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莫汉成再疯狂,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找周景瑜足足三个月。
路慧珍也等了周景瑜三个月,她真的想不到,周景瑜会这样丢下集团走了,真是伤透她的心,辜负她辛苦一辈子的栽培!
路慧珍又气又痛,支撑不住,连日在家静养休息,集团事务由周星华出面打理。
周景瑜让路慧珍太失望,这时,路慧珍希望二儿子周卓义能回来。
周卓义长年游山玩水,踪迹难寻。
路慧珍给周卓义电话,经常都是这样,打十次都没有一次能接通,要不就是没信号,也不知他跑到哪里深山丛林。
周景瑜不见第三个月,周卓义总算听了电话留言,给路慧珍回电话。路慧珍第一句话就是让周卓义回来,周卓义说他对公司没兴趣,还让路慧珍放宽心,既然周景瑜在邮件里告诉她,她不会有事,让她放心,就当周景瑜去旅游,过了一段时间,周景瑜自会回去。
路慧珍气得脸颊颤动。
女儿让她失望,儿子也让她失望!
路慧珍就差没登报寻周景瑜,可这口气又咽不下,而且登报寻人,家丑怎么能外扬?
她跟莫汉成兵分两路,天涯海角寻周景瑜。
梁承跃跟朱烟也是急得各自用自己方式,想找到周景瑜。
谁会想到,周景瑜并没有失踪,也不是伤心赌气,在躲谁,她心里负重的压力过大加上打击,每天睡不着,进入病态的失眠,待在精神医院。
谁都想不到她会在精神院,根本就没有往那里找。
莫汉成有找过医院,有没有伤者是周景瑜,担心她想不开或者意外受伤,可是,这些医院并不是精神院。
精神院离本城并不远,只有两个小时车程,在一个叫鹿港小镇的地方。
虽然只有两个小时车程,却是偏僻地方,那里的人们大多是捕渔为生,精神院在一片幽静森林里,周景瑜在附近找间阁楼住下,每天往返这两个地方。
到了夏天,周景瑜给梁承跃一个邮件,经过几个月,她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想骑马,让梁承跃把花花带过来给她。
梁承跃像往常一样,每天都开邮箱,期待哪天周景瑜会给他写信。
当他看到周景瑜的邮件,顾不上正在开会,立刻结束会议,匆匆赶往鹿港小镇。
离精神院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草原,周景瑜在跟一帮小孩子嘻玩,追逐奔跑,笑如风铃,梁承跃在车里凝望周景瑜,一时回不了神。
这是周景瑜吗?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哪个地方默默哭泣,憔悴枯瘦。
永不自怜自暴自弃的这样一个女人,真是值得他对她念念不忘,一直把她放在心上。
梁承跃不打扰她,下车,静静望着她,视线追着周景瑜跟那帮童真小孩。
“姐姐,你真的养有马吗?”一个八九岁的女生问。
另一个稚气声音也问,“姐姐,我也想养一匹马。”
说话的是一个小男孩,大概只有四岁。周景瑜弯下腰,笑问,“你知道怎么养马?”
小男孩一双黑珠子眼晴,像明灯似,神情一本正经,答得分外认真,那模样,让周景瑜又是一阵笑。
他说,“妈妈捕鱼回来,我给他吃鱼。”
“不对,马要吃草!”又一个小孩加入进来。还说,“你每天要去幼稚园读书,没有时间养马。”
小男孩不肯,声音脆甜,可爱,“我牵马去幼稚园,让它跟我一起读书,一起玩。”
“哈哈哈。”周景瑜爆笑。她往小男孩脸上热力亲了一下,笑着,“等姐姐拿马过来,让它跟杨晓羽去上学学知识长文化。”
杨晓羽开心,一颗脑袋点着头,语气犹如小老师,“姐姐,我上课很认真,上了数学课,我会数数,会教马数数。”
“说来听听。”周景瑜蹲下,双手拥他过来。
杨晓羽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一,二,三——”数到五,又折回来重新数,“一,二,三——”数到五又停下。
看来老师的课只教到五,杨晓羽都是数到这里就停了。
周景瑜又是哈哈笑。
精神院院长走过来,见到梁承跃在看周景瑜,主动问,“你认识景瑜?”
