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瑜回到公寓,整个人像被丢到油锅,失眠,睡不着。
她吞了安眠药,倒在床上。
莫汉成也睡不着,他到罗马酒店的音乐吧。
有个喝醉的客人在台上翻唱撕吼谭咏麟的歌,“我坠入情网,而你站在网外看,始终不靠近……”唱来唱去都是这句,服务员急忙奔过去,扶着他,“客人,客人——”
好不容易,喝醉男客被服务员劝回餐位。
一面墙都是唱片,莫汉成站在墙边找唱片,找来找去找不到。他转头问领班,“阿肆的唱片?”
蒋空绕站在门口看了这样的莫汉成好一会,两道略顽皮的眉毛皱起,走过去,在莫汉成面前拿过一张唱片,“这不是在你眼皮底下吗,怎么没有看见?”
莫汉成没有接话,拿了唱片,回到吧台。
蒋空绕一看,又是皱眉。
吧台上是一瓶烈酒,莫汉成已经喝空。
他再倒,蒋空绕拿过他酒杯。“要不要我给你做心理辅导?”虽然知道莫汉成今天特别诡异,可是,蒋空绕不想把话说得太正经认真,戳莫汉成心事,于是,语气诙谐。
莫汉成没有接话,从蒋空绕手上拿回酒杯。
蒋空绕拽过张高脚椅啪嗒坐在莫汉成身侧,拐弯抹角说,“乌圆玲让你买钻戒,你买不起?”
莫汉成仍沉默,斟酒。
然后,夹冰块。
冰块哐当一声,掉进杯子,像一颗心沉进冰窖,无声无息,没有人要,热过又灭了,没有回响。
蒋空绕又东拉西扯好一会话,莫汉成仿佛把自己跟他隔开,没有半点回应。从没见莫汉成这个样子,蒋空绕越发挑眉,拿过他的唱片,没发找话,两道眉毛像要跳舞般,“哟,你的听歌品位跟景瑜妹子一样,我不是开过她的车一天吗,这个上海歌手阿肆几张唱片,景瑜妹子都有,放在车上。”说着,开始手舞足蹈,唱着阿肆的歌,“我在广场吃着炸鸡,你有女朋友,记得请客吃饭——”
莫汉成平板的脸色动了动,神情黯下,但蒋空绕不懂得看人脸色,卖唱没有人搭腔,继续说,“阿肆的声音诡艳搞怪,想不到呆板的景瑜妹子会喜欢,你的品味什么时候从听贝多芬到这种小众歌手?”说着说着,注意到莫汉成额角那道痕,痕迹仍新鲜,开起玩笑,“去练剑术了吗,怎么不叫上我?”
莫汉成有练习剑术的爱好,在国外那十年,每当恨周景瑜咬牙切齿的时候,就去场馆挥剑,穿上剑服,戴上剑术面具,疯狂朝前挥剑,仿佛面前就是周景瑜,剑擒着恨意,不停挥杀她。
蒋空绕还在絮絮叨叨,“你要学学射箭,你的箭术太差,那天跟景瑜比赛,你的箭射偏了。”
砰。
莫汉成把酒杯搁到桌上,拿起外套就走。
蒋空绕一头雾水。
第二天,周景瑜一醒,昨天的问题扑面压过来。
莫汉成说的二选一,但两个都不是好办法。
一边煮咖啡,一边翻看财经报纸,冯素荷主持一个收购项目,成功收购,报纸头条是她满面笑容,谁也看不出她那天挨过一巴掌。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具,她对别人笑,不代表她也带着笑的面具面对周景瑜。
是周六,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得回写字楼。
她的车开到半路,狠一狠心,汽车开向郊区公路。
她去马场。
虽然脚扭到,骑不到马,可喜欢在丛林,看马在林间驰骋,身姿灵动。
蒋空绕给她电话,周景瑜忽然想起,跟蒋空绕约了周末见面,想让他教她如何跟男人约会,想成功把自己嫁出去。
然而,心情低落,她一接起电话,就歉意说,“下次再约时间。”
蒋空绕问的是,“能不能出来?”
周景瑜看着公路远处就是丛林,她问,“有话跟我说?”
蒋空绕顿了顿,才问周景瑜,“妹子,不介意我问跟莫汉成有关的事情?”不等周景瑜答话,他怪里怪调,“你保证不会跟我翻脸。”
周景瑜好笑,她是这么容易跟别人生气吗?
蒋空绕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只能硬起心肠,跟他说,“请讲。”
得到周景瑜的承诺,蒋空绕没正经地拉长腔调,“那个,莫汉成追乌圆玲碰到什么问题吗?”
