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周景瑜缝合的思绪随着莫汉成的出现慢慢被扯开,她的手在口袋里攥紧。
梁承跃发觉她有点紧张,想走上前,独自跟莫汉成谈。周景瑜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让她解决。就在这时,莫汉成冒火大步上前,拽着周景瑜,要把她带走。
梁承跃不再像以前,在感情里这么被动,一味听从周景瑜和莫汉成。莫汉成抓着周景瑜的手要拽她走,梁承跃的手也按在他的手上,带着力量。
周景瑜抬起头,看了看梁承跃,梁承跃语气坚定告诉莫汉成,“放开景瑜。”
莫汉成不肯,眸子闪着阴狠光芒。
梁承跃再说一次,“放了她。”
莫汉成冷漠凝着梁承跃,像没有听见梁承跃在说话,大力要扯走周景瑜。梁承跃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迅速拽过莫汉成衣领到旁边一角,一拳就挥向莫汉成。
他的忍耐也不是没有,之前莫汉成要跟周景瑜交往,结婚,他都没有对莫汉成说什么,现在,周景瑜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有自己的生活,莫汉成为什么还要一脚插进来破坏周景瑜难得的平静!
莫汉成狠狠擦着嘴角血迹,站起来,他浑身的凶狠吓到周景瑜,周景瑜担心他们厮打,急忙拉住梁承跃。“我们走。”
梁承跃盯着莫汉成,没有动。
周景瑜着急,“我们走!”这像什么话,大家都不是冲动小孩,而且,现在是别人的婚礼。大家拍掌围着新郎新娘跳舞唱祝福歌,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但要是打起来,就会被注意。
周景瑜叫不动梁承跃,转过头跟莫汉成说,“你走吧。”
莫汉成听是听了,不能相信这是他们半年不见,周景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就在他愣神,周景瑜急着催促。“你快走。”她真的不希望他跟梁承跃打起来,不只影响婚礼,而且,让她自己也成为一场闹剧。
滑稽又可悲。
莫汉成的语气溅着阴厉。“周景瑜,这是你该对我说的话?!”
他掘地三尺找了她半年,她就以这种姿态跟他打招呼?!
周景瑜头疼,竭力让自己声音平和。她说,“别再打了,我不想成为笑话。”
是的,两个男人厮打,并不让她觉得光彩。过了半年,她只想开始新的生活,和过去截断。
她的冷漠,让莫汉成震回神。
听到孩子,他疯了般找她,都几乎忘记他的身份是冯素荷男友,现在,她淡漠不带感情的声音让莫汉成拾回理智,让他清醒。
而这清醒,是这么让他刺痛。
他失去她了啊,真的失去她了!
他的眸子噬血,红红的,也不知哪里痛,话从胸腔艰难挤出。“孩子呢?”他问,“他在哪里?”
孩子?
这话惊到周景瑜,梁承跃也吃惊,两人交换了下眼色,周景瑜目光迎向莫汉成,问他,“你说什么?”
“我们的孩子。”
分手了,周景瑜连婚纱都给了别人,这么无情,可是,莫汉成的心态跟她不一样,分手了,他越是拼命要抓着跟周景瑜的过去不放,不仅要抓住过去的记忆,物品,包括婚房和婚纱,有关周景瑜的一切。现在有了孩子,给了他一点安慰,这段感情,分手后总算还给他一点力量,让他有力气继续待在冯素荷身边,让他还能利用强悍的理智控制自己没有把一切全都撕毁,还能认真工作,忍耐着跟冯素荷一起。
可是,这点安慰周景瑜都不给他。
她的心被刺到,安静了两秒,坚定抬起头直视他。“我们没有孩子。”
莫汉成咆吼。“我不相信!”
他明明在电话里听到她跟梁承跃说到孩子,而且,他的潜意识里,非常渴望能有一个他跟周景瑜的孩子!
如今,周景瑜说没有孩子,他要怎么相信!
周景瑜在这里待了半年,竭尽全力放下过去,现在,伤口被撕,痛得她咬着自己的唇,清清楚楚告诉莫汉成,“我不知你怎么会问出这句话,”声音轻下去,强迫自己找回点力气,把话说完,“但是,我没有生小孩。”
莫汉成目光停在她身上,紧盯着她,沉冷可怕。质问带着寒意砸向周景瑜,“没有小孩?不可能!你失踪半年!”不见半年,不是为了瞒着他独自生下孩子吗!