梁承跃回转头,“是。”他说,“我们是朋友。”
院长觉得梁承跃斯文有礼,清秀儒雅,就谈了几句。“景瑜现在好多了。”她说。
梁承跃心里感到欣慰。
她说,“她刚来的时候,眼神呆滞,整天都不说话,每天都坐在院子,从早上坐到天黑。每天都是这样。”说下去,“精神院很多病人刚来的时候是这样,不过景瑜精神好得比较快,她平常可能是比较自信而且有毅力的一个女生,是不是?”
梁承跃吃惊。
这些情况,梁承跃并不知道,周景瑜在邮件里,只是风轻云淡告诉他,她现在住在鹿港小镇。
周景瑜见到梁承跃跟院长,朝他们挥手,跑过来。
周景瑜笑嘻嘻,同梁承跃介绍院长。
“院长一直很照顾我,这里的人都很好。”周景瑜笑。
同事过来找院长,周景瑜问梁承跃,“花花也一起过来了吗?”
梁承跃摇头。他看到邮件第一时间过来,根本没有去马场。他说,“周末我会把花花带来。”
周景瑜跟梁承跃走到旁边椅子坐下。
前面的草原孩子们在放风筝,欢快喊周景瑜也一块去玩。
很久,梁承跃问,“那段时间,过得很辛苦吧?”
周景瑜回头看向梁承跃,嘴角轻杨。“都已经过去了。”
就这么淡然一句,所有撕心裂肺日夜煎熬都被抹去般,梁承跃心痛。他看着她,“你怎么不告诉我?”
周景瑜低下头。
她又剪短了头发,露出白净脖子,脖颈有着茸茸毛发。
梁承跃忽然觉得周景瑜像个动物,像什么动物呢?
小白兔?
不是。
猫咪?
也不是。
反而像一只小鹿,让他很想摸一摸她脖颈的茸发。
周景瑜像想起什么,抬头跟梁承跃说,“我在这里不要告诉任何人。”
“包括你母亲和朱烟?”他说,“她们都在找你。很是担心。”
周景瑜轻快脸庞,掠过黯然,转瞬就消失。她硬起心肠,狠下心说,“我想她们会谅解我。”
太阳停在远处树梢,就要落山,金黄余辉洒满整片树林。
周景瑜说,“你现在回去,还是?”
梁承跃不舍得现在离开。他问,“你有事情?”
周景瑜笑一笑,“我得进去一会,要去拿药。”不想梁承跃担心,立刻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梁承跃说不出话。
表面她身姿轻盈,活泼,陪着孩子们嘻玩,跟着他们一起俏皮,可是,内心呢?
他看着周景瑜走远,独自坐了好一会。
约十分钟,周景瑜出来,远远就对梁承跃笑,一脸笑容,甜美俏丽,动人心弦。
梁承跃目光柔和停在她身上,等她走来,他挠了挠她头发。
周景瑜笑呵呵,“要是不急着回去,请尝尝我手艺。”
梁承跃又是一震。
她还会做饭?
这真的是周景瑜吗!
周景瑜拉过发呆的梁承跃,带他去海边码头,渔船泊岸,竹排回到岸上,一篓篓活蹦乱跳的鱼被拿上来,渔民大声吆喝,夕阳余辉在他们的身上闪耀,他们的身影镀着光。
周景瑜心驰神往,问梁承跃,“这很美是不是?”