周景瑜一怔,这问题好突兀。半响,她才晓得回话,无奈,“这个不是应该问当事人?”
蒋空绕就是见昨晚莫汉成太怪,问莫汉成只会被他冷眼,只好从周景瑜下手。他嬉笑,“你不是有个朋友专门跟传媒打交道?”
一听,周景瑜就明白了。她苦笑,“你是说朱烟?”
“这种王老五跟一线女明星,有什么风吹草动,哪里逃得过传媒眼晴。”
周景瑜想挂了电话,但还是告诉蒋空绕,“我给你朱烟的电话。”
周景瑜收线,把朱烟电话简讯给蒋空绕。
不到一分钟,她的电话又响。
还是蒋空绕。他一开口就骂朱烟,说她一接到他的电话就二话不说掐了。
周景瑜都快忘记,朱烟跟蒋空绕两个人一见面就吵架,水火不容。
她开着车,听着电话传来蒋空绕对朱烟的愤忿,一直没有接话。
最后,蒋空绕的一句话把她吓到。“妹子,不如你跟我问朱烟。”
周景瑜啼笑皆非。
谁都可以替他问朱烟,就是她不行。
可是,要如何拒绝蒋空绕,只不过是给朱烟拔个电话,举手之劳。
但是,蒋空绕挂上电话,周景瑜久久不能按朱烟号码。
车一直开到马场,周景瑜也没有找朱烟。
她到马槽看花花,竟然发现梁承跃的马被牵走了。
是马场人员把马带出去,还是梁承跃在这里?
她走去问工作人员,一听梁承跃很早就过来,特别高兴。从小一块长大的这位好友,是她生活里唯一一点阳光,永远给她亲切温熙脸容。
她跑到赛马场,在空旷的草地上寻找梁承跃身影。
才是早上九点,赛马场只有几匹马在奔跑,她绕着赛马场走了一圈,不见梁承跃,给他电话,电话进到留言语音信箱。
如果是以前,周景瑜会找个地方坐下,或在观众席看赛马不找了,但是今天,要找到梁承跃的想法特别强烈。
脚疼,还是往森林里面走去。
阳光停在树梢,慢慢的,光线越来越烈,从树梢洒下,周景瑜额头沁着汗,走得快,显得脚有点瘸。
在林间小河边,她见到梁承跃。
他在钓鱼,马在旁边低头吃草。
微风吹过,树影细碎响,轻轻细语,急着找梁承跃的周景瑜反而没有兴奋跑过去,而是停住脚步。
她的生活兵纷马乱,有多久没有看到这种温馨,让人感到暖和的画面?
阳光在梁承跃身上跳跃,他穿着白T恤,夹克,牛仔裤。夹克套在T恤上面,跟梁承跃的穿衣风格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他的神态是那样平和,没有怒容,那么寂静,仿佛世间所有喧嚣一到了他那里就止住脚步,不忍心打扰这样一个清雅男人。
周景瑜莫名鼻酸。梁承跃穿着都是浅色系列,干净淡雅,正规正矩,但是,这件夹克是他生日,周景瑜送给他的,当时还笑他,让他一定要穿,而且一定要搭白色T恤。那个时候,梁承跃有点为难,周景瑜为了捉弄他,送给他一件公仔图像的夹克。
周景瑜想不到,梁承跃把她的话听进去,还真的穿了这件夹克。
她抹了抹鼻子,慢慢走过去。
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坐在梁承跃身边,看他钓鱼。
梁承跃从清亮的水中看到周景瑜的倒影,简直不能置信,他转过头,是她!
他太想她,又不想违背答应周景瑜最近少跟她联系的承诺,一早就过来马场,心里期待,希望周景瑜今天也过来骑马。
他的愿望实现。他不说话,跟周景瑜有着默契,两人目光相视一笑,他继续回头钓鱼。
谁也不想打破这默默相互陪伴的宁静,过了好一会,梁承跃钓上鱼,周景瑜给他鼓掌。
梁承跃看向她的身后,“你的马呢?”笑她,“你把花花宠得跟什么似。”
周景瑜微微一笑。
花花是匹马,跟它打交道,不像跟人打交道那么伤筋动骨。
她说,“工作人员说你很早就过来了?”