梁承跃听不下去了,莫汉成为什么这么霸道,现在还来质问周景瑜这半年!他想告诉莫汉成,周景瑜这半年在精神病院,周景瑜用眼神制止他,让他不要跟莫汉成讲。
告诉莫汉成有什么意义?都已经成为过去。
就在这时,新娘看见周景瑜待在一角,她大声叫周景瑜,“景瑜,快过来。”
旁边邻桌的村民听到,几个人站起来,笑着拥周景瑜过去入座。
周景瑜刚坐下,梁承跃和莫汉成也被热情的大叔拥过,一边给他们倒酒,一边对周景瑜眯眼,“景瑜,你的朋友都很帅,是明星吗?”
梁承跃这几天在这里,有些已经认识梁承跃,但不认识莫汉成。
莫汉成绷着脸,怒意还在脸上,周景瑜小声对莫汉成说,“笑一笑,”她说,“这里正在举行婚礼,是我喜欢的一个小孩的姐姐结婚。”
莫汉成仍然板着脸,冷冷瞪她一眼。
他怎么这么固执,像头牛!
周景瑜的声音放和缓,贴向他耳边,再次说,“笑一笑啊。”声音像在哄着他,格外柔和,莫汉成的心动了动,冰冷眼神诡异复杂扫了扫她。
大叔说,“景瑜,什么时候结婚,”给三位倒酒,继续跟周景瑜说,“你这么喜欢杨思羽,不如自己生一个。”几个村民也跟着附和,对周景瑜笑。
梁承跃听了,看向周景瑜。
莫汉成目光针一般,也凝着周景瑜。
周景瑜急忙岔开话题,给大叔敬酒。
莫汉成抓起酒杯,大口灌酒。
梁承跃跟莫汉成解释,周景瑜没有孩子,希望莫汉成不要抓着孩子这个话题揪问周景瑜。梁承跃不想这个话题让周景瑜受伤。
莫汉成没有答话,自己斟酒,又一口把杯中酒喝完。
深刻的失望扑向莫汉成,他多想有一个他跟周景瑜的孩子!
做人真是矛盾,已经跟冯素荷一起,还是希望能有一个跟周景瑜的孩子。
他不停凶猛灌酒,大叔以为莫汉成喝酒豪爽,加进来跟莫汉成一块喝酒。大叔擅长捕鱼,也认为喝酒应该豪气。
莫汉成一杯接一杯,周景瑜问梁承跃,“你对他说了什么?”
梁承跃摇头,“没有。”
周景瑜担心莫汉成在婚礼喝醉,拿过他手中的酒杯,跟他说,“不要喝了。”
莫汉成头没有抬,像手里的酒杯没有拿走,目光向下凝着,声音低得让周景瑜听不清他的心情。“婚纱不是我们的吗,这里不是在举行婚礼吗,怎么是别人在结婚?”半年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是在别人的婚礼?
周景瑜内心酸痛,脸上没有表示,她轻柔劝莫汉成。“待会你还要开车,不要再喝了。”
莫汉成没有听见般,给大叔敬酒,也给自己斟酒。
虽然耳朵听见的是婚礼幸福歌曲和欢快笑声,周景瑜觉得空气凝住,喘不过气。
她跟梁承跃说,“你看着他。”她不想在这待了,起身离开。
梁承跃定定望着周景瑜走开的身影。
她再怎么努力放下莫汉成,这句话表明,她还在关心他。
她沿着石子路走回阁楼,小路寂寂,傍晚的余辉渐渐淡了,可是天还没有完全黑,远远的天际,有一两颗星星。
石子路下面的沙滩传来孩子嘻笑声,周景瑜回过神,她看下去,孩子们从婚礼跑出来,在沙滩玩砌房子。
码头的沙难,这时已经亮起路灯,周景瑜走过去,杨思羽在跟伙伴做沙子做模型。他童稚的声音告诉周景瑜,“姐姐,这是我的火车。”
周景瑜的心痛了痛,笑说,“做得真棒。”低下头,不由自主亲了亲杨思羽的可爱脸颊。
她的眼晴很亮,灯光投进眸子,让她的眼晴像一汪池水,莹莹波动,光芒闪烁,还是,是泪花?
周景瑜吸口气,抬起头,大一点的男孩在冲浪。周景瑜笑盈盈踱过去,在沙滩旁边的杂货店租了冲浪板。
浪迎面扑过来,浇湿周景瑜。
男孩问周景瑜,“姐姐,要不要我教你?”
周景瑜俏皮眨眨眼,“我们来比赛?”
她很久没有冲浪,不知技术是不是陌生了。
“比赛?好啊!”
男孩吹一声哨子,抱着冲浪板冲进海里,跳上冲浪板,身影灵动敏捷。
周景瑜有瞬间恍神,杨思羽在观战,焦急大叫,“姐姐,快追上哥哥!”