她实在太喜欢看人们这么热火朝天干活,这么热情,充满活力。
太阳已经跌到海面,跟远处海岸线碰到,一半沉进海里,一半露出海面,像个火球,余辉光芒把海面烫热,让整个海面波光粼粼。明净透蓝的海面,金光闪闪。
周景瑜似乎已经跟这里的人们熟悉,热络跟大家打着招呼。
“景瑜,拿两条鱼回去。”一位大叔迅速抓过两条乱跳大鱼放进袋子,递给周景瑜。
周景瑜急忙摆手。“怎么好意思?”一边笑,手却往鱼那边伸,把鱼拿过来。
梁承跃看着周景瑜,周景瑜的神情明朗悦目,梁承跃恍神,不知周景瑜是不是真的从莫汉成的创伤中走出来,还是,周景瑜竭力让自己投进生活,让自己过得开心。
不管如何,周景瑜对生活的热情状态,让梁承跃也受到感染,他帮周景瑜拿鱼。心里有点走神,袋子没有拿稳,掉到地上,鱼跳出来。
一群忙碌人群中,周景瑜蹲下来抓鱼,两条鱼拿不到,把鱼抱在怀里,一边走到旁边,向别人要了一个袋子。
梁承跃怔怔的,他从下车到现在,周景瑜每个举动每个神情都让他惊讶,而且回不过神,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是不是以前的周景瑜?
周景瑜用手肘推他。“在想什么?”周景瑜问。
梁承跃还是问出口,“景瑜,你没事吧?”
周景瑜的胸口被撞了一下,脸上仍是带着笑。“我很好。”她说,“我们今晚吃红烧鲤鱼?”不等梁承跃回答,跑到一个阿姨面前,指着筐子里的螃蟹笑说,“阿姨,我要两斤螃蟹。”
梁承跃稍放慢几步,周景瑜又跑到对面,买了虾。
两个人吃得这么多?
周景瑜高兴说,“我想住在这里,”兴奋地,“想吃海鲜就过来码头,船上岸就可以买,特别新鲜。”
梁承跃起初以为周景瑜住在这里,是还要去精神院,后来觉得这句话不对,他惊问,“你是说,你以后要留在这里?”
“是,”周景瑜一脸明媚笑容,“这里的人们亲切,孩子可爱,而且有大海,又有森林,我可以每天去骑马。”
这不是重点好吗!
梁承跃想了想,还是问,“阿姨怎么办?”换句话,周氏企业怎么办,她不回去工作了吗?
周景瑜静下来。
好一会,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凝视海面,在下着决心般。“我不回去。”她说。
她不会再回城市,不想继续待在职场。
梁承跃惊骇。周景瑜的心态改变这么大。
他不是不能接受,而是从周景瑜的话里,他明白到一件事情,她的伤痕太深,以至狠决抛弃过去,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
也就是这时,梁承跃恍悟到,周景瑜要忘记莫汉成,还得下一番功夫。
既然如此,莫汉成在本城,梁承跃希望周景瑜过得舒坦,也支持她不回去。可是,这里是落后小镇,跟繁华的都市没得比,梁承跃建议,“要不要去云南?或者大理?”
这些风景胜地,他觉得对周景瑜更好。
他说,“马来西亚也不错。”
“就这吧。”周景瑜回头,对梁承跃笑眯眯。
周景瑜带着梁承跃穿过小巷,踏过青砖路,踩过小石子,再经过一段乡村小路,在树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幢阁楼。
周景瑜告诉梁承跃,“等你休假,可以过来我这里住。”阁楼上下两层,有好几个房间。
周景瑜给梁承跃倒咖啡,让他坐着,等会就开饭。
厨房是半开放式,梁承跃坐在沙发,视线在周景瑜身上,炒菜锅碟清脆声响传来,闻着厨房飘来菜香,梁承跃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温馨。
是的,周景瑜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吧。
这种生活,像梦境,他连想都不敢想,周景瑜会亲自给他下厨,而且像个尽职贤惠小女人在厨房忙活,昔日在商界战场冲锋陷阵的周景瑜已经不存在。
阁楼有些旧,沙发也褪了色,可是很大,暖和。梁承跃看到沙发一端放着书,他拿起来翻看,目光停在书上好一会,是日本一个著名作家的小说,而不是商业工作丛书。
周景瑜这么竭力要远离过去生活,不带过去一点影子,连看书的爱好也改变,梁承跃深深震荡。
是妒忌莫汉成吗?
