面对他。他骂,“梁承跃想走,就让他走!”他妈的她还追什么追!
周景瑜气得说不出话,嘴唇颤抖。好一会,她说,“如果你刚才不把话说得那么过分,梁承跃不会一气之下就跟我翻脸!”
她竟怪罪他?莫汉成怒不可竭,眼里冒着火,“你清醒吧,他只不过是一个男人!”哪里没有男人,世界男男女女这么多。
深深鄙视梁承跃看不起梁承跃的话语,让周景瑜从刚才的心碎寻回了理智。
周景瑜的心跳在翻腾,但脸上并不激动,气到一个程度,反而是平静。雨水涮过她全身,一头一脸,她定定看着莫汉成,眼神和语气跟铁钉一般,“你也是男人,不过,是最让我厌恶的男人!”
“他就这么重要?”
“是!”
莫汉成咆吼,“你真的爱他,是不是!”上回,他问过她,得不到答案。
这次,周景瑜决心告诉莫汉成!
她不喜欢被人误解!
她一双眼,如探照灯,盯着他,盯着他,声音分外清晰坚决,“我当然爱他,我不喜欢他,我们怎么可能做几十年朋友!”她对莫汉成冷冷一笑,“难道,你还以为,女人要在爱情里,才能爱一个男人?爱这个字只局限在男女爱情?”虽然对梁承跃不是爱情里的喜欢,但不可否认,站在友情立场,她爱他!
莫汉成思绪沸腾,双手在雨里握着拳,极力忍耐要对她的咆哮。他嘲讽地,“男女之间,不可能有单纯的友谊。”
周景瑜笑了,苍白笑容划过她脸颊。“你没有朋友,当然不会理解别人之间的情谊。”
周景瑜一心为梁承跃说话,莫汉成胸口冰凝。他想走开,不再管她,可是,双脚像注满雨水,挪不动。
这个话题不能再谈下去,周景瑜个性强硬,他的个性也强硬,这种僵局话题,再谈下去,两人只会开火,向对方扫射。
他把话题转向另一个角度。好半天,牙齿阴沉沉迸出字眼,“你这种逻辑说出去,没有人相信,哪个女人,不是认为爱情重要过友情!”
言词凿凿辩解爱情伟大,周景瑜胸口刺痛,她哈哈大笑。
爱情如此重要,所以他十年后回国,仍不记得当初是冯素荷抛弃他,现在他们两人还能谈笑自如,他还一直记得冯素荷是吗?
周景瑜不想再跟他交谈,他的话如此可笑。
这种爱情伟大话题,他应该去对别的女人说,或者是冯素荷,而不是站在森林里,下着扑扑大雨,跟她理论。
周景瑜一句话结束这个话题。她说,“如果我只有二十岁,我同意你这个观点,”冷笑,“但我现在不是,不要指望一个在社会混了十年的女人,还相信对女人来说,爱情最伟大这狗屁论点!”一个在社会摔过跤流过泪风吹雨打十年的女人,已经有自己对生活的主见与想法,别指望他的理论能改变她。
她是在陈述友情重要性,但这番话听进莫汉成耳里,是另一种滋味,她在为梁承跃辩解,好,就算承认她跟梁承跃之间是友情。
那么,她的逻辑就是,友情很重要,梁承跃这个男人很重要!重要到,超越爱情!
每个人生活都有自己的逻辑,先不谈周景瑜这种论点是对是错,毕竟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看法与观点,不可能每个人都会认同。十年里,周景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爱情疯狂,爱主导她的世界的女人!
是什么让周景瑜有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且不细究,莫汉成在得知周景瑜对友情这一番看法之后,深深惊骇。
他的眼潭幽暗锐利,阴晦不明打量周景瑜。
然后,周景瑜像是垃圾让他很憎恶般,一刻也不想再跟她待在一起,转身回去小屋拿马,走了。 曾经深爱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