海浪一下一下朝周景瑜扑来,周景瑜转回头望向站在沙滩的杨思羽,如果她有一个孩子,孩子像杨思羽这么童稚可爱——
浪太高,越过周景瑜头顶,她浑身湿透。
“姐姐,哥哥要赢了!”杨思羽比周景瑜还着急。
周景瑜好笑,怎么能让小小孩失望,回过神,急忙去追。然而,她还是输了。杨思羽安慰她,“姐姐,我把我的火车送给你。”
周景瑜一怔,哈哈笑。
小孩子安慰大人的方式,怎么这么暖心!这么小的小孩,安慰别人是把最好的东西给别人,而大人呢?
这一刻,真想母亲,等过几天,不用再去精神院,她就回去看母亲。
医师告诉她,她的精神状态不需要再用药,以后要是生活压力大,可以培养一些兴趣爱好。
真好,不会再彻底失眠,也戒了安眠药,也戒了烟。
周景瑜叮嘱杨承跃看着莫汉成,梁承跃不想让他喝醉,过了一会,强行把莫汉成带出来。
两人经过小路,看见周景瑜在跟孩子们冲浪。
莫汉成靠在树上,点了一支烟。
梁承跃望着周景瑜在海里的影子,若有所思说,“周景瑜戒烟了。”
这话太忽然,莫汉成黯冷眼潭掠过一丝波澜。
梁承跃说,“你现在看到的周景瑜不是以前的周景瑜,”回过头看向莫汉成,“不要再来找她,让她过现在的生活。”
小镇生活舒心惬意,没有都市那么浮躁,充满压力,尔虞我诈,就让周景瑜留在这种宁静小镇。
莫汉成的眸子冷峻眯了眯,深深抽一口烟,没有说话。
他紧盯着周景瑜,她跟小孩们用沙子做房子,不知小孩说了什么,她哈哈笑,他们跑进海里,她追过去,互相朝对方捧起海浪,头发也湿了,贴着额头。
莫汉成的目光紧了紧,留心到周景瑜的头发又剪短。
他那么疯狂找她,过了半年,这不是他想要的重逢样子。
他希望没有了他,她仍然过得好,可是,又希望没有了他,她过得憔悴,为想念而苍老,看见他,眼晴亮着光,朝他奔过来,眼泪盈上,恳求他回来。
如果,她那么哀哀恳求他,没有了他,她无法生活下去,他再怎么遵守跟冯素荷的承诺,不离开冯素荷,他也会想方设法答应周景瑜,不跟她分开。
比如,让周景瑜做他的女人,私下跟周景瑜交往,做他的情人。
天!
情人?!
莫汉成思绪一断,他怎么会有这种可怕想法!怎么能这样委屈周景瑜!
总之,男人的思维与心态,这场重逢让莫汉成矛盾至极,是他提出分手,可是,又潜意识觉得周景瑜不应该这么快就能打起精神,看不出为感情所伤。
这表明,她爱他,没有那么深。
他盯了周景瑜一会,没有说话,也没有跟梁承跃和周景瑜告辞,转身回到车上,走了。
车朝着前方飞驰,天空越来越暗,四周是树林,远远飘来海水亲切腥味,莫汉成嘴角衔着烟,双手紧握方向盘,越开,青筋在手上一根根浮现。
车子开不到一半,他猛地刹停。
刚才周景瑜对他的态度,越想越让他恼火。
一个女人,要多无情,才能过了半年再见到他,能这样无动于衷!
他敢保证,要是他刚才跟周景瑜告辞,她也一定不会挽留他,或者,让他待到明天天亮再回去。
在别人婚礼上,他们坐在一块的时候,他的目光曾锐利看进她眼晴深处,那里没有见到他的一丝激动,没有见到他的喜悦,甚至,没有为他们的感情结束而惆怅,怅惘,有一丝难过,伤心。
她的眼晴,没有留下他们这段感情的痕迹。
他太失望。
也对周景瑜失望!
失望转成恨,越来越浓,他想不到,他这么上心的一个女人,他们半年后才重逢见上一面,她对他没有一点表示!
衔着烟的嘴角,不由一撇,溢着讽笑。
她能有什么表示?
哪个女人会把恋人亲自给她做的婚纱,这么绝情给别人,而且,她还参加这场婚礼!还能在婚礼上欢快唱歌,跟别人谈笑风声!
对于周景瑜来讲,她肯定要参加这场婚礼,因为,这是她的婚纱,是她想结婚做新娘的一个梦,她不能实现,婚纱穿在杨思羽姐姐身上,内心酸楚却让她激动,像是她的梦不能实现,别人替她实现了!别人穿上这件漂亮的婚纱,跟心爱的人走进礼堂,结婚了!