梁承跃看了看她,“早上七点。”
周景瑜不由呼一声,“这么早。”
梁承跃仍是微微笑,望着周景瑜,柔和波光在眼晴暖暖流动。
他睡不着,一早就过来了。
昨晚,三人失眠,心事各不同。
梁承跃实在不想这样跟周景瑜不联系,他询求周景瑜意见,温柔问她,“景瑜,现在官司暂告一段落,传媒不会像以前那样乱写我跟你的新闻,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回到从前,经常见面。
脚隐隐在痛,周景瑜低下头,沉默。
梁承跃喉咙灼烫,话也变得主动,试图打破跟周景瑜这种朋友关系。他看着她,声音轻柔,“就算传媒写我们在谈恋爱又如何,有点名气的人都被传媒八卦,不要较真不就可以了吗,我们又不是真的在交往,”看着周景瑜的视线跟着热,还是把话说下去,鼓起勇气试探着问周景瑜,玩笑里藏着认真,“难道,我做你男朋友,你会觉得委屈?”
周景瑜抬起头,定定看着梁承跃。
一个君子,为人处事处处为人着想,体贴宽厚,跟这样的男人恋爱,她会委屈?
不,那是她的福气,能有这样一个男朋友。
她对梁承跃苦涩笑了笑,“哪个女人做你的女友,都会幸福。”
梁承跃眼晴闪烁着亮光,掩不住激动,“你真这样认为?”担心周景瑜听不懂,他有点羞赧解释,“我是说,包括你,也觉得跟我交往,会幸福?”
“是的。”周景瑜笑笑,认真答。
如果能爱上梁承跃——
心里响起一个黯然声音,可是幸福并不等于是爱情。幸福从某个角度来说,是生活物质没有忧虑,被人妥贴保护。爱情是一颗心与另一颗心的碰撞。
“那么——”三十岁的男人居然会脸红,话也跟着腼腆,好一他才能继续问周景瑜,“那么,你——”男朋友这个位置,愿意给他吗?
周景瑜走了太远的山路,脚疼得脸色苍白,她打断梁承跃,“你跟叶翠枝怎么样了,好好待她。”能谈恋爱是多么奢侈,好好待对方。
梁承跃怔了怔。
转过的话题太跳跃,梁承跃一时回不过神,跟不上周景瑜步骤。他刚想告诉周景瑜,他从来没有打算跟叶翠枝交往,周景瑜电话响了。
周景瑜以为是是蒋空绕,皱眉。
一看是莫汉成电话号码,周景瑜眉角都拧起。
梁承跃问,“不接吗?”
见周景瑜犹豫,梁承跃问周景瑜,“他现在是为了冯素荷被打登报,为难你?”莫汉成喜欢过冯素荷,会为冯素荷斥责周景瑜?
周景瑜诧异,愕然看向梁承跃。
梁承跃没有避开她的错愣目光,坦承跟她目光相遇,不一会,周景瑜笑了。这个梁承跃!为了让她在这里能得到片刻内心宁静,即使知道她跟冯素荷被登报,从开始到现在都不谈莫汉成跟冯素荷。
因为,他知道周景瑜跟这两人的纠葛,周景瑜到马场多半是生活有压力,他不想让他们破坏周景瑜来这里的气氛。
梁承跃这种没有说出声的好意关心,让周景瑜眼晴泛酸。
生活上不是失去爱情就一无所有,她还有梁承跃这样的朋友!
她忽然不再畏惧莫汉成的电话,接起,脸色坚定。
莫汉成第一句话就是,“我在周氏大厦。”
周景瑜脑袋嗡嗡响,立刻赶回去。
两人一在办公室站定,莫汉成辟头就责问周景瑜,“决定如何?现在必须给答复!”
他的目光阴厉锁定她,让周景瑜不得不硬起头皮答,“我需要时间考虑。”
“不行,我过来就是拿答复!”说着,财经报纸啪到周景瑜桌上,周景瑜看着股市版块,脸色渐白。
名峰集团的股票仍在波动,往低走。
周景瑜横着心,索性跟莫汉成坦承,“我绝不会跟冯素荷道歉。”
莫汉成的视线冷寒圈住她,范围渐渐缩小,凝住她的眼晴,视线如尖硬钉子刺向她,嘴角一歪,“你只能去跟冯素荷道歉。”
周景瑜惊骇,昨天他不是这样说,而是她也可以请辞名峰项目负责人。
莫汉成的语气是不为所动的冷漠,“今天于建秀得到消息,冯氏联手几个大经纪行与庄家,在股市上让名峰集团股票波动。”也就是,不只是周景瑜怒打冯素荷这样的负面形象影响到名峰集团股市,主要原因是冯氏动了手。
所以,唯一解决办法,就是让冯素荷消气。
如何消气,那就是让周景瑜跟冯素荷道歉。
莫汉成嗓音冰冷地,“我跟于建秀的想法一样。”周景瑜必须跟冯素荷道歉。
周景瑜一时半会不能言语,过了半响,她问,“没有别的办法?”
“有!那就是你去给冯素荷打回一个耳光!” 曾经深爱成灰烬