不,他得到周景瑜的一片真诚痴心,一片深爱,以至她这么辛苦吃力远离以往生活。
梁承跃把书放下,桌子有一个笔记,他打开,里面记录好些词,他看不懂,不过,可以看出是药方。
周景瑜做了笔记,每天服的药。
不要太用别样目光看待这样一个群体,生活上,很多人因为生活压力大或别的原因,他们得了忧郁症,或燥郁。现在特别受欢迎的一个行业就是心理医生,他们的费用很昂贵,以分钟计算收费。
梁承跃看不下去了,眼晴温热。
他走到厨房,双手放在背后,询问,“要不要帮忙?”
周景瑜的手往围巾擦了擦,一边忙着端汤,一边告诉梁承跃,“你去洗手就可以过来吃饭了。”
这么快?
梁承跃再次吃惊,不过现在,他倒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太多困惑。
周景瑜给他盛汤,给他夹菜,问梁承跃,“味道怎么样?”
梁承跃心情复杂看了看周景瑜,说不出话。
几个月,她就学会烧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她最不懂烧菜,有次煎个牛排差点把厨房烧了。
她现在每件事做得这么好,并不是她聪明,能干,而是她逼自己去学,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学习这些上面,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去伤心,去难过。
甚至,如此一来,就不会想起莫汉成!
为了在心里结束对莫汉成的感情,她成了另一个自己!
这时,梁承跃才知道,周景瑜不回本城,也不去别的城市的原因。莫汉成跟冯素荷的恋情,他们两人的身份,不管哪个城市,都会有他们的新闻,都会有他们的影子。周景瑜选择在这样一个偏僻小镇,这里的人不热衷谈明星绯闻,更不会关注商界新闻,富豪恋情与结婚,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他们不关心。
这里的人们朴实,他们每天辛勤劳动,希望捕鱼有收获,能卖个好价钱,今天一斤小虾九块,明天可以卖到九块五。
梁承跃很晚回去。
不到周末,他又去看周景瑜。刚结束一个案件,他有几天休息,想跟周景瑜四周逛逛兜风。周景瑜招呼一帮小孩上车,孩子们太高兴,车厢吵吵嚷嚷。
他们一路碟碟不休,伴着欢快尖叫,梁承跃耳朵都要破了。
杨晓羽问周景瑜,“姐姐,我什么时候能跟花花一起去上学?”
周景瑜看了看梁承跃,讨好梁承跃,“阿跃,你不是休假吗,不如——”
梁承跃急忙挥手,“不行,这里离马场太远。”
周景瑜凑过来,一脸狡黠。“不远,两个小时来回。”
他是来看她的啊,想跟她单独相处,却不仅被孩子们霸占他的时间,而且,还做了司机,把他们带到马场。
莫汉成也正开向马场的路上。
自从他的女友成了冯素荷,莫汉成也像成了另一个人,几乎都待在公司,太忙。
忙真是个好理由,可以免去跟冯素荷约会。
喘不过气的时候,他会回到原先装修成婚房的公寓,在那里坐很久,手上的烟缓缓燃着。
他没有再搬回这个公寓,而是住在另一个寓所。
周景瑜失踪了半年,他不知在这间公寓静静待了多少次,后来,实在受不了,他拿起工人留在这里还没有用完的油漆,自己动工,把没有装修完的婚房,按照原来婚房的设计稿,砌墙,刷墙壁。
报纸卷了卷戴在头上,衬衫袖子高高挽起,西装外套丢下,奋力干活,模样也像个装修工。
油膝弄脏衣服,脸也沾上颜色,有时候做到天亮,精疲力尽,倒在乱七八糟的地板上,反而能睡着。
半年过去,婚房装修好。 曾经深爱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