周景瑜在周末搭梁承跃的车,一同回到城市。
她打算看母亲,然后再回鹿港小镇。
她见到母亲,立刻拥着她说,“对不起。”她离开这么久,让母亲担心。
“去了哪里?”路慧珍想责备周景瑜,也生不了气,这半年,周星华接手周氏集团,工作的处事行为让她不是很满意,希望周景瑜能回来,现在,周景瑜回来,也就不必太跟周景瑜计较她这么任性丢下集团离开。
周景瑜笑。“去旅游了一圈。”她说。
事实是,是想等自己精神好些,再回来看母亲,不想让母亲担心,得知她曾经待过精神院。
路慧珍让佣人去买菜,佣人说是,走到门口,路慧珍又叫住佣人,嘱她买蘑菇,鲜鱼,多买,还有,做蘑菇饭。
这些都是周景瑜喜欢吃的,周景瑜鼻子酸,她笑着让母亲坐下。
路慧珍细细打量周景瑜,“晒得这么黑,也不涂点防晒霜。”
周景瑜一味笑,附和着,“天天在外面跑。”
路慧珍叹气,握着周景瑜的手,语气少了威严,多了些慈爱。“玩够了,就回来吧。”她说。
周景瑜想了想,跟母亲坦诚,“我找到一个地方,想在那里住下。”想一直住鹿港。
“景瑜!”路慧珍慈爱收起,声音严厉。
她斥问周景瑜,“周氏怎么办?”
周景瑜横下心。“妈妈,你就交给大哥。”
“不行!”周星华这几个月主持的项目,不管战略还是业绩,都不能让她满意,她说,“你还在怪我?”
责怪她没有帮莫汉成,责怪她让周星华成为周氏接班人?
周氏确实没有接手莫汉成的海程地产项目,没有给出三十个亿,那天股东大会否决这个项目通过的理由是这个项目有风险,其实说到底,是因为周氏集团本身也是困局,业绩下降,不盈利,资金紧。
这点没有摆在台面上说开,但周景瑜不会不明白。她那么执意想让周氏接手海程地产,不仅是为了帮莫汉成,也想让周氏冒一次险,进军地产业。然而她的魄力跟果断,让股东不能接受,他们显得比她谨慎,犹豫。
周景瑜对路慧珍说,“妈妈,我想换个生活,不想回到商界。”
路慧珍盯着她,责声问,“你的一生就打算这样蹉跎了?”
不进入商界,不进入职场,周景瑜还能做什么!
周景瑜疲惫。“开个小店,或者给小学教书。”总之,她不想再在职场里拼杀。
路慧珍痛心,好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她的声音掩不住失望,“我花那么多心思培养你,到头来,都比不上一个男人?”为了莫汉成,她不仅在股东大会上失职,还失踪半年,现在,连周氏企业也要放弃?
周景瑜黯然。“妈妈,周氏你就放心交给大哥。”虽然周星华是一直都想接手周氏企业,可是,从另一个角度,他也没有对企业敷衍,一心想把周氏做大。
路慧珍望向周景瑜,沉吟半响,做出让步。“你不想接管周氏,我不勉强,”她说,“但是,你必须回来,在旁边辅助你大哥。”周景瑜的工作态度与谨慎,让她比较放心。
她不可能回到周氏。
可是,这个话题再谈下去,场面会越发冷凝,周景瑜便笑着对路慧珍撒娇,“今天周末,我们去逛街?”
路慧珍深意凝着周景瑜。
她的表现一次次让她失望。虽然是周末,可是,身在职场,周末也是需要为工作忙碌,需要应酬。周景瑜半年不见,连这都忘了吗?
路慧珍语气带着冷意。“晚上我有个活动要参加。”
周景瑜喝着咖啡,心情内疚。
做人不能事事都这么周全周到,要是不回集团,对不起老妈裁培,要是回集团,她的内心是煎熬。
路慧珍说,“你跟我一起去。”
见母亲心情不好,周景瑜没有拒绝。
看来晚上的活动排场不小,路慧珍亲自替周景瑜打扮,亲自把她的珠宝给周景瑜戴上。
钻石项链款式简单,却光彩夺目,颈链都是钻石镶嵌,中间是绿宝石,颜色透绿色泽动人。
价值连城的珠宝,周景瑜想跟母亲说,她想换过饰品,看了看母亲,仍听从母亲,换上一袭典雅大方的抹胸白色长裙。
盛妆打扮之后,她陪同母亲,挽着母亲的手参加商业晚宴。
在会所门口,莫汉成和冯素荷也正走向这边。
周景瑜的脚步停了停,远远的,莫汉成见到她,脚步也停了停,但很快,对她的恨袭上心间,更是风度翩翩挽紧冯素荷的手,朝她们走来。 曾经深爱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